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业型人物最出彩
洛小引这边虚心好学,讨得了掌事老先生的欢心,有了两个厨子之后每天换着花样做玉米之后,生活品质总量堆积,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幸福感瞬间拔高了几个档次,心情舒畅不少,接手一应事务也还算顺利。而陆禁自从那天两人一别,手头上的事接连碰壁,几乎算得上是一筹莫展。
先是大枣树村附近王六同伙被抛尸的山头被炸一事。
陆禁本以为事实显而易见——当日抛尸之地留下了什么难以消除的证据线索,故而凶手花大手笔买来火药毁尸灭迹。而火药在历朝历代把控极其严厉,本朝管理尤甚,自□□皇帝以来一直是限制民间私自售用的东西,烟花爆竹也只有逢年过节才由官府公开售卖,去向一一记录在册,皆有账可查,走明面上的渠道分剥收攒、制成威力能将整座山头夷为平地的炸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他着人先从黑市入手,打探十数年前有无大宗□□走私记录,不成再查少量多次购买的买主,谁知查是查到了,结果却跟毁尸灭迹全无关系。
据查,庆和十年有一□□商伪装成来中原卖熟皮子的胡商,夜间路过阳安大枣树村附近那个乱葬山头时,十几架马车的火药突然爆燃,炸了个火树银花满天星,爆响甚至传到了晴安和淳安,浓烈刺鼻的硫磺硝石味儿整整十天都没散干净。
至于其中缘由,是队伍里有人点篝火取暖不慎引燃了铺在车上做伪装的羊皮皮毛,还是用火折子照亮时走漏了火星,亦或是有人蓄意……因无人目睹现场,商队的人也一个都没活下来,引起爆炸的真实缘由也就不得而知了。
当时正逢庆和帝驾崩,朝野岌岌动荡,民间皆传说是上天降灾。阳安县令上报京兆府,府尹亲自带人来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好在明面上十里八乡无人伤亡,最后便推说以天雷引火意外炸燃为由草草结案。毕竟十几车的火药一齐爆炸,山都被剃了个头,更罔论人和车马了,要是能留下一星半点线索,那才是旷古绝今的奇事。
山头爆炸的事被证实只是偶然介入的意外,这条线算是断了,陆禁只好继续把目光放在武林盟。
他带给洛小引的两个厨子当然不是只会在烟熏火燎里溜锅颠勺的厨子,实际上那两人探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但两人在山庄呆了几日,白天除了照顾洛小引饮食,此外的时间总是被武林盟的其他厨子拉去帮忙给群英宴备菜,常常一整天身边都有人盯着,半分不得空闲。
到了晚上,两厨子想着武林盟正逢盛会将开,又这么多仆役门人,夜里得空说不定会扎堆聚在一起喝酒划拳寻些乐子,然而武林盟不仅没人聚众玩乐,而且外送内紧,还有类似于宵禁的规矩,没有当差的人并不能随意到其他地方走动,加上内力深厚的高手五感灵敏,稍有动静都会被发现,比那些高门大户管得都严,甚至比起皇宫大内来都差不多了。
洛小引这盟主还是个没过明场的光杆盟主,现在当然没法为他们扫清掣肘。陆禁派去的两人陷入困局,回回出来采买都有人远远跟着,暂时不能和他联络,眼看就要成了一步死棋。
不过有失亦有得,此番也恰巧证明了武林盟远不如看上去那样简单。倘若他们光明磊落,何须搞这么多规矩防着外人?太子极有可能人还在武林盟,而武林盟知道他身份秘密的一批人必然也还活着。
陆禁相信□□有缝,百密一疏,没有能千虑无失的智者。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的地方少不了是非,有是非就有突破口,天底下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投石问路,第一拨去试探虚实的密探栽了,回来说路不好走,难道他不会再派更多的人去么?人海战术的优势就在于防不胜防加法不责众,无路可走的地方也能生生踏出条路来走,就不信武林盟手眼通天神通广大到极致,还能派人全天盯着每个探子不成?
