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绕指青丝
元宵节的湘城是热闹的，大街小巷组织起了各式活动。
人杰他们下午出去转了转。为了不多打扰其他人，他们也就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小会。
人杰陆陆续续见识到了背棍、扭秧歌、踩高跷，还有耍龙灯、舞狮子、猜灯谜等，觉得一个个都很有意思。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些走来走去的大头娃娃。
彩蝶说，这些大头娃娃所戴头盔的样式都是各朝各代飞升的一些名人。远有亚圣、科圣、南华，中有飞将军、字圣、卧龙，近有第一剑圣，诗仙等。
其中有一位女子，也是其中唯一的一位女子。
彩蝶说那是千古第一才女，第一刀修，是天下间所有女人的偶像，在所有女人心中的地位不比李白大人低。
到了晚上，赵府每个人都吃到了掌勺做的美味汤圆，有芝麻馅的、猪肉馅的、红糖馅的，还有红豆和绿豆馅儿。
平铨自从练了《血魔神功》，食量变得更大了，需要吸收更多能量来转化血气。在修习禅宗佛法后后，整个人又胖了一圈，他私下说这叫“心宽体胖”。
只他一人就吃了八碗汤圆。
冬香嫌烫，拿起筷子把汤圆一个个串起来吹，结果汤圆的汁水顺着筷子往下流。她急忙将手抬高，汁水儿又流回了汤圆里。
彩蝶看得有趣，也学着她的样子串了几个汤圆，丰沛的汁水儿跟着筷子流，等快流到手边时又将手抬高，来来回回玩了好一会儿。
“行了，赶紧吃，一会儿凉了就粘牙了。”
九娘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丫鬟这桌，用筷头敲了一下彩蝶的手。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人杰也觉得特别充实。他脸上挂着笑，但心里不知为何，隐隐冒出一丝迷茫，一丝悲凉。
为什么？
他也说不清，自从看到那些大头娃娃后，他就莫名难受，然后夹杂了另外一股情绪。越是到了夜晚，这股情绪就越是强烈，似乎要把他整颗心吞噬。
“我到底在难过什么？”
人杰暗自沉吟：
“我到底是谁？”
这天用完晚膳，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到主屋，而是和大家说他想一个人在院子里安静走走。
九娘他们以为人杰和那些原魏府的丫鬟一样，都在想念已故的亲人，便没有上前打扰。连彩蝶也只是远远看着他的身影。
人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一路赏花看月，从前庭到了后院。
是的，看月。
人杰心里讶异，今晚的月亮如此之亮，如此之圆。
以往每当看到月亮，他心中都会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今夜，看到那轮满月，那股情绪就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仿佛有什么将要发生，抑或是已经发生？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忽的，人杰听见一阵琵琶声。
琵琶声遥遥，如哭如诉，如泣如凉，每一个曲调都仿佛流淌着过往的时光。
那些灿烂的风霜，难忘的模样，都似是要冲破枷锁，呼之欲出地向人杰扑面而来。
他伸出手，想抓住那道虚影，恍惚间，却终究是消散不见。
他回神，只剩琵琶声幽幽。
他顺着琵琶声走去，就看见后院一颗梅花树下正坐着一个人影。人影手抱琵琶，神色哀婉的弹唱着，声音凄凄切切，让人闻之流泪。
一曲终毕，人影抬起头来，发现人杰已沉默地站着自己身旁。
“啊！少主子！”
花月连忙下跪行礼。她抱着琵琶，情绪依旧低沉，颗颗清泪从脸庞上划过。
“起来吧，你为何难过？为何落泪？”
人杰听完花月的曲子，心中那股难受的情绪更加翻江倒海。若不是苦苦压制，他此时恨不得仰天长啸。
“奴婢这是想念父亲了，看天上的明月，就仿佛见到了他的脸庞。”
“轰！”
此话一出，人杰头上一根不起眼的青丝发出了微弱光芒。他脑袋一阵轰鸣，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去。
空中还是那轮明月，只是明月上竟出现了一位半身人影。那人影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
她螓首蛾眉，齿如瓠犀，领如蝤蛴，发如衔霜。
她任何部位都找不到一丝瑕疵，是人杰看过的最完美的女人，她压根就不像是这凡世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有苏丞丞一样的狐耳？
我为什么会想起她？
为什么
