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国师
这夜, 阮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脑子里满是回来时扶苏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是因失去双亲受到刺激而疯的,而是被人开了瓢?
阮兰盂夫妇在成都风评极好, 从来未与人交过恶,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仇家, 就算是有那起小人嫉椒 膛鏄怼 睹跏 鄭嚟羡他们一家的安宁和睦,也不至于说杀人灭门!
“阮陶”当时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 从出生到他父母亲出事儿就没有离开过巴蜀, 不过是刚刚懂事的年纪, 何至于遭来如此祸患?
而且, 若说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人为何只是在“阮陶”头上敲了一击便作罢?
“阮陶”疯疯癫癫的一路从巴蜀来到上郡, 杀掉一个无亲人庇佑的疯癫的孩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不是吗?
若是冲着阮兰盂一家来的, 要灭其口为何单单放过了“阮陶”?
还是说,那人突然对阮陶心生怜悯?
其实,一还有一个问题, 阮陶一直没想明白。
那就是, 岷江水患,巴蜀一堆难民出川北逃,可大部分都是往湖广之地逃窜, 朝着上郡逃的要么是打算来此经商、要么是有亲友在此。
“阮陶”怎么不朝着湖广之地去, 反而是来到了上郡这么一座举目无亲的边陲小城?
阮陶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纱帐, 屋子里点着凝神的香,此时却让他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唉!”黑夜间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想师父和奶奶了, 若是他们还在……
阮陶从小没有父母, 就是由师父和奶奶带大的, 其实他师父是他爷爷, 不过因教授阮陶手艺,从小就让阮陶喊他喊师父。
阮陶虽说没有父亲母亲,但他师父和奶奶给他的不必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少,故而他也没觉得自己缺什么、少什么,也不存在乱七八糟的心理问题。
他很健康的长大了。
只是,他师父和奶奶实在走的太早了,还没能等到阮陶能够独立支撑门户时他们便离开了,以至于阮陶经常遇到一些问题第一反应是退缩。
反正他独身一人,提个箱子背个包换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来过也不是不可。
可现如今这件事,似乎不是他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这都是什么命啊!
阮陶现在才觉得自己这一生未免有些太过悲惨了,从前父母双亡由孤寡老人养大,如今穿越了还是父母双亡,遇到事儿了连个能帮忙出个主意、护着他的长辈都没有。
阮陶想起了他小时候班上有调皮的男孩子说他是没父母的孩子、是他爷爷奶奶从坟堆里刨出来的,长得还像女孩子一样,一定是鬼变的!
他哭着回去找奶奶,他奶奶便撸起袖子进到学校找那个小男孩的家长算账的模样。
现在师父和奶奶已经不在了,他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的摊上了这么一堆事儿,他该如何是好啊!
思及此处,阮陶盯着帐子的眼睛红透了。
在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入鬓之时,只听外头“啪啦”一声碎瓷响。
接着,就听见于阮籍他们屋子里传来了嵇叔夜带着些许哭腔的一声怒吼:“滚出去!!”
“叔夜!叔夜!我……”
“砰!”
“……”
小院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秋花银月无声。
过了一会儿,阮陶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阮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季珍,睡了吗?”
“没呢!你等等。”阮陶应道。
之后他随手拿过枕头边的丝帕摸了一把脸,过后趿着鞋去给阮籍开门。
开门的时候他故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怎么了?你和叔夜兄吵架了?”
阮籍难得面露尴尬:“算是吧。”
“你今晚来我这里将就一夜吧。”阮陶将阮籍迎进屋内,关好门转头去点灯。
在昏黄的灯光下,阮陶这才注意到阮籍敞开的领口处,那片雪白胸膛前有几道红痕,锁骨处残留着有一枚牙印。
咬得还挺狠,看样子有些微微出血了。
阮陶看向阮籍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最近两个月他与阮籍嵇康二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虽说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刻意向他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不瞎就一定看得出来。
不是常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吗?怎么这两口在床尾打着打着还将人给扔出来了?
