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美丽的背后（二）
“经过红外扫描，但是没有生命体征。”聂一鸣反复揣摩着这句话“但是后面她又活了，并且还被马赛尔和余瞬看见了……”
“有意思……”聂一鸣轻轻用钢笔敲击桌面，传来了“嗒嗒”的声响。
“黄教授，你怎么看？”聂一鸣问道。
聂一鸣平时看上去随和，但是每次严肃时总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聂一鸣透过屏幕盯着黄涔。
聂一鸣的眼睛不像阿纳托利那样深邃美丽，即使严肃时阿纳托利那双眼睛似乎还是温柔的，像是水一样。
可是透过聂一鸣黑褐色的眼睛就是那种攻击性与质问感。
黄涔愣了一会儿说道“死了有没有完全死，会不会像冬眠一样？”
“额……冬眠？”阿纳托利低着头想了想“虽然确实很像这种机制，但是冬眠不是死亡啊。”
“我就是觉得有可能，她可以让自己不呼吸也通过某种方式活下去。”黄涔扶着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突然涌了上来。
但是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海里停留了几秒钟，这个想法太邪门了。
黄涔面露犹豫和迷茫的神情，似乎在怀疑为什么自己会想到一个这么离谱的想法，但是转眼表情又恢复如常。
“黄教授，有些事但说无妨。”聂一鸣的观察力像是一只在峭壁上等待猎物的鹰，仅仅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细微表情变化，依旧没逃过聂一鸣的眼睛。
黄涔讶异于聂一鸣高强观察力的同时，聂一鸣又开口说道“也不用有什么顾虑，或者怀疑。科学只是一个世间万物的原理基础，但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科学解决。”
聂一鸣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仅仅透过一个表情就大致猜出了黄涔的担忧。
“聂理事长不愧是为’观其现象，掌握人心’的一把好手。”黄涔赞叹道。
“谬赞，是教授自己心神不定，想来最近应该操劳不少，实在是辛苦。”聂一鸣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就说说我刚才的一个想法，我觉得有可能她有别的呼吸方式。”黄涔斟酌了一下语句解释道。
“同时，她也拥有可以改变或者决定自己身体状况的能力。”黄涔的话落入每个人的耳中，都无一例外地让大家愣了一下。
除了水下用鳃，水面上用口鼻呼吸以外的三种呼吸方式？难道第三种呼吸方式是像鸟儿一样呼吸吗？这……怎么可能。
黄涔轻轻叩了叩桌子，阿纳托利盯着她叩击桌子的手指若有所思。
福特森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说道“那……也就是说像是薛定谔的猫？只是这个盒子现在是透明的？人的视觉或者是机器都会被欺骗？”
“这不一样，打开盒子之前并没有出现坍缩。你说的也不定就是错，感觉这个就像是在一个已经坍缩的事实中重新建立一个未坍缩的假设。”黄涔解释道“但是，这个归根结底是一个生物角度的问题，并不是类似于玄学的概率问题。”
余瞬感觉这群人说的东西自己一个也没听懂。
坍缩？这不是宇宙这种词才能和坍缩联系到一起吗？真是要了命了，自己何德何能能听这些？怎么越谈论越复杂了？
“当然，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黄涔说道“生物学上，这种不合理的呼吸系统是不存在的，同样自行控制自己活着或者死亡这种情况也不存在。”
“那个……那个什么，我有一个观点。”余瞬默默举手。
“嗯，你说吧。”聂一鸣点点头。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把这个问题想的有点复杂了？”余瞬看着自己的脚尖，他很紧张。
像是被一众学霸回答完依旧没有正确解答的问题，自己一个学渣却想分享一下自己的答案，哪怕这种想法是对的，但是这种深深的自卑感依旧会压垮他。
余瞬不是一个多自信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都喜欢在一旁听着别人的观点，自己是一个旁观者或者是聆听者。自己的言论改变不了世界这是一直在认知里囚禁他的桎梏。
他也不知道今天他哪里来的勇气，就像是突然心血来潮一般，又或者有一种灵光一现的感觉。
他感觉，说不定今天这个想法是对的。
“我觉得……会不会是她本来就活着，但是机器检测不出来，或者是机器检测不到她活着的那个纬度。”余瞬抬起头，望向屏幕中的学界泰斗以及ikgo的两个理事长。
一时间，气氛冰冷到如同寒冬。
很尴尬，很沉默。
余瞬说完那一席话就开始后悔，自己装什么啊？
他感觉自己能听见自己的脚趾做挖掘运动抠出三室一厅或者魔幻城堡的声音。没想到自己第一座房子是尴尬地抠出来的。要不多抠一会儿？说不定自己就成了房产大户了。
