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第二日本应该早早出发的,但是逢问寒赶着驴,又跑了一趟集市。他给危七蝉买了衣裳,鞋子,吃的用的……
一个包裹一个包裹的,把车都快塞满了。
倒是有点不像回家,像搬家。
见车子实在塞不下了,危七蝉阻止了他,“不必买这多东西,这些我家中都有的。”
逢问寒微怔,沉默地收回手,没有再买什么,而是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
“这是最后一个,你到家再看。”逢问寒把木盒递到危七蝉手边。
木盒古朴,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很是不凡。
逢问寒说得神秘,但是他所有的行为都在危七蝉的眼皮子底下,她知道盒子中是什么,但没有拆穿,微微颔首,笑着收下了。
小驴终于往千里县的方向走去了。
一路上,逢问寒没有过多言语,他平时的话也不多,但是此时的沉默,带着几分低落。
驴蹄踩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向前走,泥泞的土路很不好走。
危七蝉坐在车子里面,突然问道:“我回家你日后回来看我吗?”
逢问寒蓦然,攥紧手中的鞭子:“会去。”
危七蝉没有回答,良久才小声道:“我会等你。”
逢问寒目光落在不断前进的道路上,周围树叶青翠欲滴,鸟声婉转动人,这种美景,他似乎此时才关注到。
等他,即使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但是逢问寒依旧抑制不住地翘起唇角,
“我一定会找你。”逢问寒再次承诺。
“嗯,我会等你。”危七蝉也再次回应。
似乎乌云散开,逢问寒一上午的低落心情瞬间消失不见。
几句话哄好逢问寒,或许受好心情的影响,驴儿的脚程也快了不少。一天便走了大半的路程。
“马上快到前面的镇子了,天快黑了,我们在镇子上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可好。”夕阳西下,将森林都染成金灿灿的模样了,晚上走路不安全,逢问寒提议道。
“嗯。”坐在车内的危七蝉轻轻应道,但是却撩起窗帘,像车外看去。
在前面马车的不远处,盗贼们看着远处渐尖靠近的马车,二当家跺了跺脚,不安地询问道:“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想起昨日那个女煞星,二当家就忍不住直打哆嗦。
昨日夜里,他们寨子内忽然来了一个女仙者,杀了他们不少兄弟,给他们下命令,让他们今日前来劫持从这里路过的驴车。
那驴车前会系上红丝巾,供他们辨认。
他们要抓走车内的女子,然后向男子索要白银三千两,不交出钱财不肯放人,再或者让那个人自愿断掉手臂。
虽然那位女煞星让他们做的是他们经常干的本职工作,但是二当家心中还是隐隐不安,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然,难不成今天你想掉脑袋吗?”大当家语气决然道。
即使那个女煞星不在面前,大当家依旧不敢违抗对方的命令,毕竟是仙人,谁知道仙人手段有多少。
他们要是没做好对方交代的事情,对方真的会要了他们的脑袋。
大当家果断,二当家犹豫,三当家却有些愤愤不平,昨天死去的人是他的同胞兄弟,而今日,他既无法为自己的兄弟报仇,更要听命于那个女魔头,他不甘极了,心中隐隐有种即使死也想找她拼命的冲动。
然而这种冲动,在面对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忍下来了。
理智告诉他,即使冲上去,也不过是对方的刀下亡魂。
心思各异间,驴车越来越近。
大当家凝神,“大家注意,到了1
话音刚落,他打了一个手势,手下的小弟匆匆跑出去,抬起木桩挡在驴车面前,逼停了对方。
逢问寒其实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走到这一片路,他隐隐感觉周围安静许多,但毕竟没有外出过,前面便是城镇了,再回头也不现实,便只觉自己多心了,加快赶车往前走。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正担忧着,前面当真出现了山匪,此时在掉头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后面也被经验老到的山贼抬着木桩堵住了,没有办法,他只得勒停驴车。
危七蝉知道自己安排的人出现了,明知故问道:“怎么了,问寒?”