注意到阮籍身上的痕迹之后,阮陶没好意思问他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倒是阮籍丝毫不见外,自己说了:“唉!不过就是改个样子,你说不肯就不肯嘛!大半夜的还真将我踹出来了。”
阮陶轻笑了一声:“喝茶吗?”
“不了,大半夜的喝什么茶。”阮籍朝着他内室走去,“湢室里有热水吗?我先洗个澡。 ”
“有,您直接进去吧,我去给你寻两条干净的帕子。”
“不必那么讲究。”
阮籍洗完澡出来,阮陶已经躺回床上了。
阮籍顺势躺在了他身边,盖着阮陶刚寻出来的一床新被子,两人各人一个被窝。
“睡着了吗?”阮籍轻声问身边的人。
“嗯?没呢。”阮陶回答。
得到回答后阮籍翻了个身,面对着身边的人:“那说说吧,刚刚为何一个人在房间偷偷的哭?”
阮陶一愣,他如何知道的?
他刚想反驳,便被阮籍打断:“别找借口搪塞我,没用!你当我看不出来啊?眼圈红红的、鼻尖红红的,不是哭过是什么?”
“那是我困了,打哈欠打的。”阮陶笑道,“我一大哈欠就会流眼泪。”
“咱们兄弟俩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你打哈欠我还是见过的,你就不是那体质。”阮籍再次无情拆穿道。
“再说,你这慌你父亲已经在我父亲面前用烂!怎么?你还打算传给你儿子不成?”阮籍道。
“啊?”阮陶有些惊讶。
“哼!我父亲时长念叨你父亲,他说他幼弟小时候自己受了委屈躲起来偷偷哭,被人看见了就喜欢说自己打哈欠流眼泪。”阮籍笑着说道,随后他叹了口气,“我父亲说,你父亲是幺子,当年祖母怀他的时候喜欢吃辣,肚子又是圆圆的,都以为是个闺女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最后生下来还是个小子!”
“老两口想再养个闺女,于是你父亲从小养得矜贵,像姑娘一样养大的。故而也是老两口最心疼的,你父亲也最听话、最让人省心。谁知道,就是这个最让人省心的孩子,最后居然带着人家姑娘私奔了,一走就是十几年音讯全无。”
“你呀!其实和你父亲一样。看上去十多岁的年纪就会办事儿了,将自己的事情、各方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是个省心的孩子,但我也知道你也是不让人省心极了。”阮籍埋怨道。
“说吧,谁欺负你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躲起来偷偷哭?”
阮陶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阮籍连忙道:“别想敷衍我。说吧,是长公子还是卓灵阁?你若是不说我明日先去赵府找长公子的麻烦,再去卓灵阁将那群老术士的丹炉给掀了!”
闻言,阮陶轻声笑了出来,这让他想到了当初奶奶叉着腰与那小孩的家长理论的模样。
其实,对于阮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哥阮陶并没有特别亲近,对方也不是那种爱说肉麻话的性子,两人平日里都不算是“正经”人,各有各的个性,各自都有各自的主意。
虽说说起来是兄弟,但排除从前阮陶在书中读到的那个冷冰冰的名字,正经说两个人毕竟也才认识不过两个月,自然亲近不到哪里去。
不过今日阮籍的这番话,却让阮陶心里无比熨帖。
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看着别人被欺负了有年长的哥哥姐姐帮忙出头,他便想着他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后来,师父和奶奶相继离世,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世间漂泊,那时候他也想他若是有个兄弟姊妹便好了,至少在世间还有一份牵挂。
阮陶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世间的过客,从前是现在也是,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人了,偏偏他又喜欢男人更不可能说娶妻生子组建新的家庭。
他就像是人世间的浮萍,只知来处没有归处。
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后更是如此,若不是子贡恐怕他依旧要在这世上飘荡,落叶上能归根,而两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
因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堂兄,阮陶是惊喜的但更多的是拘谨防备。
毕竟,人心隔肚皮,又不是正经的亲兄弟不过是堂兄弟,来这一趟也不过是顾念着亲戚情分罢了。
况且阮籍性格是出了名的猖狂,而阮陶自己的性格也是乖张到极致的。
这样的两个人相熟起来容易,但相处起来稍有不慎就像是火星遇见爆竹,容易炸!