我会这么心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月亮上的人影温柔地看着他，仿佛与他轻轻说着话：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不经意间，泪水从眼里滚落。从不流泪的人杰，此时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他明明在思念着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思念的究竟是什么。
梅花树下，人杰笔直地站在石板上。他笼罩在轻纱般的月光里，不断呜咽着，眼泪涓涓细流。
昨晚月亮上出现的那位女子，人杰没有与任何人说。他猜测也许又和仙界有关。花月和当时在远处的彩蝶，也只当是少主子想念父亲了。
今天是赵府的大日子，人杰将正式入学天道书院。
天还没亮，整个赵府的家丁和丫鬟们就忙碌了起来，把四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祈年穿上了黑铁灵熊宝鞍。
它清晨一口气吃了五头牛，牛肉全部放在高汤里熬制了六个时辰，里面还加入了十八种它爱吃的调料。
它今日心情十分好，饭后那些家丁刷毛的技术也不错，它乐得“年~年~”哼哼两声，然后毫无征兆地打了个滚。
若不是这些家丁们反应灵敏，估计当场就闹出人命了。
人杰用完早膳来到门外时，所有赵府之人均已整整齐齐罗列两旁，其中家丁就有二十余人。体型庞大的祈年跪伏在地，等待主人乘骑。
不少邻里邻居都闻风赶来，他们神情兴奋地远远地看着，叽叽喳喳小声议论。
一些五鬼帮帮众沿街暗中维持秩序。他们早在几日前就和途径民众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赵公子今后每日都会走这条路上学与下学，叫众人今后勿要大惊小怪，多生事端。期间，任何人不得拥堵，不得围观，不得上前打扰，否则小心被五鬼帮请去喝茶。
九娘理了理人杰的衣领，对他细心叮嘱：
“人杰，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身份，一进学堂，就得尊师重教。
行拜师礼后，你要尊重你的开蒙夫子，他就相当于你的第二位父亲。他不仅会教你读书，还会教你求知、求学，教你做人、做事，教你‘修身齐家平天下’。
这才是你父亲让你去书院读书的真正目的！
万一你的开蒙夫子品行不端，为人不正，你也不要意气用事，将此事上报给书院，请‘老夫子’决断即可。
姨娘已经给你报好了名，报的是你这个年龄段的童生班。
小黑虽是书童，但他若和你在一起，身边必须要有铨儿镇着，所以他就干脆不与你一同上学了。好在彩蝶上课的地方与你很近，很多事可以叫她来做。
若是书院里有人惹你心中不快，记住，千万别在书院里动手，那是对创世至尊的大不敬。
你呀，平时要注意身份，不要每次都忍不住动手。
你也得让身边的人有实践的机会。
现在彩蝶不一样了，她既然练成了神功，你接下来就不能只把她当作个丫头。玉不琢不成器，以后有什么必须要杀的人，让彩蝶、铨儿或是小黑去。
不要什么事都像老母鸡似的护着他们。你爹当年教你那些师兄，一个个可都是下过狠心，没让他们少见血。
记住，王对王，将对将。
你若手痒，可以让铨儿跟他师傅吴长老打个招呼，借天墟一用，然后在里面和祈年练练。也就祈年皮厚，其他人可没法子与你交手。”
“年！”
祈年在后面突然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我会让吴香主给你引路，陪你上下学，真有什么心里想做的事，或是看上了哪位姑娘，等回到家再说。”
“好的，姨娘，那我们走了。”
人杰点点头，他和彩蝶一个瞬身就闪到祈年背上。
两人还是彩蝶在前，人杰在后。只是这次人杰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了。
见祈年“轰隆隆”起身，化身为赵府一号家丁的五鬼帮吴香主也转过身，在前方为祈年引着路。他此时身穿赵府家丁服，衣服上有一个醒目的“赵”字。
湘城天道书院在东区，离赵府有一段距离。
那些住在第六横街附近的普通学子，走去上学至少得花大半个时辰。祈年步子迈得大，去书院只需要一炷香左右。
“快快快！赵公子启程了。”
今天是第一天上下学，五鬼帮众人可不敢怠慢。田帮主放话了，路上绝不可以出任何幺蛾子。
他们已经提前抓到个十几个准备向赵公子求救，或是想投靠赵公子的“大胆狂徒”。
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赵公子上学之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结果这沿路夹道冒出了无数怀春少女。
许多尚未婚配的小姑娘天还没亮就从别处赶过来了。
她们蹲守在路边，找个好位置，然后从兜兜拿出家人为他们提早备好的馒头或肉饼，小口小口吃着。
许多姑娘家怀里还揣着横幅，有的上面写了赵人杰三个字，也有的本身就是要去上学的书院子弟。她们提前饶了点路，然后在备好的横幅里写满了情诗。
是的，大唐民风就是如此开放。
这种直白的示爱不仅不会遭人耻笑，还令人欣赏。若能作首好诗流传出去，可以博得美名不说，兴许还能得到书院颁发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