余瞬将自己彻底放空，反复在意识里安慰自己，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我……我那个啥……我胡说的，你们就当我没说过。哈哈哈……太扯了。”余瞬使劲揉了揉鼻子“那个啥我鼻子有点痒，我出去……”
’打个喷嚏’还没说完，便被聂一鸣打断了。
虽然余瞬出去打喷嚏这个借口很拙劣，但是他确实是感觉又尴尬又丢人。几乎是一边说一边往帐篷外面跑，恨不得脚底抹油直接超越飞人博尔特。
“等会儿，别着急溜啊。”聂一鸣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只是不知道为啥余瞬直觉得聂一鸣的表情比刚才还阴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我就是胡说的。”余瞬低着头说道。
“我觉得这个想法……”聂一鸣停顿了片刻“简单，但是合理。”
“年轻人心理负担别那么大，其实大家对于这件事都不太清楚。”黄涔说道“而且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人类的技术毕竟是有限的，技术也不是万能的。如果人鱼天生就体温过低，确实会判定失误。”
“可是呼吸怎么解释？”阿纳托利问道。
“呼吸的话，你肉眼看不到不代表没有呼吸。”黄涔拍拍阿纳托利的肩膀“这没见过的生物现象多了去了，也别用一般我们判断呼吸的方式去衡量从未见过的生物。”
“马赛尔醒了，可以进行提问。”陈钧跑进来一把掀开帐篷的门说道。
“好的，不过他刚醒吗？”福特森问道。
“没错，还吃了点东西。”陈钧掰着指头说道“他似乎是饿坏了，吃了两盒罐头，一盒沙丁鱼的，一盒午餐肉罐头，还吃了一整个吐司面包。”
“行，我知道了，没想到这家伙食欲还挺好。”福特森转头冲电脑屏幕说道“我申请让余瞬对马赛尔进行主要提问，毕竟他们都见过了人鱼用共同话题，且马赛尔之前和余瞬有过聊天，两个人比较熟悉，应该可问的东西更多。”
“可以，我们可以通过余瞬对他进行次要提问，然后希望这次提问过程可以以直播的形式进行。”聂一鸣抓起钢笔打开一个笔记本。
“那我问啥啊？”余瞬挠挠头“我不可能和他纯聊天吧。”
“也就是你从他登上飞机就开始问，像聊天一样，别刺激到他，如果有什么提问的我们会问。”福特森敲敲余瞬耳朵上的耳麦。
“别紧张。”福特森说道。
在马赛尔所在的帐篷，余瞬带着两个队友一起进去。
其中一个在马赛尔的斜上方安装了一个磁吸式摄像头，确保可以拍到马赛尔的脸。
余瞬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马赛尔的床边，那两个队员便静静地坐在余瞬后面的桌子上进行录音。
“奥德威找到了。”余瞬说道“你别担心，他现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找到了？那就好……”马赛尔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额……你现在有没有啥不舒服的？”余瞬感觉自己努力地显示着自己的友善与不尴尬。
余瞬搞不清楚哪种算是不刺激马赛尔，所以只能一点一点艰难地推进着两个人的对话。
“还好，感觉还不错。”马赛尔说道“毕竟即使像我这种φ基因显性一般的，也还是有比常人高的恢复速度。”
“额啊哈哈哈……”余瞬干笑了两声，想在心里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这聊天聊到死胡同里真是……
“你其实没必要在这里拐弯抹角的，都是ikgo的，没必要这样。”马赛尔率先一步打破沉默。
“好……我想问一下，你上飞机之前有发现什么异常吗？”余瞬说道。
“上飞机之前……没有。那些箱子都是蒙了一层黑布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黑布下具体有些啥。”马赛尔说道“这次阿纳托利理事长他们的任务保密层级很高，所以像飞机驾驶员对于运输的东西并不知情。”
“那么，飞行途中有什么异常吗？”余瞬问道。
“开始也没啥异常，没有遇见特殊天气情况。”马赛尔回忆道“但是中途快进入苏伊士运河区域时，飞机上似乎渗水了。”
“水？”余瞬回头看了看那个摄像头“什么样的水？”
“有一股腥味……就不好形容，感觉就是还有点化学物质的感觉。”马赛尔回忆着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个水有颜色吗？”余瞬问道。
“这……飞机里铺了红色地毯，就浸地毯上，湿乎乎的，一摸就是一手水，颜色还真看不出来。”马赛尔仔细回忆着。
“然后呢？”余瞬问道“你们没感觉异常吗？”
“因为飞机制冷系统之前经常出现问题漏水，我们也觉得没什么。”马赛尔说道。
“余瞬，问一下是从下而上渗的水，还是从哪个方向流过来的？”福特森的声音从耳麦中响起，把余瞬吓得一激灵。
“那个水是从地毯下面渗的吗？”余瞬问道。
“是从放东西的舱室里面流出来的，因为制冷系统也在那个里面，所以我们就以为是制冷系统有故障。”马赛尔说道。
“然后你们就遇见了鸟群，一只鸟进入了主发动机，你们就和塔台联系是否可以在附近降落对吗？”余瞬问道。
“是的，然后塔台说会安排跑道给我们。”马赛尔说道。
