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雨野寺(14)
直到挤进了老妇人破旧的小屋,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仍旧惊魂未定,浑身打着抖。
显然是刚刚被那个怪物追赶,甚至差点挠破车门而入的事, 让众人被吓得直到现在还半天缓不过神来。
“刚刚外面那个, 是老鼠吗?”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哭腔,下车的时候脚一软直接踉跄跌进了小屋,跪倒在粗糙的地面上。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老鼠,是……是怪物!没错, 那就是怪物!来吃我们血肉的怪物!”
另外一个被吓得狠了的工作人员神经质的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喊着, 用力到脖颈上青筋暴露。
而旁边胆小些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吓哭了,缩在一旁不断抹着眼泪。
其余的工作人员状态也称不上好, 全都是一副神经高度紧绷又被惊吓后的恍惚神情, 还没有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实感。
“得救了,我们还活着。”
“呜呜呜我差点以为我会死,太可怕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会有那么大那么凶的老鼠。”
“谢谢婆婆, 谢谢婆婆。”
……
那名披着老旧褪色披肩的老妇人弓着腰站在一旁, 冷眼看着这群人挤在自己的小屋里,七嘴八舌打破了田野上原本的寂静。
她那张苍老而满是皱褶的面容上, 显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但在听到那个明显有些精神崩溃的工作人员大喊着“怪物”时,老妇人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 那张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瞬间不符合她年龄和性格的慈爱怜悯来。
像是母亲在看到孩子受苦受难时, 所表露出的心疼,想要伸出手替孩子抚平伤口,代替孩子承受苦痛。
但那表情,很快就被老妇人凶狠的表情重新取代。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骂工作人员还是其他什么存在,横眉立目,面色可怖似发怒:“都不知道敬神的东西,有什么可值得庇佑的!一群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都被吃了才好!哼。”
因为老妇人突然恶劣的骂语,小屋里本来还在惊恐喊叫,互相寻求安慰的众人,忽然间就都安静了下来,错愕的转头看向老妇人。
小屋外的暴雨还在下着,疯狂的拍击着窗户,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被暴雨击碎。
但小屋里悬挂的昏黄煤油灯,虽然昏暗,在夹杂着雨丝吹进来的冷风中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在下一秒熄灭,但却始终执着的照亮一方天地。
微弱,但却固执的对抗着四面涌来的黑暗,让站在小屋里的众人感觉到了一丝心安。
年龄稍微大些的副导演比其他人更快反应了过来,他不好意思的走过去:“婆婆您这边是有什么信仰供奉吗?我刚刚就听您一直在说哪位神仙?谢谢您愿意帮我们赶走老鼠还收留我们,我们能去给那位神仙上柱香吗?以表感谢。”
“香火?”老妇人却冷笑一声:“早就断了,哪有神?哪有供奉?呵。”
不过老妇人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能是因为副导演足够真诚,说的话又正好戳中了她,老妇人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比刚刚好了一些。
她转身,背着手向屋里走去。
“既然是想去野狼峰,那就等雨停。等雨停了,你们就能走了。”
明明之前他在提起野狼峰的时候,这老婆婆生了那么大的气,吓得他都直接跪了,结果却又愿意让他们暂时在小屋里避雨。而现在,更是主动提起了野狼峰的事。
老妇人反复变化的反应,让副导演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赶紧道谢,招呼其他工作人员都清点伤势。
确认了安全之后,松懈了下来的工作人员们全都松了一口气,顿时软软的瘫坐了下来。
寒冷,恐惧,饥饿,被淋湿而粘在身上的衣服……
众人打着抖,脸色苍白。
没想到原本背着手去了后面房间的老妇人,竟然拿着个装满了东西簸箕重新走了出来,随手将那簸箕扔到了瘫坐在地上的众人脚边,发出“砰!”的一声。