若说是感情深厚,炸就炸了,就像他与子贡互相脾气上来了,打一架就算完。
可人家说不准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到时候若是当真打起来说不准就彻底翻了脸。
人家也不是他的正经亲戚,是“阮陶”的亲戚,自己占了这孩子的身子,何苦还断了这孩子的亲缘?
说不准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回去,这具身子到时候说不准还得还给“阮陶”。
自己独身惯了,不拘这些,可对于“阮陶”而言这些堂兄弟、叔叔伯伯便是他此生的依靠了。
故而,阮陶对于阮籍一直是尊敬却不亲近,两人时不时开个小玩笑,打趣彼此两句算是尽到了“兄友弟恭”。
只是阮陶没想到,阮籍今夜会说这番话,也亏得他心细居然能从自己脸上看出端倪。
坦白来讲,若是今日是阮籍遇见了这事儿,他先不说肯定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就说他就算是看出了什么定然也会装作没看见。
毕竟人家没说,自己自认为也同别人亲近不到那个地步,问了反而讨嫌还说不定呢!
阮籍开了这么一个口子,此时阮陶脑子里正是一团乱麻刚好是需要人帮忙排解的时候,两人又连着这么一层亲。
阮陶觉得自己倒像是实现了幼时荒诞的梦想,让父母亲给他生个哥哥出来。
因而,他略带抱怨道:“不是长公子,也不是卓灵阁。”
“那是为何?你不是个骄矜的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可是想父母亲了?”阮籍伸手轻抚在阮陶的后脖子处,像捏小猫儿似的的轻轻捏了他两下以示安慰。
这无声的熨帖让阮陶眼眶再次红了,接着他便将最近遇到的所有事情,周幼菱、蛊、蛊中那个附在扶苏身上不知名的人以及狐狸所言的那个突然出现死在了十年前的疯子。
阮籍听得一愣一愣的,若非现在阮陶一副忧虑欲哭的模样,他估计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异志中故事罢了。
“那只狐狸就是今日你带回来的那只?它说那个疯子活过来了,还让它说了那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关键是那疯子长得还与你有七八分相似?!!”
阮陶点了点头。
“可……你的模样不说是在上郡,就是放眼整个大秦也是佼佼出尘,与你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之人不就是王相吗?”
“我也是这么说,我所知道的与我长得像的也就王相一个。更何况……”阮陶顿了顿,“您也知道,王相与我一样,曾因受伤疯迷过一段时日,后来病愈后性格大变。”
“可是……王相乃是王家嫡子,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京中仕宦之家眼中长大的,我与他虽不算是自幼相好,却也从小认识,他虽说性格大变不假,可人却实实在在依旧是过去的模样,断断不会与千里之外的上郡的一个乞丐疯子搅和在一块儿啊!”阮籍如是说道。
“子美也是这么说。”阮陶回答,“你们说的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真的会有同时有三个年纪相仿、长相相仿的人同时出现在一处吗?”
“怎么可能呢!”阮籍反驳道,“若说是眉眼处有那么几分相似也就罢了,权当是缘分!怎么可能长得跟个孪生兄弟似的还有三个?若说是那些相貌平平的也就罢了,偏偏你这么个模样还能是女娲捏顺手了不成?”