“然后……你们发现飞机在上空盘旋，并且不允许人工接管，塔台也无法再次联系对吗？”余瞬看着面前痛苦抱着脑袋的马赛尔，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错。”马赛尔的声音闷闷的，明显再想起来一次依旧心有余悸。
“你们在飞机盘旋时又发现别的异常吗？”余瞬问道。
“异常……身体感觉有点恶心还喘不上来气，有一种没办法保持平衡的感觉……”马赛尔说道“仪器上的那个就一直反复提示无法切换人工这种。”
“平常或者之前有过这种感觉吗？”余瞬再次听到耳麦里传出的声音。
“不会，我飞行员测试成绩很好，而且之前这条航线没出过这种情况。”马赛尔摇头否认“可能是当时飞机上有些颠簸也说不定。”
“当天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余瞬问道。
“这……都没有，吃了面包喝了瓶牛奶加了一个煎蛋。”马赛尔说道“是在ikgo的食堂这边吃的。”
“好的，那你掉下来以后，看见了人鱼，你认为这是幻觉吗？”余瞬问道“听说很多人误以为死之前会看见神明或者上帝来接自己这种情况。”
“不可能，我虽然头晕，但是我当时神志清楚。”马赛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就否决了是’所见是幻觉’这个说法。
“这么肯定？”余瞬盯着马赛尔说道。
“没错，我肯定见到的是阿布加尔。”马赛尔点点头。
“好吧，实话实说，我也见到了。不过只见到了尾巴。”余瞬说道“即使是一小部分依旧可以感知到她的美丽与优雅，感觉不像是这个世界可以孕育出的生物。”
“我们现在的世界怎么可能孕育地出这样伟大美丽的生物。”马赛尔接过话头“你也见到了，我就说她是存在的。”
“把人鱼照片给他看一下。”福特森说道。
余瞬滑动平板电脑停留在一张照片上“你看，是这个吗？”
“似乎……很像。”马赛尔点点头“但是我看的不清晰，就是大概的一个轮廓。”
“好的。”余瞬关闭了照片继续说道“可惜，阿布加尔或许会教会人们如何捕鱼利用潮汐，可是这个不是阿布加尔。”
“你怎么知道？”马赛尔诧异地问道。
“因为，我们现在怀疑这条人鱼不仅是你们飞机坠毁的真凶，也是杀害一条中型货船上100多个船员的凶手。”余瞬静静地看着马赛尔说道。
“余瞬，别刺激他！”福特森说道。
“你把这个杀人的恶魔，当成去往天堂的引路人。”余瞬继续说道。
余瞬一下子就理清楚了，如果说马赛尔没有恶心、保持不了平衡这个症状，他不一定会怀疑的这么彻底。
一个常年飞高空的飞机驾驶员，怎么可能会在平稳盘旋的时候恶心？再加上之前地上的水迹，之后飞机的故障失灵……种种结合来看，余瞬认为应该是那条人鱼搞的鬼。
“什么……什么？”马赛尔露出痛苦的表情。
“感觉死后重生见到了神却是杀害自己的真凶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余瞬低着头看向马赛尔“那条人鱼，应该是次声波发声。你本身就没有基础病，又是拥有经验的飞行员，怎么可能会在飞机上感觉身体不平衡。哪怕之前因为气流的颠簸，这对你都不会有影响。”
“我之前曾经看到过次声波对于人的危害的一个科普推送。”余瞬说道“我浅薄的认知里面只是觉得，鲸鱼发出次声波说不定人鱼也发出次声波，但是也之前碰运气问问。”
“可是如果你在没有任何基础病的情况下，作为一个训练有素身体强壮的飞行员，出现遭遇长时间次声波的身体症状，我只能说这未免太巧合了。”余瞬的声音透过耳麦传到聂一鸣的耳朵里。
“其次，我认为，有可能你们启动飞机时，就已经受到了次声波的影响，如果之前在苏伊士运河上空才听也不至于这样。”余瞬的声音不高，说出的话却字字铿锵。
“有可能你们在之前就陷入了幻觉，导致自行修改了飞机系统，设置在苏伊士运河附近盘旋，并没办法转为人工驾驶。”余瞬站起身来说道。
“也可能被操控了精神……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要是把人鱼捞上来研究一下说不定会好一些。”余瞬低着头说道。
“所以……你们要抓她？”马赛尔问道，他抬起头，竟然流了泪，一时间不知道在叹息他自己还是在叹息人鱼。
“我想最好这样。”余瞬此时耳麦没有任何声音，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与马赛尔说话是被监听的状态。
刚才情绪太激动，以至于他都没有听见福特森说的“别刺激马赛尔”这句话。
“你们如果抓住她了，我能看一眼吗？远远的就可以。”马赛尔说道。
“这……”余瞬有些犯难地看了看马赛尔。
“聂理事长说可以，最好让他可以确认一下。”耳机里突然传出福特森的声音。
“好……哦。”余瞬说道“可以远远的看上一眼，确认一下是不是你见到的。”
“谢谢……”马赛尔感激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呢？”余瞬有些不解地问道“即便是她想杀了你？她杀了那么多人？”
“可能，她在那一刻真的给予了我一种活下去的希望吧。”马赛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