老妇人的面色仍旧可怖,不耐烦的道:“以前的旧衣服,能穿就穿,别冻死在神的面前脏了祂的神坛。”
本来准备道谢的副导演刚走过来,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噜”一声,从几个小时前就没有吃东西、又经历了惊吓和逃亡之后,饥肠辘辘的胃袋已经在发出着抗议。
这一声像是一个开关,小屋里开始一声接一声的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
不知是副导演,其余工作人员也都脸红红的按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咳,谢谢婆婆,我们正好可以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年轻的工作人员红着脸,在拿起簸箕时,还向老妇人鞠了一躬。
老妇人的面色稍有和缓,随手指了指小屋的另一角:“那有炉子和柴火,也有土豆和面粉。你们爱吃不吃,别指着我这老婆子年纪一大把还伺候你们。”
众人本来以为有个能够避雨歇脚,远离那巨大老鼠的地方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还有衣服和食物,顿时惊喜的道谢。
“谢谢婆婆,我们自己来就好。有的吃已经很感谢了。”
既然能作为旅游综艺节目的后勤人员,很多工作人员本来就有野外生存经验,或是有着一把子力气,本来也不是娇气没吃过苦的人,很快就干脆利落的换下了湿衣服,又去把炉子生起了火,开始琢磨着怎么用这些食材做一顿饭。
在刚刚的恐惧褪去之后,众人开始说笑起来,苦中作乐。小屋里也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温馨。
说完话后就坐进了小屋最边上的藤椅里的老妇人,在煤油灯的照亮范围之外的昏暗中,静静注视着这些人。
灯光,欢笑,食物的香气……这些记忆,都已经很遥远了。
从十几年前开始,从毁灭的噩梦开始之后,所有村民和庆典的欢声笑语,还有孩子在神树下追逐打闹的场面,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了。
现在想起来,竟然已经模糊了当时的场景,记忆中只剩下了一张张可憎的面目,还有他们手里挥舞着的钞票,和站在他们身后挺着啤酒肚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傲慢的老板们。
轰鸣的机器声取代了蝉鸣和孩童的笑声,一棵棵树随之倒下,但村民们却都欢呼着,雀跃着,已经全然忘了曾经在山神庙会时的热闹时光,和那段在山神庇佑下五谷丰登的安稳生活……
老妇人愿意紧紧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满是皱纹的面容上,显露出茫然忪愣的神色,像是已经陷入了过去的会议中。
因为车辆就停在外面,并且节目准备的大多数应急药品和食品都在这辆车上,所以工作人员在给自己默默打气,克服了心里的恐惧之后,一溜烟跑上车拿起了不少食物和容器跑回来,做了顿还算可口丰盛的菜。
“婆婆你吃过晚饭了吗?我们给您也做了一份,您要尝尝我们的手艺吗?”
一名工作人员忽然端着装着食物的容器,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小跑着来到老妇人面前,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了她手边的矮几上,神态自然得就像面对家中的长辈一样。
他毫无阴霾的笑着,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恐惧中彻底走了出来,向老妇人道:“您别看我这样,我之前落魄的时候还在街头的苍蝇馆子做过厨师呢,手艺还过得去。”
看着年轻人的笑容,原本想要骂出口的老妇人,却忽然顿住了。半响,她才冷哼了一声:“这么晚了,鬼才吃饭,不爱惜身体的小崽子。”
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手边的食物推开。
吃上了热乎土豆饭菜的众人,也觉得自己空荡荡的胃袋在被填满的同时,一直悬着的慌乱心脏,也踏实了起来。
不由放松而舒服的叹了口气,也有多出来的精力去注意其他事情。
“婆婆,我们来的时候明明看到这两边都有田地啊,怎么村子里都没有人?就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吗?”有人好奇问道。
立刻有人附和:“是诶,刚刚太害怕了没仔细看,现在想想,确实一路上都没有人啊,村子那些屋子也都没有开灯,我们声音这么大也没听到谁家的狗叫。”
“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之前车陷进泥里的时候,我明明看着那些田埂都是有人打理的样子,也都种着农作物。怎么村里会没人呢?”
