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第八章
逢问寒回来了,除了医馆的中药之外,他还给危七蝉带回来许多小玩意,大包小包的,几乎快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进门的时候,危七蝉正在和二丫刺绣,见状惊讶地瞠大了眼睛,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嗔怪道:“你怎么买回来这么东西?不是不让你买东西吗?”
逢问寒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刚才门外回来的他额头带汗,喘了口气,解释道:“难得去一次。”
机灵的二丫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送过去。
“逢大哥,喝点水吧。”她脆生生地喊道,讨巧卖乖道。
逢问寒回来时正是午时,抱着这么多东西回来,确实口干舌燥。
“我确实有些渴了,谢谢二丫。”他接过水杯,轻轻啜饮。
即使渴得不行,逢问寒喝起水来依旧不紧不慢,斯文有礼,和村里的狂放粗野的大家截然不同。
二丫盯着逢问寒光洁的下颌,微微红了脸颊,心如擂鼓,在放弃边缘挣扎的她又鼓起了些许勇气。
逢问寒一杯水喝完,放下杯子,从包裹里找出带回来的糕点,解开外面的包装,展在二丫面前。
“我买了不少和仁堂的糕点,二丫吃些吧。”
糕点被油纸抱着,还泛着热气,香甜的味道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再看那柔软娇嫩的模样,诱得人直吞口水。
二丫脸红扑扑的,拿起一块糕点,抑制着不住翘起嘴角。“谢谢逢大哥。”
她高兴不仅是因为有糕点吃,更是因为这是逢问寒给她的。
或许逢大哥对小婵姐姐好,也只是因为他人好呢?曾经侥幸的想法,此刻不理智地占据她全部的思绪。
危七蝉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见逢问寒好不容易把二丫凉下的心再次点燃,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时逢问寒拿着糕点来到她面前,眸中带笑:“你也吃一些。”
危七蝉眉眼带笑,捏起一块,在逢问寒注视下,轻启红唇,咬了一口。
甜糯糯的绿豆糕充斥在口腔,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
“唔。”她皱着眉,故意露出古怪的神色。
逢问寒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不合口味吗?”
“是。”危七蝉轻轻咀嚼,不好意思道:“太甜了,我吃不习惯。”
逢问寒眼尾垂下,有些失落。
“那想来应该是小孩子吃的多,所以这种最甜的卖的最好。”危七蝉安慰道,捏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绿豆糕,重新放在油纸中不是,继续吃也不吃不下去,一时间为难地僵在半空中,求救地看向逢问寒,“不想吃,这怎么办?”
“放下吧。”逢问寒包容道。
“那多浪费。”危七蝉咕囔道,话锋一转,递到逢问寒唇前:“你还没有尝一尝,要不你替我吃掉吧。”
眼前危七蝉双眸含笑,亮晶晶地看着他。馥郁的香味飘散在鼻尖,那咬了一口的缺了一角的地方的绿豆糕在他面前,除了香甜,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意味。
逢问寒僵住了,热意往脸颊涌去,方才的一点失落彻底消失不见:“这……”
“你就帮帮我吧。”
放软的声音,再次依赖的恳求道,逢问寒只觉自己脑袋一时间脑袋生锈,原本要说的话彻底忘了。
危七蝉找到机会,把绿豆糕往他口中一送。
柔软香甜的味道从舌尖传来,逢问寒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吃了,危七蝉还在冲他笑,问道:“好吃吗?”
