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干塘
李月梅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既高兴又悲伤。
一个人撑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没有男人了依靠的日子，到现在已经不需要男人了，他却又突然冒了出来。
听到那些话，她无法想象，她家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杀了多少敌人，立了多少功才能有那么高的职位。
可心底还是怨的，怎能不怨？要不是他一心为国，把家产都捐了，又失踪多年毫无音讯。
公婆又如何会因日夜思念儿子成心病，一病不起，两老相继离世？
他们何至于孤儿寡母被人欺辱，抢祖宅？
她的父母兄嫂何至于为何给他们母子几个撑腰，被人陷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他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背井离乡？
两个儿子又何至于在逃难途中被炸的尸骨无存？
她又何至于从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变成一个人人都怕的泼妇？
李月梅忽的泪如雨下，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了柳依依脸上，她顿时慌了，她从未见过自家阿婆如此模样。
“啊啊啊”阿婆别哭别哭哦，柳依依学着她阿婆安慰她大哭时的样子，用小手笨拙的帮她擦拭眼泪。
李月梅本是无声哭泣，被柳依依这一擦，顿时把脸埋进柳依依怀中呜呜大哭。
大家顿时更慌了。
柳依依很着急，她师傅没教过阿婆大哭了该怎么哄啊。不由得，她将求救的目光放到自己阿娘身上。
可，兰芸香她不知道自家婆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啊，她也无能为力。
于是柳依依把目光转向柳庆忠，却见柳庆忠红着眼睛，手足无措。
他爹不见时，阿娘都没有这般哭，这么多年来只在两个兄长没了后哭过一回。
可他真不知该怎么办啊！
柳依依又看向一旁的江大队长，见他发呆又转过脸，撇向罪魁祸首——杨建业。
柳依依睁圆了眼睛狠狠的瞪着杨建业。
“啊啊啊”坏蛋，都是你把阿婆弄哭了。
却不知这模样显得她更加的软萌可爱，落在杨建业眼中，被萌得心都要化了。
杨建业下意识的朝柳依依露出一个笑，却见下一秒，小人儿用小手指着他“坏，坏，坏……”
……首长家的孩子果然不一样，这么快就会说话了。
李月梅并没有哭很久，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她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深吸一口气后，看向杨建业：“谢谢杨主任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麻烦你转告柳博闻我们母子现在很好，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失踪二十多年，我们也习惯了没他的日子，就不用再来找我们了。至于庆祥，知道他还活着我们就心安了，他要想我们的话，有时间了就来看看。”
一番话说的杨建业着急不已，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首长夫人……”
李月梅抬手打断他：“别这么叫我，我就是一普通村妇。今儿多谢你了，天不早了，一会吃了饭再走，我先去做饭了。”
李月梅说完就像没事人一样抱着柳依依走了，兰芸香紧随其后。
江大队长看着变脸如此之快的李月梅，不禁大开眼界。
杨建业见人走了，只能无奈的看向柳庆忠，希望他能说些什么。
“杨主任不必看我，我阿娘这些年真的不容易，我尊重他的决定。”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杨建业急了：“庆忠兄弟，你劝劝你阿娘吧。你大哥经常在外出任务，我这半年多来才联系上他，他听说找到你们了，高兴的恨不能马上飞过来找你们，可是无法脱身。
还有你爹，身负要职，外面对他来说并不安全。他们是真的很想你们，这些年也都在寻找，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柳庆忠闻言久久不语。
他也曾经在无助时恨过怨过他爹，长大后他懂了，也理解了他爹的做法。
如今知道他们都平安的活着，他也知足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最终，杨建业还是没得到满意的答案，饭也没吃就走了。
不知是不是京都那边说了什么，后面一个多月都没见他再来。
柳家众人在他们走后，表面上依旧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的东西。
但柳依依知道他阿婆和爸爸都把心事藏起来了。阿婆经常在抱她时走神，神情似乎很悲伤。爸爸经常在妈妈面前说阿爷跟大伯父以前的事。
第二天一早，是大队干塘分鱼的日子。
清河村生产队总共有三个大小不等的鱼塘，按照人口，他们第一大队当时划了个大鱼塘。
每年到年底，大队就会组织众人把鱼塘的水放干，也就是所谓的干塘，然后众人抓鱼分鱼过年。
一家人吃过早饭，就背上柳依依，提上篮子，带个小铲子便兴冲冲的往鱼塘去。
他们到时，鱼塘周围已经站满了人，鱼塘还没开始排水。
等了不到十分钟，江大队长就吩咐柳庆忠去把阀门打开放水。
柳依依窝在阿婆的怀里，看着爸爸跟一位叔叔，走到鱼塘的阀门处，两人合力抽出挡在那的木板，顿时那水就哗啦啦的往外流。
李月梅见排水还要点时间，又刚好退潮了，就跟大家提议先去海边赶海，一会再回来这边抓鱼。
于是柳庆忠留下等着，李月梅就背上柳依依，带着兰芸香，身后还跟着一溜的人去了海边。
柳依依分外激动，她长这么大，终于赶海一回了。
嗯，虽然是被背着，但也值得她高歌一曲庆祝了。
于是走的近的，就能听到柳依依一路上节奏分明的“啊啊啊”，别说还真好听。
到了海边，那些半大孩子撒欢似得嬉笑着跑开了，大人只来得及交待别跑水里去。
柳依依在阿婆背上东张西望，眼睛随着一群孩子移动。一会这个抓了一只青蟹，一会那个捡了一只章鱼，再一会又有人抓了条搁浅在小水坑里的鱼……
真是好不热闹！
柳依依心痒难耐，奈何她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只会坐的奶娃娃。只能要求还在慢慢走着的阿婆：“阿婆，我们快点去捡东西吧，晚了就没了。”
李月梅见她如此，很是好笑：“阿婆背着你不方便，你妈捡就好了，阿婆啊，就带你看热闹。”
虽是如此，但李月梅还是耐心的指着海滩上的一些洞口，教柳依依分辨都是些什么生物的。
柳依依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的听着阿婆讲的内容，用心记着。
兰芸香就跟在边上，李月梅指哪她挖哪，很快就有了收获。
蛏子、海蚌这些一样就捡了几个，可以做碗汤，绝对鲜；
虾、蚶子、花螺、海螺等也是一样几个，不过种类多，可以白灼。
鱼就捡了两条红刺鱼，那没什么肉，也就做碗汤了。
还有章鱼倒是抓了三条，都是在石头缝里抓的，那腿上的吸盘牢牢的吸附在石头上，费了好大的劲才扯下来。
结果，又吸到手上，加上那软绵绵的触感，兰芸香差点都哭了，最后还是阿婆出马才搞定的。
她们快走到一片芦苇丛时，柳依依眼尖的看到，里面那黑乎乎的一大团，
“阿婆，妈妈，快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