“村里的狗啊鹅啊,应该很警惕才对。我老家就在村里,经常村里一有什么动静,狗就开始叫了。”
“好像是这样的……”
……
众人边吃着东西,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用好奇而求知的眼睛看向老妇人。
很久没有被这么多活人注视着的老妇人:“……”
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老旧披肩下枯瘦佝偻的身躯也下意识努力挺直了一些,似乎是想要拿出她从前的威严来。
“村里早就没有人了,十几年来都只有我在这里住。”
老妇人讥讽的笑道:“但是,不是人的东西倒是多得很,你们看到的那些田地,就是它们种的。”
“不是想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钱吗。不是想抱着金山银山睡大觉吗。”老妇人的语气冷漠:“遵守世间规则的正神不允,自有其他的“神”允诺。但凡事都有因果,拿走的都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还了。”
刚刚还好奇着的工作人员本来以为是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务工了,没想到老妇人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一股莫名的寒气,从他的脚下升起蔓延至全身,甚至刚刚还吃下了热腾腾食物的胃袋,也变得沉甸甸仿佛塞了石头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问道:“那,如果还不起呢?”
老妇人横了他一眼,漠然道:“放心,你不会的。你有力气又肯干,你的钱都是你换回来的,就算是正神还在这里,也只会认为你遵守了规则,你身上不欠天地任何的债。”
“但有的人就不一定了。”老妇人讽刺而不屑道:“有的人将本来不属于他的山林据为己有,仰仗着正神的怜悯慈善不忍苛责,而大行恶事,欠下的债早就已经比他的魂魄还高了,就算是死后也要继续还债,正神难救。”
“他们向“神”乞求了多少,就要悉数返还多少。“神”看起来有多大方慷慨,就有多恶意的目的。如果看不清交易的规则,那也只能把魂魄卖给“神”,成为被它操控的奴隶了。”
老妇人的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是因为好奇村子里的情况,想要看看明天早上雨停之后出发会不会遇到危险,也是想要聊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题,拉近和老妇人之间的距离。
但没想到,老妇人竟然说了这么多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话。
有几个经历过规山别墅的工作人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脊背窜了上去。
他们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惊恐。
村里没人,有的人欠了债就算死后还得接着还,田里种满的农作物……
按照这位老婆婆的话……那,那些村民都去哪里了?田里的农作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种?那些追着他们跑了一路的大老鼠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老婆婆会那么习以为常,甚至还能驱赶老鼠?
越是细究,他们就越觉得浑身发冷,仿佛窥视到了属于神明和鬼怪的禁地,所有不小心入内的生人,都会被那些东西撕碎着吞下……
……
原本守在直播主屏前面的观众们,在知道燕时洵的分屏打开了之后,就又杀回了他的分屏。
然而刚一进入分屏,眼睛对上了画面,不少观众就觉得头皮都炸了。
——分屏镜头,竟然正对着山神庙正殿的满墙壁画。
成百上千双眼睛从上到下,无声的俯视着镜头。
那些被人工画上去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工匠偷懒还是民俗如此,竟然每一双眼睛都没有留出眼白,而是浓郁的黑色占据了整个眼眶,直愣愣没有反光,看上去诡异极了。
也有不少从一开始就跟着看的观众,立刻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在燕时洵第一次进入正殿时,有人在分屏直播里截屏下来的动图。
那些眼睛会动,壁画上的人也会动,甚至还有的会调皮的做着鬼脸,或是从原本的位置移动,让注视着这副画面的人,毛骨悚然。
而此时,在铺天盖地的眼睛的无声注视下,不少人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那些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睛在看着自己,甚至那些画里的人在凑近了自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絮絮低语,吹出来的寒气喷到了自己的脖颈上,激起了一片汗毛。
它们在说——
‘把你的欲望说出来,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向神明祈祷,跪拜在它的面前,成为它最忠实的信徒。’
‘只要你信仰神明,神明就会馈赠于你,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让你拥有花不完的金钱,让你宝马香车,房田万顷。’
‘让你青春永驻,让你永不衰老。’
‘让你心爱的人可以回心转意,回来找你,从此死心塌地的和你在一起。’
‘让你可以考试通过,考上你喜欢的学校和工作岗位,成为你父母的骄傲,在你同学中间扬眉吐气。’
‘让你拥有声名,地位,权势……以前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会被你踩在脚下,只能仰望着你的高度。’
‘来吧,信仰你的神明吧,把你的愿望说出来,跪倒在此。然后,你就会拥有你的一切……’
……
无数在屏幕前的观众,都听到了自己耳边的絮絮低语。
似乎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屏幕和电波,从山神庙抵达了他们身边,站在他们身后,弯下腰,诱惑着他们张开嘴,说出自己的渴望——
“我,我想要没有鬼!”