逢问寒攥紧缰绳,低声回道:“没事。”
不管如何,他一定要护住危七蝉。
大当家骑着马缓缓从林中走出来,把目光放在逢问寒身上,这一看,心中便有些发憷。
无他,逢问寒的气质太过出色,实在不像是一般人。
那女仙者让他堵的人不会也是一个仙者吧,他不会被眼前这人直接杀了吧。
大当家踌躇不安时,底下的人已经按照流程,抡起斧头,冲到逢问寒车前,叫嚣道:“下来!下来1
这些山匪,抢缰绳的抢缰绳的,扯人的扯人,撩车帘的撩车帘……流程娴熟的开始实施抢劫。
大当家的心都要梗过去了,胆战心惊地看向逢问寒。
逢问寒一把按住车帘,黑沉地的眼眸对准动手动脚的山贼;“车中是病人,我们是前往千里县看病的普通人。钱财,车马都可以给你们,只希望你们能够放过我们,留我们一条性命。”
逢问寒未习过武,眼前山贼众多,他知道自己就算拼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便舍弃这些身外之物,希望能保住性命。
听到逢问寒的回答,大当家松了口气。
这个表现应该是普通人。
三当家心中憋着一股火,十分不爽逢问寒的讨价还价,眼珠微转,他阴阴地笑了,“好,只要你肯把钱财都叫出来,我就绕你们一条性命,带着你的人从车滚下来吧。”
逢问寒松了口气,见车内没有声音,知道危七蝉肯定是吓坏了,柔声安抚道:“阿蝉,带上面罩别受寒了,跟我下来吧。”
向车内伸出手。
“嗯。”危七蝉惊恐地轻轻应道,遮住面容,攥着逢问寒的手撩起车帘走出来。
山匪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无妻无子,流窜在山林之中,很少见到女人,听到车内是个女人,众人的眼珠子顿时都望过去了。
逢问寒对危七蝉是好的,她身上穿的是淡色的长裙,布料柔软飘逸,行走间,脚尖若隐若现。
山贼只觉的那裙摆仿佛在他们心间摇晃,晃得他们的心都跟着痒痒的,瞪大了眼睛,探着脑袋去看为危七蝉的模样。
面纱遮挡住危七蝉的面容,却没有挡住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灵动清澈,带着怯生生的不安,忽眨的眼睫如同小扇子般可爱。
几个山贼的眼睛都看直了!都是做惯山贼的人,看见漂亮的生物便生出掠夺之心,想要据为己有。
反正是哪位仙者吩咐的,要他们掳走女的,他们可是按照吩咐办事。
一时间所有山贼都蠢蠢欲动。
逢问寒一直警惕着他们,见状连忙将危七蝉拉到身后,挡住她,送神般道:“盗亦有道,希望各位说话算话。”
三当家阴笑了几声,“掳走1干脆利落的出尔反尔,一点也不跟逢问寒啰嗦。
逢问寒立即攥着危七蝉想要逃,但是怎么逃得过穷凶极恶的山贼,对危七蝉早就心痒难耐的山贼一把攥着危七蝉的手腕。
“小娘子,跟我走吧1
“问寒!我不要1危七蝉压住想要一剑削掉对方脑袋的冲动,哭着向逢问寒求救。
逢问寒着急万分,拉着危七蝉的另一只手,挡在她面前,不肯把逢问寒交出去,
“小兔崽子,敢反抗你爷爷?”山贼凶性上头,提起的银光凛凛的砍刀就要往逢问寒脸上招呼。
“老刘1大当家大声呵斥。
山贼一个哆嗦,终究没有砍上去。
大当家面色稍缓,不善地看向逢问寒:“看在你小子识时务的份上,我们不要你的性命,但是这个姑娘得留下,你可以滚了1
他警告逢问寒,也在提醒自己的同伴。
二当家在旁边补充:“当然,如果你是在不肯放弃,就给爷爷们凑三千两银子,我们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放过她。”
“现在你就松手吧1
被美色荡魂差点忘记自己目的的山贼悚然想起昨日仙者的吩咐,心中发凉,更加凶狠地抢夺危七蝉。
“问寒1危七蝉害怕的拽住逢问寒,眼中泪光盈盈,“我不要……不要跟他们走。”
逢问寒又急又忧,经过方才的出尔反尔,他跟不相信这群为非作歹的山贼会信守承诺,谁知道阿蝉被他们带走会遭遇什么。
他挡在危七蝉面前,不肯放手,赤白着脸,竭力与他们谈判,“六千两,只要你们放过阿蝉,我留在这里,我可以帮你们赚到六千两1
山贼们微微愣神后,纷纷嗤笑出声。
呵,六千两,眼前这个人好大的口气。
他们做山贼的,眼睛最毒,什么人有钱,什么人没有钱,他们一眼就可以看穿。
逢问寒穿着普通的布衣,骑着驴车,能帮他们赚六千两,他们打死也不信。
如若平时,他们有兴趣,倒也可以逗弄一下,试一试对方的本事,但是此事是仙者交代下来,万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你让开吧你1山贼懒得跟他们啰嗦,使劲推开逢问寒,伸手去扯危七蝉,欲把危七蝉从他身后拉出来。
逢问寒目呲欲裂,又怒又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危七蝉带走。可是赤手空拳,双拳难敌四手,他怎么、怎么护住阿蝉!!?