吃都吃了,他垂眸接过危七蝉手中的绿豆糕,低声回道:“很甜。”
甜的似乎要浸透五脏六腑了。
危七蝉笑着不说话,
逢问寒安静地吃绿豆糕,气氛带着些许的粘稠。
不远处,二丫吃着手中的绿豆糕,方才还觉得香甜可口的绿豆糕,此时却觉得食之无味。
她怔忪着,脑袋乱成一团,就算她再如何自欺欺人,他们两人之间特殊的氛围也肉眼可见,她想象不到,要做怎么样的努力,才能让逢大哥放弃小婵姐,接受她。
危七蝉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
这就不行了?后面还有很多呢。
她安静地等逢问寒吃完最后一口绿豆糕,凑到他身边:“你真的全部吃完了,不觉得腻吗?我吃了一口,甜腻腻的味道还在口中。”
她皱起鼻尖,漂亮的脸,即使抱怨也带着娇俏之感,一双明媚如秋水般的眼眸总是望着他的眼睛,那蕴含的笑意带着亮光,阳光一样碰触着他的心。
靠近的青丝带着淡淡的冷香味,逢问寒瞳孔微颤了一瞬,滑过眼眸,“喝些水应该就不腻了。”
他说着,净了净手,来到桌前,直接给危七蝉倒了一杯水。
二丫一怔,看向自己刚才为逢问寒倒的水,这一瞬间,她的心又冷又涩。
危七蝉正准备接过水,逢问寒捏着手中的茶杯,忽地又收回了手,皱起眉头,细致又认真道:“茶有些凉了,我再给你烧些热的吧。”
危七蝉一愣,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瞥向二丫,果然二丫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眼圈都微微泛红,她腾的一声站起来,神色掩饰不住的难看。
世间最令人心酸的莫过于,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却将对另一个嘘寒问暖,不在乎自己,更不在乎你。
“逢大哥,我忽然、我忽然想起爹爹叫我有些事,我先回去了。”二不等逢问寒询问,她便登登登的跑走了。
逢问寒端着水杯,疑惑地看向二丫跑远的身影。
危七蝉勾唇,在旁边解释道:“二丫方才说晌午有事,可能是时间到了,着急回去吧。”
“那应该是回家了。”逢问寒放下心来。
他想起今日清晨二丫头上的小蝴蝶,一边为危七蝉烧水,一边道:“过两天,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语气抑制不住的期待。
“什么?”危七蝉好奇。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逢问寒不肯提前透露。
危七蝉看到二丫落在在这里的针线,也笑了起来,“过两天,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送……送给我?”
逢问寒摸柴的手顿住了,有些迟疑地问道,他收到过礼物,养父送给他过笔墨纸砚,周围邻居送过蔬菜水果。那些与其说是礼物,倒不如说是养父的期望,周围人的感谢。
这是第一次,有人单纯的送礼物给他。
“是什么?”他立即追问。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危七蝉和逢问寒一样保持神秘。
二丫是一个有韧劲的孩子,她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所以两天之后,她要彻底让二丫放弃。
逢问寒不再追问,心中充满期待。
有了赚钱的动力,逢问寒没有在危七蝉房内多待,他拿起书,便前往书房了。
毕竟得抄七八本呢,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
抄书抄了一夜,第二日下午,到了和方掌柜约定的时间,他来到了书坊。
方掌柜早就等着他了,见他过来就连忙招呼道:“问寒,我可是给好多老爷都递了话,从中找出给钱最高,人品最好的刘老爷,他说愿意出百两银子,求你帮忙写出以月为题的诗。”
方掌柜觉得月是古往今来诗人最常作的题,稍微构思一番,平常人便能写的够模够样,定是不难。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以月为题的诗句太多了,容易写,但是在各种精彩绝句面前,很难写出彩。
这也是为什么刘老爷肯出这么多钱的原因。
平常的诗句肯定得不到他的满意。
方掌柜不懂,他自觉给逢问寒找了一个简单的题,兴致勃勃把刘老爷的定金拿出来:“这是十两银子,诗句不着急,刘老爷说三日后要,你看可行?”