神智恍惚的的鹅哥终于被击破了防线,鼓起勇气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渴望。
从节目上期的规山行程开始,原本是个无神论者的鹅哥就被打碎了全部的世界观,重新认识到了原来这世界上不仅有人,还有鬼。
这个认知让鹅哥日夜睡不好觉,即便是在阳光最热烈的中午,就算是家里的灯都开着窗帘也都拉开着让满屋都是阳光,但鹅哥一闭眼,还是觉得一个血红色的影子就站在自己身后,怨毒的看着自己。
而当家里有什么响声传来时,哪怕是水管里水流动的细小声音,或是楼上跑动的声音、电梯运行时的声音,鹅哥也会神经质的认为是自己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把手机壁纸都换成了燕时洵的截图,甚至将照片打印了下来贴了满屋,也只能抑制,不能根除。
如果问鹅哥有什么愿望的话,那现在一定是……让所有的鬼都消失,他好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就在鹅哥话音落下的时候,仿佛某个存在错愕了一瞬间。
随即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在空气中破碎,消失。
像是某种在周围竖起的屏障碎裂一样,在“哗啦!”的声响之后,原本稀薄的空气也重新流动,新鲜清爽的风从房间的窗户吹了进来。
与此同时,鹅哥也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突然回过了神来,甩了甩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屏幕。
“这,这是?”
鹅哥想起自己刚刚恍惚中听到的声音,再看向屏幕上山神庙正殿的镜头时,不由被惊得坐立不安,下意识的抬手疯狂拍着自己的肩膀做出扑掉灰尘的动作,看上去像个疯子一样。
不仅是鹅哥,还有不少观众都有了这样的幻听经历,无论是社交平台的标签下,还是视频平台节目的评论区里,刚刚回过神来的观众们都疯狂发着消息,想要向其他人确认一个答案。
“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卧槽!太可怕了!我本来是因为大学高数挂科了不开心,才想来看个综艺放松放松,结果刚刚我竟然听到有人跟我说,他能让我通过考试??是我因为太忧虑而产生了幻听吗?”
“不是你一个!我都快要被吓死了,我今天下午刚拿到的体检报告,说我的肝不太好,可能得做个手术,结果刚刚我竟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告诉我,他能让我健康!只要我跪拜他就行。我的天啊,我本来就因为要手术而怕得要死,就差一点就要答应他了。”
“你们竟然都听到了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我本来最近好几个月都在愁没钱给孩子交补课费,就有声音在我耳边说只要我信奉他,就能给我很多钱。”
“我也我也!我昨天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觉得特别焦虑,还想着明天要不要去做个医美,结果那人就说能让我青春永驻!”
“天啊,我也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岂不是每个人听到的都是不同的内容?难道那个人能看透我们在想什么吗?”
