第28章 寒汀影·鸳鸯

    寒影尽染，长汀苑秋风四起，晚霞烂然，除却寥寥落寞的寒秋之魂能让我暗自叹一声：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再美不过便是木芙蓉，前人赞誉它的纤细之美可谓名副其实。醉芙蓉是这苑中最别致的景色，清晨洁白,晌午淡粉,傍晚暗红，因晨光而生，伴夕阳凋谢。

    暮色荏苒，为人怆楚。我拉着合一的小手漫步在沉沉的夜色下，寒池清冷，被苑中明亮的灯火映醒渐入的梦境，合一蹦蹦跳跳的往前面跑去，淡粉色的小斗篷飘摇在风中，稚嫩的声音向我道：“娘亲，你看，这边有两只小鸟！”我循声望去，见她迫不及待的跑过来要带我过去，我便随了她去，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不禁笑道：“合一，这叫鸳鸯。”

    “哦娘亲，这样的天气他们会不会冷呢？”她小心翼翼的蹲在池塘的一角，望着池中偎依的鸳鸯。那双鸳鸯因在府中养着许久，并不怕人。

    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我便只得笑道：“鸳鸯是夫妻鸟，就像娘亲和爹爹一样，雄鸳鸯会用羽翼为雌鸳鸯遮挡秋风。”三年前那个月色静谧如水的夜晚俨然眼前，他为我披上披风，又为我披上了嫁衣，原来一转眼却已过了这许多时光。

    她望着双双交颈的鸳鸯，晃悠着小脑袋：“可是娘亲，如果雄鸳鸯也冷怎么办呢？”

    我笑言：“他们会互相取暖的。”说到此心中的思绪层层泛起，快入冬了，东海边儿湿冷的天儿他能否习惯？是否病了？征战在外可还平安？书中说：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死，故曰疋鸟。珩，不知他何时归来。

    “娘亲肯定在想爹爹了。”她坐在我身边，一边吃着相思梅，一边侧着头望向我，笑嘻嘻样子。还未等我开口，她又接着道：“我也想爹爹了呢。爹爹会带我放风筝，会让绣娘给我做漂亮的裙子穿，还会给我买外头好吃的点心。”

    我假装吃醋的样子逗她：“瞧你说的你爹爹这儿也好那儿也好的，敢是娘亲白疼你了吗？”

    她一嘟嘴：“娘亲和爹爹都只有三岁吗？上次爹爹也是这样问我呢。”她像模像样的清了清嗓子，学着辰珩的样子：“说了你娘亲这么多的好，难道爹爹白疼你了吗？”言罢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未想我竟被这小丫头将了一军，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戳戳她的小酒窝，看着她爱闹爱笑的，也不至于因她的病症太过忧心，这些年来各样儿珍贵的药材也算是没有白用。

    “娘亲，外祖父也会像爹爹疼我这样疼你吗？”不知她何时跑到亭子的柱子旁，就着明亮的灯火望着地上的蚂蚁。灯火辉煌，风过秋庭，隐隐不散的桂花香弥漫在园子里，沉寂的池水染着片片浮萍，不时韵开的涟漪浮荡起阵阵波澜，那些少年的旧事早已成了故事，但经由一问又毫无保留的成了画儿。天下父母之心，有一种爱而切，切之深的意味，似乎都是小事，但无不暖心。

    走到亭子的围栏旁，伸手衔下一朵醉芙蓉，花姿绰约，因着烛火更显得叶瓣朦胧，似那夜半静坐镜前的窈窕女子还未卸去唇上的胭脂。我这才缓缓吐口：“你和娘亲都是幸福之人，娘亲还小的时候，每逢上元节，你外祖父都会用亮红亮红的薄绢扎成灯笼，点上富贵如意的蜡烛，那时候你舅舅可羡慕我呢。”说着说着嘴角便泛起了笑容。

    “我知道哦，哥哥们也很羡慕我呢，不过哥哥们也特别疼我，那天大哥听完书还带我在园子后头摘果子呢！”他话一出口才知道说漏了，我侧眼望过去，只见她连忙过来贴在我身上哼哼唧唧的撒娇，我方道：“你这小丫头，竟跟着你哥哥们胡闹，下回断不能爬高了！”

    她嘟嘟嘴，很可人的样子冲我笑道：“外祖母也会和娘亲一起看小鸟嘛？”

    心底一生长长地叹息，沉沉的失落感不禁涌上心房，母亲，似乎那点零星的记忆也只在小时候，却早已是模糊不清的了，父亲说我的身上有母亲的影子，正如辰珩说合一是我的影子一般，父亲说我和母亲一样，喜欢素净的颜色；父亲说我和母亲一样，虽生得女儿身却不输男子;父亲说似乎对母亲所有的记忆都从父亲口中得来，是啊，这一点我不如小合一。我转而怅然：“那年冬天，娘亲就没有娘亲了。”

    小合一疑惑着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我，这么小的孩子她又如何懂得人间生离死别之事呢？我又兀自一笑，忽闻她道：“娘亲还有我啊！还有爹爹，还有哥哥们，我们都可以陪着娘亲看小鸟！”

    我轻轻抚摸她的小脸：“是啊，娘亲有你们，娘亲很幸福。”

    她笑了笑，口中嘟嘟囔囔的：“真希望爹爹快点回来带我堆雪人儿，还有城里头的冰糖葫芦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