逢问寒没有把其中的关窍说给方掌柜,直接让方掌柜那笔。
方掌柜张大了嘴巴,“你要现在就作呀。”
逢问寒微微颔首,“往日作过,未曾流传。”
读书多年,逢问寒也有一些平常读书人的爱好,平日兴致来了,也会作诗两首。
“哦哦。”方掌柜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呵呵起来,他准备一张白纸,又把笔墨交给逢问寒。
逢问寒下笔毫不犹豫,在方掌柜的视线之下,挥毫泼墨,将月为题的诗句作了出来。
方掌柜全神贯注,紧紧盯着逢问寒手中的笔,等最后一个字写完,他不由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好诗1他不由大声夸赞。
这么多年不见逢问寒写诗,再次见他提笔作诗,只觉他的功力更进步了,这诗句通俗易懂,即使他这种粗人也能读懂其中的美妙。
而且越品越有滋味,每一个字都用的恰到好处,意境层层递进,诗中的场景,作诗人所蕴含的感情几乎溢于言表,让人感统生疏。
方掌柜小心翼翼拿起纸张细细观赏,感叹道:“你作诗真是越作越好了,几年前你作的那首诗美则美,感情却太过单薄,这首诗截然不同,现在这首,其中借月喻人,光看字便能想到是何等的绝世每人,其中心动描写得真是充斥在字里行间,不错不错。”
逢问寒放下笔,闻言却不由微微一顿,“心动”
“是啊,明显是心动。”方掌柜犯了愁,“也不知道刘老爷拿着首诗做什么,你这首虽有月,但确实爱情诗,不知道刘老爷会不会在意。”
逢问寒乌黑的瞳色泛着淡淡的幽光,眼中情绪沉浮不定,他抬手,直接抽走了方掌柜手中的纸张,轻轻折起来。
“这首诗不卖,我再作一首。”
“诶诶?”还在品鉴的方掌柜见好诗不见了,顿时心焦地劝解道:“这首诗不错呀。”
不止是上乘之作,更是惊艳之作,就算是爱情诗,才更缠绵打动人心,他想刘老爷不会在意。
逢问寒一言不发,直接拿起笔,摊开一张白纸,再次书写。
不过片刻,第二首诗便到了方掌柜手中。
方掌柜不甘的心情看到第二首诗在面前,立即消散,当即拿起来再次仔细研读起来。
依旧是一样的高水准,从另外一个角度描写了月的凄冷孤独,绝对是一首上乘之作。
好诗!
然而读者读者,刘老板还是有些遗憾,如果逢问寒第一次给他的是这个诗,他一定十分满意,可是偏偏第一次给的是那首爱情月。
只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一首真的不错。”方掌柜再次夸赞起第一首,眼巴巴地看着逢问寒,想要再看一遍。
刚才只看了两遍,他还未仔细品鉴。
逢问寒直接把第一首放到怀中,一点也没有再给方掌柜看的意思。
方掌柜见状,失望地垂下了肩膀,眼珠微转,忽然灵光一闪,他眼珠子骨碌一转,淡泊名利,对身外之物要求不高的逢问寒忽然缺钱,又难得的写了爱情诗,自己也有些惊讶的模样。
难道、难道……
方掌柜抬起头,面目精光看向逢问寒,里面是浓浓的探究。
逢问寒对这个眼神视而不见,拿起定金十两银子,道:“方大哥,剩下的银子你帮我收着吧,有时间我再过来龋”
有了这十两银子,他手中还有六两多,买那个发簪,够了。
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问啊!方掌柜想挽留逢问寒,好好问个清楚,但是这是人家私事,就是方掌柜也拉不下面子,直接询问。
出了书坊,逢问寒唇边露出微小的笑,带着银子来芳华阁。
一进门,逢问寒便看见上次的伙计,他正在一位衣着华丽的的富态公子面前伺候,那位公子身边还领着一位女子。
芳华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位富态公子又是大嗓门,逢问寒便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柳姑娘,你只管挑,本公子有的是钱。”富态公子扇子摇得啪啪响,做足了潇洒姿态。
“是是,柳姑娘您就放心挑吧,谁不知道王公子为人大方,对您又是一心一意,您选什么王公子都能买。”
伙计在旁边吹捧着这位王公子。
那姑娘抿唇笑了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公子财大气粗,一挥手:“多挑几个。”
逢问寒见伙计在忙,也就没有贸然上前叨扰,他来到之前发发簪的摆放位子,想要招呼其他伙计给他拿起,找掌柜结账。
可是往之前的位置一看,那支簪子哪里还在。
没准是伙计放起来了?
逢问寒心道,忽然,那位柳姑娘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这支簪子好漂亮,珍珠做花芯,真是巧思,这么漂亮怎么放在这个角落了?”
珍珠做花芯?
逢问寒心中一动,立即朝那位柳姑娘望去,只见那手中拿着一只黄橙橙的簪子,梅花横生,珍珠做芯,两根流苏坠,中间有五朵祥云作中坠。不是他看上的簪子是什么。
不等逢问寒出声,那位王公子便拍板做了决定:“既然柳姑娘喜欢,那就买。”
“这……”伙计一看那眼熟的发簪,顿时心中叫苦,他都把这个簪子放在最角落了,没成想还是有人看上了。
“怎么,还不卖给我呀?”伙计一露犹豫之色,王公子瞬间冷哼一声,面色不虞道。
“怎么会,怎么会?”伙计连忙赔笑,“哪有王公子不能买的东西,我们店内的东西随王公子买,来,王公子,我给您包上。”
他的二两银子啊!伙计心中滴血,但是王公子是万不可得罪的,只能对不起那位公子了。
伙计几乎是瞬间就下了决定。
正强撑着笑脸,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伙计,我想我们已经定下契约,如今,你如此反悔,岂不是言而无信?”