“刚刚是不是有黑客攻击什么的啊?让手机自动播放声音给我们听之类的。然后知道我们想什么,是因为获取了我们的大数据,还通过手机对我们录了音、知道我们平时和朋友聊天的内容和搜索的记录?要不我真的想象不到怎么会有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
“应该不是吧?谁会那么无聊搞这种东西?再说,搞来也没用啊,他的目的是什么?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什么都获取不了都没有利益的话,我不相信有人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做一件事。”
“呃,你们聊天都好科学,只有我一个觉得,是因为山神庙吗?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从刚才看到山神庙的镜头之后,我才忽然听到声音的。”
“我也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之前规山那期节目,还没出事之前在哥哥的分屏里跟着看的时候,就觉得看哥哥的房间让我觉得特别冷,那些白窗帘特别像是个穿着白衣服的女鬼。现在我再看这期节目,觉得山神庙里的那个山神塑像,特别可怕,和我老家的山神庙里的神像给我的暖洋洋的感觉不一样,这个山神像让我特别害怕,还想吐,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所以是因为山神庙吗?不过说真的,怎么会有一个庙里的壁画上有这么多眼睛啊?不都说画龙点睛龙就会飞,所以很多地方都比较忌讳这个事,不管是雕像、画像还是什么,画了的人物动物都不画出眼睛吗?就怕那些东西活过来跑了。”
“你这么一说,我家这边确实有这么个规矩,像是佛寺道观公园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门口放着的石狮子或者其他的石像,都不雕眼睛的,就怕这些东西长年累月沾染人气,然后活了,或者成精了。”
“啊这,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个习俗,不过这些眼睛看得我是真难受,我刚才试了试往旁边靠,结果这些眼睛也跟着往旁边看,我躲到哪,它们看到哪,那眼睛还特别黑,直愣愣的,太吓人了。”
鹅哥看着标签下数量猛增的动态和讨论,犹豫了一下,弱弱的问:“那,你们都是怎么恢复的啊?就那个声音,因为什么才不在你们耳边响的?”
就像卡壳了一样,讨论瞬间停顿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重新恢复正常。
“咳,我……惭愧,我是把我的愿望说出来了。”
“对不起我知道不太对劲,但那个声音说能让我妈妈身体变好,我就没忍住说那我从今天开始就信奉他,我实在是太害怕我妈妈的身体继续恶化下去了。”
“我,我想让我男朋友回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就说了出来。”
“嗯?你们都是这样让那声音变没的吗?我倒是把我愿望说了出来,但那个人好像特别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就跑了,我再叫他也没有反应。我最近几年都很焦虑我们组的科研任务失败,所以他问的时候,我就说我想让载人火箭能够成功去往火星,在火星上行走勘测,还没说完呢,那人就跑了。呸!骗子,浪费我感情。”
“啊这???我原来和家人学了个皮毛,那个声音问我的时候,我算的卦显示他应该是神明,虽然卦象有点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答案给得好像有点犹豫,不过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但你这个,可能神明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信众的愿望是这么科学的事吧……你拿地球的剑,去斩宇宙的官,它也管不了呀!”
“我算是会一点西方占星吧,本来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都想要说出来了,但旁边的占星摆件突然就砸了下来,直接把我震醒了。摆件砸进了星座图里,我看这个样子,好像是指向了恶魔……是觉得那个声音是恶魔,才故意提醒了我,让我不要轻信的意思吗?不过我和前面的姐妹看法一致,那个声音应该是鬼神一类的。”
“啊?按你们的说法,意思是山神庙里真的有神吗?能实现别人愿望的那种?”
“我觉得是,但是我没信。毕竟我也是看动漫的人,那些盲目相信xx许愿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我才不傻呢。”
鹅哥看着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引发的新一轮的激烈讨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经历发了上去。
“我说,我希望没有鬼,然后那个声音就跑了,而且叫得还特别惨……”
讨论区顿时出现了一排排的“……”,好半天,才有人缓过来神来。
“鹅哥,nb!”
“说希望没有鬼就跑了?听起来像是那个能实现心愿的东西,本来就是鬼啊。”
“好家伙,这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吗?”