“我也是这么说。”阮陶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长得太好了些或许也不怎么好。
“ 你与虽说不是嫡亲的兄弟,到底是血脉相连同出一脉,咱们都长得没几分像。你说你与王相长得这本像权当是缘分了,毕竟咱们阮家曾经也与王家有过姻亲,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抛出来了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十年前就死了的疯子?”阮籍觉得十分不解。
阮陶长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的凝神香袅袅的燃着,然而两人的人都静不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阮籍开了口了:“不行!这上郡不能再呆了。原本是想过年再将你带回家去,如今咱们即刻动身!你卓灵阁的那份差事也不用再干了,咱们不稀罕那差事,明日咱们便收好行李与叔夜一块儿回京去!”
“我原本也是打算一走了之,原本我想着这些事情我既然处理不了那便不淌这浑水了。他们要浑水摸鱼让他们摸去,左右我对那‘鱼’并不感兴趣。于是我便打算说回成都去,守着我父亲母亲过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是今日长公子送我回来在车上同我说了一件事儿……”
阮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什么事儿?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父亲母亲死得蹊跷,而且我当初突然疯迷并非事因为伤心糊涂了导致痰迷了心窍,而是有人在我后脑重重的敲了一击,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疯的……”
阮陶话音刚落,阮籍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那便更待不下去了!回家!咱们明日就走!”
“可是堂兄,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一开始或许就是冲着我来的?若是如此,那不论我躲到何处,该来的我躲不掉。”阮陶怅然道,“或许我一开始就该同我父母亲死在那场水患中。”
“你胡说什么呢!”阮籍从床上坐起身,黝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落在了腰际,“这人很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如若不然呢?你疯过、王相疯过、那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疯子更是一直是一个疯子!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三个长相相似之人,三人又都是‘疯子’?!”
“如此一来我便更不能回去了。”阮陶道,“若是我这样回去了,必然要连累堂兄家里……”
“什么你家里我家里!季珍,咱们俩是一家人。”阮籍严肃了起来,“你父亲与我父亲是嫡亲的兄弟,阮家是我家自然也是你家。你年纪小,虽说手上现如今确实有了些‘手艺’但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处理的,这些事情就应该长辈来处理,你只需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即可。”
“可是……”
“咱们阮家虽说不是王家、谢家那般仕宦大家,但好歹也在京中立足了这么多年了,护着一个你咱们还是护的住的!走!明日咱们就收拾行李回京去!”阮籍说得笃定,仿佛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阮陶是想走的,想逃离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他便安全了。
或许就像阮籍所言,回阮家是最好的方法,可是……
阮陶垂下了眼帘,长睫轻颤:“我要是走了,长公子该如何是好?我好容易进了卓灵阁,答应人家的事儿还没办成一桩,便说走就走了。”
“长公子?你管他作甚?他是天下的长公子,陛下的儿子,他好着呢!”阮籍不解道,“再说,纵然他有什么事儿,也有李太白和孔明在,他上面还有个爹护着他,你为他干着什么急?”
“我……”阮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呀!扶苏乃是大秦的长公子,天下所有人默认将来会坐上龙位之人。
他左右孔明、李太白这样的谋士在身,右有蒙恬将军与边境三十万大军,大不了他上面还有一个做皇帝的爹给他罩着。
自己现在最应该担心的确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他。
只是……
阮陶想起了在蛊中看到的那个稚嫩的身影,那个望着天上的月、望着父亲院子里的灯枯坐到天明的身影。
说来也是笑话,人家自幼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长大,自己一个草莽出生的人居然会觉得他们其实有时候还挺多相似之处。
或许是因为阮陶明白,那个人与自己一样从来都不是故事的主角,从来都不是被天道眷顾之人。
不管是历史中那个被自己弟弟与父亲的近侍算计自缢的他也好,还是现在这个在天下人面前备受赞誉的他。
他似乎永远应该死在他最年轻、最得人心之时,然后在被人拿出来供在神坛之上。
让天下人一提到“公子扶苏”四个字都得叹两口气才罢。
可是,阮陶从对方的蛊中出来后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温润端方、他的柔善不过是天下人、包括他父亲希望他长成那个样子罢了。
坦白来讲,一个敢数次上书顶撞始皇帝之人哪里能是软弱柔善之辈?