“问寒1危七蝉呜呜地哭喊着。
逢问寒五内如焚,恨得眼珠发红。
手中拉扯的力道越来越重,下一秒,危七蝉就被他们带走了。
千钧一发之际,逢问寒不管不顾,直接抱着危七蝉,把她护在怀中。
几位山贼见死活拉不开逢问寒,气得直接上脚踹:“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1
“这……”大当家有些犹豫,但是本就一肚子怒火的三当家没管这么多,对其余人使手势,上去揍人。
砰砰的拳头砸在逢问寒身上,逢问寒闷哼出声,却死死抱着危七蝉,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他的膝盖在殴打中一点点弯曲,脊背为了护住危七蝉,一寸寸折下,最后,他像是一只蝼蚁,俯下身躯,匍匐在地面。
但是他唯一没有放弃的是危七蝉,他的双手死死地将她攥固在怀中,并不算庞大的身躯,为她完全遮挡住那些拳头。
窝在他怀中的危七蝉看向他,在殴打中,他的脸色发白,面露痛苦。
危七蝉的目光定在他脸上,漆色的眼眸深沉不已,她带着诱哄道:“问寒,你放开我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不1逢问寒以为她在害怕,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在怀中,轻声在耳边安慰,声音带着微微痛苦颤抖:“没关系,我不会放开你的,不要害怕,很快……很快就会结束……我、我一定会送你、送你回家咳——”
连绵的殴打之下,逢问寒咳出鲜血。
山贼下意识停了手,面面相觑。
怎么办,仙者吩咐,要让这个去赚赎金,他们把人打死了可怎么办?
做事莽撞的山贼出了差错才想起老大,不由求助地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也焦虑得不行,明明仙者吩咐的事情很简单,结果他却搞砸了。
不行,这件事情可是关乎着他们的项上人头。
大当家咬牙:“不管如何……”
【且慢?危七蝉与他传音。
大当家悚然一惊,如惊弓之鸟,立即左右四望,寻找危七蝉的行踪。
【不要找我,这是传音,只有你一人能够听到,不用回我,接下来,按照我说的做即可?危七蝉抱着逢问寒,对大当家说道。
大当家松了口气,不敢出声,只得点点头。
口吐鲜血,无疑是五脏六腑受到伤害,逢问寒被打的眼前发懵,痛苦之下,只想昏睡过去,而抱着危七蝉,想着面前的山贼,他硬撑着神志不肯倒下。
身后的拳头不知道怎么停下来,逢问寒欲再次与这些贼寇谈判,冰冷的刀刃却忽然横在他脖颈,他扭头望去,是被山贼护在中心的大汉。
他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但是我兄弟真的看上这个女人了,这么着,如果你愿意,这些车子驴马都可以还给你,但是这个女人,我们带走。”
“不可能1不等大当家说完,逢问寒便一口回绝。
“等一下,我还没有说完,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就割了你的脑袋,再把你的女人抢走,怎么选择,我想你是一个聪明人。”
说着,大当家冷笑一声,手中的砍刀又朝着逢问寒的脖颈逼了逼。
锋利的剑刃划破脖颈薄薄的肌肤,红色的血丝一点点渗出来。
逢问寒嘴角也流血,明明任人宰割,他目光却如寒冰,不减锋芒,他直视山贼头领:“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把阿蝉交给你们。”
阿蝉被他们带走,会遭遇什么,不言而喻。
大当家杀气腾腾看向逢问寒:“你确定?即使你会死1
“既然我死1
他抱紧怀中的危七蝉,感受到她因恐惧瑟瑟发抖的身体,寸心如割。
危七蝉是他不肯退缩的底线,更可以为了她没有骨气的求饶,金钱无法诱惑,道义无法说服,他只能穷途末路的卑微的哀求:“只要你放过我和阿蝉,不,放过阿蝉,任何条件你都可以说,只要我能办到。”
“求求你们……”
危七蝉闭上眼睛,她如愿以偿看到了逢问寒狼狈苟且的模样,她痛快,畅意,可是在逢问寒一声声的求饶中,她体内灭骨钉的疼痛却在一点点消退。
她攥紧逢问寒的衣角,深深吸了口气,在大当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僵硬中,终于传音道;【算了,放他们走。】
大当家如蒙大赦,长长松了口气,立即收回了架在逢问寒脖颈的刀子,在逢问寒燃起希望的眼神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转变的太过,找补道:“谁说我们言而无信的,我试试你的决心而已,你带着这个女人走吧。”
“大当家1二当家急了,仙者的吩咐还没有完成!还没完成啊!
大当家对二当家使了个颜色,力压众论,让逢问寒走了。
逢问寒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担心这又是对方的诡计,他没有放开危七蝉,警惕的试探道:“谢过这位当家……”
大当家没有回应,逢问寒戒备地带着危七蝉离开,直到走了很远,确定身后的人不会追上来,他才头晕眼花,满身冷汗的倒下。
即便如此,他不放心,推搡着危七蝉:“不要……管我,快走!向镇子的方向走1
危七蝉面色复杂,太阳西落,马上就到夜晚,山林中都是野兽,如若她此时离开,逢问寒身上带血,很有可能会被野兽攻击。
逢问寒她知道,却还是让她先走。
直到此刻,危七蝉终于确认了逢问寒对她的真心,她终于得到这个虚伪男人的真心。
可是已经太晚了,为什么你上一世不是如此呢?
危七蝉架着逢问寒的胳膊,托着他一步一步向着镇子走去。
她怎么会放逢问寒在这里山林中被野兽啃噬而死,这种死亡太便宜他了。
世间最浓重的仇恨,死亡也无法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