“啊,你们怎么还在这聊天啊?我都快急死了,你们赶快去看分屏啊!没有弹幕护体,我被吓得连我妈都被我的尖叫声喊醒了。”
“……不是很想去看,好可怕。但,又莫名有点想看,觉得很带劲。”
“加一。”
……
本来想着不让节目太无聊,不让张无病谴责他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打开了直播分屏的燕时洵没有想到,只是开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有了这么高的讨论度。
并且观众们完全不觉得无聊。
——这个程度要是还觉得无聊的话,那是准备吓死他们吗?
在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察觉,成功靠着跟着师父走街串巷学到的小技巧打开了门锁,进入到山神庙的燕时洵,还在神情严肃的仰头一点点扫视过正殿里的壁画。
或许是在意识到山神庙的异常后造成的心理暗示,又或是雨幕扭曲了光线,让被照到的物品也都扭曲了面目。
此时燕时洵在向壁画看去时,竟然忽然发觉,那些画里的人,不少都移了位置。
因为有些惊讶现在还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山神文化,所以之前那次探查时,燕时洵很仔细的看过了壁画上的内容,凭着过目不忘的好记忆,和远超过普通人的敏锐观察力,他将壁画上的内容都大体记了下来。
但现在,那些人物却不在记忆中该在的位置。
原本画的农家乐的景象里,一对年轻夫妻一手拎着农具,一手牵着孩子,满身泥巴但笑得很开心的在走回家。但是现在,那个丈夫却面目狰狞的掐着妻子的脖子,孩子的头则隐约从旁边的井里浮了出来。
另一边含饴弄孙的温馨场景里,本来应该是爷爷躺在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在他旁边的院子里玩耍,青壮年则在另一边耕地。但是现在,孩子们欢快的跑出了院子,青壮年也丢掉了农具在往山上走,而爷爷滚爬在地上拼命拽着儿子的裤腿,老泪纵横的在苦苦哀求着什么,却被儿子横眉立目的踹开。
……
原本温馨和谐的农忙全家欢乐的场景,竟然变成了如此的人间地狱。
燕时洵站在壁画前,看着画中的场景,锋利的眉眼间也乍破一丝怒容。
活灵活现的人物,会移动的壁画,山神庙本身的异常……燕时洵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怖的猜测。
如果正神位的山神出了事之后,山神庙还保持着灵验,让附近的村民都极为重视山神,那有没有可能,山神庙里确实有神,只是有的……
不是正神。
而是会回应村民们所有愿望的,邪神?
那壁画是怎么回事?能画出这么大一片生活场景,甚至人物的每一丝神态都惟妙惟肖,燕时洵不认为这是画师工匠杜撰出来的,很可能是按照现实发生过的事情描画记录下来。
而到底是谁,在被邪神占据了的山神庙里画了满墙的壁画人物还不得而知。
甚至,也有可能这些画,根本不是画的。
——而是本来就是真实发生的。
在国内漫长的历史中,本来就有着画中人和壶中天的传说,后来被蒲松龄写进《聊斋志异》之后,凭借着《兰若寺》的故事,让书生进入寺庙壁画结果发现另有乾坤天地的故事广为流传,更多的人知道了壶中天的概念。
很多人都会把这些故事当做是文人脑洞大开的志怪小说,也有人认为这些不过是过去因为信息闭塞娱乐项目又不多,古人搞出来当个乐子听的东西。
但燕时洵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有很多真实发生的事情,都会被当时负责处理此事、镇压妖邪的道士神婆编成有趣的故事,并且将事情的成因和解决方法都编进故事里,再委托给说书人或是说给村人,让他们口口相传,广为所知。
使得在那个信息闭塞,文字不好保存和流通的年代,很多人都知道了如何防范妖邪,遇到了妖邪又应该如何自救。
此时山神庙正殿里的壁画,在燕时洵看来却是和那些目的并不相同。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暂时失去了卜算问卦、请神问神、符咒法决的能力,但他在驱鬼镇邪时和那些妖邪常年战斗的过程中,却已经养成了近乎本能的直觉和战斗素养。
从壁画中,燕时洵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同行道友留下的善意提醒的意味,正相反,他察觉到的,是鬼神的恶意。
就像是这些画面,全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却被某个存在记录在了墙上,当做炫耀的资本,仿佛在对其他人说:看,这都是我的战绩,是被我管控的奴仆。