他们认识了这么大半年,阮陶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人步步都算是小心谨慎。
他也想登上那个位置、他亦是这淌浑水中摸鱼的那个人,这是自然的。
不过在阮陶看来,这人拼命的钻营、拼命的想向那个位置靠近有几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只有登上那个位置才能活得下去罢了。
他身为长公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天下人包括他父亲默认为未来大秦的继承者,倘或他最后坐不上那个位置,他还能有活路吗?
哪怕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胡亥那个残害手足的变态,而是换做他其他兄弟,或许其他公子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得一世富贵。
但他,只因是曾经天下人默认的未来天子这一条,就足够将他送上死路了。
“嗯?”见阮陶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阮籍不由得觉得疑惑。
他瞧着这小子平日里与长公子也没什么交集呀!
怎么现在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关心起长公子的安危来?
这时,他想到阮陶与长公子身边的杜子美相交甚好,于是以为是阮陶重义舍不得朋友,便宽慰道:“你可是担忧杜子美的安危?你放心,他有亲族护着,再说李太白天天将其带在身边,若不是年龄对不上京中人都快怀疑他是李太白的私生子了!李太白执掌龙禁卫,天下没人敢惹他。”
阮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阮籍的话。
“睡吧,咱们明日再同叔夜商议回京的事宜。”阮籍躺回床上,轻轻拍了拍阮陶的肩,像哄娃娃似的。
阮陶向阮籍说出了心中的忧虑之后脑子里虽说依旧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但心里踏实了不少。
伴着轻暖的凝神香与阮籍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阮陶很快睡着了。
赵府内:
如今已是四更天了,院子里的野猫都静悄悄的,月光银灿灿的洒了一地,迎着长公子院子里还未熄的灯。
此时,扶苏沐浴完了正穿着一袭玉白色的长袍、散着黝黑的头发,坐在书桌前作画。
身边两个贴身的小太监陪坐着。
“灯暗了。”扶苏轻声道,手中的笔未停。
小太监连忙去剪灯芯、添灯油。
“公子,都已经四更了,歇下了吧。明日国师要进城,公子不是说要去卓灵阁迎一迎他老人家吗?”其中一个眼角长了一颗桃花痣、清俊可人的小太监开口劝道。
“还有几笔,就完了。”扶苏专注的盯着桌上的画纸。
另一个圆脸的小太监凑上前看了看扶苏桌上的画不解道:“公子今夜怎么想到画观音像了?”
扶苏轻笑了一声:“最近我常做噩梦,想着挂一张观音像在床头怕是能够镇一镇。”
圆脸的小太监没心没肺的笑道:“公子从前不是一直不信这些吗?”
“从前不是不信,只是不信所谓的神佛能够庇佑苍生。从前天下战乱,多少人流离失所,怎么不见神佛庇佑?后来饥荒之时,天下人相食之惨案发生了不少,更有易子而食这般让人落泪惊心的所在,他们不知嘴里求了多少次神,又在心里拜了多少次佛。纵然是将头在地上磕了个稀巴烂神佛可现身了?”
“怎么没有?这不是让陛下来平息了六国之乱吗?”长着桃花痣的小太监笑着奉承道,“继陛下之后不又派了公子您来吗?事实证明百姓们求神还是有用的。”
扶苏轻笑一声:“你呀!嘴是愈发的甜了!”
圆脸小太监嗔怪道:“定然是陶哥儿带坏了他!最近……”
他话还没说完,扶苏与身边的小太监便瞪了他一眼,他示意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心慌的看了看窗外。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过了半晌连风声都不曾闻得一声,圆脸的小太监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看着桌上的画作,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若是想挂一副观音像在房中,库房内多的是名家所画,还有不少金玉所雕的观音,公子何苦自己苦画至深夜?”