伙计回头一看,心中大惊,直呼这也太不凑巧了。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逢问寒。
他在旁边听到伙计不准备履行契约,上前提醒他。
伙计被这么一说,顿时心虚地看向逢问寒,暗骂一天前的自己被糊住了脑子,心中笃定对方无法过来,不把发簪收起来,不然也不会遭遇此时尴尬的境地。
逢问寒见状,并不肯放过他,“白纸黑字的契约写的清清楚楚,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逢问寒平时性格温和,不会与他人计较太多,但是遇到自己在乎的事情,也不会退缩。
伙计直冒冷汗,一向灵活的嘴巴说不出话来,“这……这……”
他求助地看向王公子。
王公子上下扫视着逢问寒,见他面貌俊美,眼中掠过一丝嫉妒,又见他衣服布料朴素,面露鄙夷,他霸道的问道:“你谁啊?敢抢我王公子看上去的东西!?”
逢问寒与王公子对视,语气冷淡,“在下逢问寒,我只是就事论事,这只簪子我昨天就已经与掌柜定下,签了契约,交了定金,这两日来取,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王公子也读圣贤书,应该是明智之人,不会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情吧。”
王公子不爽地看着逢问寒,他最讨厌长的好看,又拽文的人,姑娘们都喜欢他们,更别说今天柳姑娘还跟他出来了,怎么能被这样的人落了面子!
“巧了,我最喜欢做夺人所爱的事情。”他扇子一收,扬起下巴,“哼,开个价格吧。”
柳姑娘可在旁边看着呢。
“我不需要银钱,只要簪子。”逢问寒见王公子是个说不通的,看向伙计,“帮我包起来。”
“你敢1王公子冲伙计暴声呵斥。
伙计战战兢兢地看向王公子。
王公子索性也不与逢问寒商量了,直接看向伙计,“今天这簪子你到底给谁包上?”
逢问寒微微蹙眉,不想遇到一个胡搅蛮缠的。
伙计夹在两人中间,看了眼面若冰霜的逢问寒,又看了眼胸有成竹的王公子,咽了咽口水,感觉那个都不好伺候。
正在他艰难抉择时,柳姑娘柔柔的劝导声传来:“王公子,算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发簪,这个发簪就让给逢公子吧。”
说罢,柳姑娘一双美目温柔似水地看向逢问寒。
芳华阁一室的珠光宝气都比不上站在中间的逢问寒,即使他衣着朴素,但俊美的容颜,出众的气质却让这芳华阁都跟着熠熠生辉。
这样的人,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柳茹茹是青楼女子,她相貌出色,琴棋书画都学得,即使身陷泥潭,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她心中也有一份未曾他人言说的自傲。
她从不觉自己配不上他们,只觉自己运气不好。
然而眼前这人,却又一种让她心生惭愧的自卑感。
这发簪她也只是一般喜欢,让给面前这人也好。
逢问寒的目光终于看向了一直被他忽略的柳茹茹,拱手道:“谢过姑娘。”
被他正视,柳茹茹脸颊飘上淡淡粉红,眉宇难掩喜意。
王公子望着柳茹茹眼神中的好感,快要气炸了,他豪掷千金,柳茹茹才肯跟他说说话,出门逛逛,这个小白脸什么都没做,但是站在那里,就让差点让柳茹茹贴上去。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被逢问寒狠狠地践踏了。
“你别管1他狠狠扯开柳茹茹,柳茹茹的劝说非但没有让王公子放弃,反而火上浇油,让他更加坚定夺取这根发簪的心情,他恶狠狠地看向伙计,厉声道:“这根发簪你到底给谁包下”
逢问寒眉头越皱越紧,这位姑娘已经说不要了,不知道这位王公子到底纠缠什么。
他看向伙计,目光带着警告:“希望贵店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