他大概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虽然可能有点冒险激进,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陆禁默默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可以一试。
这两件事都不大顺利,陆禁胡乱收拾起摊了一桌的线报腾开点地方,到了杯茶准备喝。刚搁下茶壶,雕花木门被叩响了两下,身形像是松涛。
“少爷,是我。”果然是松涛的声音。
陆禁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端起茶吱溜一口,自己先给自己建设了一番心理准备。
总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吧……
松涛跑了一趟京城,也是才刚刚回来。他一推门进屋,两道浓重的眉头拧巴纠结着,陆禁一看就觉得又没好事儿。
果不其然,松涛眉头紧锁,沉重道:“少爷,他们把洛公子跟丢了,世子的行踪也没了。”
陆禁闻言,能火中取栗万年都不哆嗦的手哆嗦了一下,一盏茶啪嚓掉在地上摔得稀烂,没顺溜咽下去的茶水堵在嗓子眼儿里,噎得陆禁险些热泪盈眶。
松涛赶忙喊人过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他拖着少爷避到一旁,连忙给他拍背顺气,安抚道:“少爷您别急,我知道您跟世……那谁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这么多年情同手足,但这不是还没出事儿么!只是一时半会儿看不见人了而已,兴许是找到了洛公子,两人一时兴起,避人耳目去哪玩了呢?再说他们俩武功都不低,放眼整个大安也鲜有对手,也不一定就是被人下了药迷晕绑票卖去黑作坊了,您先宽心吧。”
陆禁咳嗽了两声,呛的那一口水总算顺了下去。他一副要气绝的样子,对松涛诚恳道:“答应你少爷我,要是不会安慰人就别开这个口了,行吗?少爷这可是为你好,省得你将来哪天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被人套麻袋拖到小巷子痛揍一顿。”
松涛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善解人意体贴主子,怎么还得背上这么一口比乌鸦还黑的黑锅,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得嘞,小的受教,我谢谢您。”
陆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不用谢:“这都是为了你好。”
且不说他和江衫多年交情,世子到底是皇亲国戚,失踪传出去也不是小事,虽然齐王爷一心求仙问道,不怎么爱搭理红尘俗事,但江衫他大哥还是很在乎小弟的,要是让他知道江衫是听了自己的指点才跑出京城失去踪迹,保不齐病体又气出新毛病,那罪过可就大了。
陆禁一脑门官司,洛无印从离家出走这一出上就能看出此人性情多少有点儿冲动,遇事不怎么过脑子,他失踪指不定让人骗了还是怎么了,原也不奇怪。陆禁想不明白的是,江衫这么个人怎么也跟着裹乱,他到底是怎么走丢的?
难不成真是让松涛给说着了,哪个黑煤窑的老板瞅准他俩年轻力壮,抓了去挖矿?不会吧。
一摊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仆役收拾好了地面,安静地退了出去。
陆禁越想心里越不安得厉害,生怕松涛乌鸦嘴开光显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世子一路都跟我们的人联系着一起跟在洛无印后边,怎么会突然失了行迹?洛无印轻功再好也终究是□□凡胎,我不信他能来去无踪一日千里。”
松涛被瞪得莫名其妙,但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便低眉顺眼地受下了:“据回话说,本来世子是快要追上了洛公子,却正好遇上了土匪滋扰百姓。洛公子回过头来帮忙,也和世子见上了面,但奔走的人群太乱,我们的人帮着驱走土匪,回过头来就不见了那两位。”
陆禁皱起眉,神色一时看不出喜怒:“土匪这么猖狂?”
松涛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是。太后把持朝政这些年,商人登堂入室与民争利,买入时合力压得米价贱过草芥,卖出时又将价钱抬得翻出几倍,很多庄稼人都过不下去,只好出来打家劫舍。这碰上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些百姓手无寸铁,都是人命。”
商人登堂入室……也是,士农工商,商人沾着铜臭,自古以来就是下九流,当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陆禁琢磨着松涛前半句话,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别的都像是根本没听进去,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冷了下来。
他挥了挥手,示意松涛不用再为那些线人说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人之常情,我知道。”
松涛以为这一关过去了,一口气刚松了半截,又听陆禁继续道:“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交代给他们的事里可没有为了救旁人耽误正事这一条。”
松涛忙道:“少爷,人命毕竟大过天……”
陆禁侧过脸来,一边眉梢微挑,目光斜斜地落在松涛身上,松涛下意识地噤了声。
他的相貌不笑时显得端正冷肃,眼角眉梢都是世家楷模的样子,一板一眼十分“陆禁”;吊儿郎当嬉笑作怪时看着亲切随和,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丞相府名满京城的大公子只是装出来的一幅画样,人后一挥手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面具之下,秦八爷是陆禁真正的性情么?
松涛作为护卫陪伴了少爷十多年,他觉得不是。
那让人身上发刺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从松涛身上轻飘飘地移了开去,短暂得像是松涛自己的幻觉。
陆禁像没这一回事似的,神色和平常看着也没什么两样。他略觉得有些惋惜,但还是下令道:“即便不出手,那些百姓也不一定就会死土匪手里了,他们和世子的安危相较起来孰轻孰重?救了无辜百姓虽然是好事,但没办好差事也是事实,这任务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让门下这几位另谋高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