当思绪逐渐被理顺之后,燕时洵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这些壁画,压根不是画。
而是某个存在用了神鬼手段,将那些发生过的画面,重新印刻在了墙壁上。而方式则不是画笔。而是,魂魄。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壁画会动了。
正神缺失,则必遭邪崇反扑。
连天地都无法沟通的恶劣情况下,燕时洵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此地的危险和处境艰辛,他不再认为那些心里直觉的不对劲是自己多疑,而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做着打算。
——这样的话,那么,假设他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
燕时洵的心脏沉入了谷底。
他从许多神鬼凶险之地走过,甚至在十几年前还是个孩童时,就已经因为遇到想要袭击他的恶鬼而下了酆都鬼城,见识过了万千恶鬼哭魂。
但他从来没有一刻畏惧。
因为他知道,天地乾坤,就在他的上天下地。和日月星辰的流转规律相同,天地之间也有其法则,一切因果自然循环。
但现在,燕时洵第一次察觉到了沉沉向自己压来的压迫感。
——如果连正神都会出事,整片天地都舍弃了此处,甚至卜算问卦都得不到结果,那,在很久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就算他依旧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并不畏惧,但那些同样身处山神庙的嘉宾们,还有暂时没能和他们在一起的节目组众人,还有张无病……
燕时洵在壁画前默立了片刻,阴沉下去的眉眼才重新缓和,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
既然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甚至连所面对的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干脆就放弃所有的防守,以进攻为防守,从最根本解决危机。
只有这样,才能在人员众多且分散的情况下,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燕时洵“啧”了一声,被兴奋的战意充盈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不爽:这么多人,这么多份因果,真是麻烦得令人暴躁啊。等把张无病揪出来之后,他绝对要让张无病加钱。
还有,等这次节目结束后,他绝对要末位淘汰走人,才不管这么复杂的因果。
最近几天因为关注他的人变多了,他总能察觉到有人在念叨他的名字,就连他的力量都变多变杂了。
燕时洵“哼”了一声,转过身准备走向供奉神像的神台,查看神像的情况。
他之前在正面镀金身的神像背后,发现了一尊破旧而落满了灰尘的神像。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是新旧神像更迭、管理者又不甚专业没有妥善安置的问题。
并且,他还将那尊旧神像重新清理干净,重新安置在了一个相对较为干净的地方。如果壁画会动的话,那他想要确认,那尊旧神像会不会也有所移动。
毕竟,就算是正神出了问题,但这毕竟还曾是是祂的神庙,祂不应该会完全弃之不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并且,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山神庙的异常,他就不会再简单的认为那是新旧神像。
而更像是,那原本,就是两位被供奉的不同的神明,和按照神明特性所雕刻的两尊不同的神像。
燕时洵很怀疑,那尊旧神像,就和现在已经不在的正神有关。
然而,当燕时洵刚迈开脚步时,却忽然发现旁边的壁画,就在他眼角余光扫过的瞬间,动了。
燕时洵的眼神瞬间锐利,看向壁画的目光也不再平和。
壁画上动了起来的,竟然是两名村民。
就当着燕时洵的面,那两名村民扔掉了手里的农具,跑到山脚下跪下了起来,双手高举然后扑地,不断叩首向大山。
燕时洵敏锐的发现,如果从村民们叩拜的方位来看,他们拜的,竟是神像头顶上的那只浑身皮毛人立而起的动物。
而当村民们抬起头时,燕时洵愕然发现,这两人的脸,他见过。
——正是带他们前来山神庙的两名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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