扶苏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添上了最后几笔,之后放下笔道:“自己画的方才算得上心诚,神佛不都是如此吗?心诚则灵。”
之后,他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安置吧,明日将这幅画表起来挂在我床头。”
“是。”
日出东山,风卷枯叶伴着星星点点的黄沙吹遍了整座上郡城。
今日,上郡的卓灵阁迎来了一件大事——国师降临至了这座边陲小城。
若说,如今的陛下乃是千古第一的帝王,那么他们的这位国师自然也是千古第一的国师。
纵然天下不少人对卓灵阁意见十分大,觉得是朝廷养着一群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不如将这笔钱用钱放在其他的地方建设上,哪怕是给修长城的工人每顿多加一个馒头也比给了那群骗子强!
但是对于国师,天下人都是没有异议的,大秦不需要卓灵阁但需要这么一位国师。
据说当年,六国之乱国师撒豆成兵,方才助陛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一口气统一了六国。
后来,有一年老天不开眼,先是全国上下多地闹了洪灾,紧接着便是连着干了将近大半年,眼见着百姓们即将没了生路,还是国师在京中设坛祈雨方才平了这一场旱灾。
再加上国师深居简出、神秘莫测,故而天下人对其都十分的敬重。
这日,阮陶与阮籍都起得早。
阮籍早早回屋同嵇康商量回京的事宜了,而阮陶抱着不管怎么说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还是穿戴整齐来到的卓灵阁。
不说别的,其实他也想见见这位国师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阮陶是巳时初进到卓灵阁的,彼时平日里扔个石头鸟都不会扑腾一下的卓灵阁的前院内已是人满为患。
所有的上郡卓灵阁的术士都在此处了,那些所谓“闭关”的现在自然也是不怕所谓的“心魔”该出来还是得出来。
各个都是沐浴焚香过后来里的,要说一群人若是不洗澡挤在一处气味难闻得很,但一群人若是洗得过于香,挤在一处也香得让人想吐。
阮陶一进院子就被身边众人身上的熏香熏的头晕眼花的。
不待他反应过来,他便被掌司毛宜拉到了一边儿,紧张的嘱咐道:“呆会儿你站第一排,就站在我身后,可记住了?”
“啊?为何?”阮陶自然是不愿意,“这么多前辈,让我一个小辈站在第一排不太好吧?”
“啧!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毛宜轻斥道。
随后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阮陶一番道:“没办法,谁让你小子模样长得好?国师是什么人?是天神下界,若是让他看着咱们这么一群歪瓜裂枣的,到时候污了他老人家的眼睛,咱们可就犯了大忌讳了。”
阮陶呵呵笑了两声:“那什么,你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只能说你长得确实和好看不沾边,要说奇丑无比还是不至于的。”
闻言,毛宜唇边的小山羊胡不由得颤了一颤,这小子还真是个会说话的。
没到半个时辰,前门便通知长公子带了赵府的一行人来了。
想来对方是国师,扶苏还是要来迎一迎的,毕竟将来臣子可能会换,但国师大概率是不会换了,他自然是要与对方搞好关系的。
况且,国师这回还是奉了陛下的命为了他的安危来的。
见到长公子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停了一条街,引得不少百姓驻足,连连啧啧称叹。
其中便有刘季与刘玄德叔侄二人。
“长公子的车驾好生气派啊!”刘玄德叹道。
刘季笑道:“这不值什么!我有幸见过陛下的车驾,那才叫气派呢!”
扶苏进到卓灵阁后,众人跪地行礼,接着便是赵高代为张罗所有事。
太阳渐渐大了起来,虽说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但日头晒在人身上依旧灼人,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阮陶按照安排站在毛宜的身后,看着坐在厅上悠然的吃着茶的扶苏、王莽一行人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悲凉。
这时,赵高看见了被晒得睁不开眼的他,于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阮先生?”
阮陶莫名其妙的抬头,四周人也都看向了他。
“阮先生您怎么能站在下面呢?快!快上来坐着!”赵高吆喝道。
“这……”阮陶刚想拒绝。
然而毛宜听了这话,连忙拍赵高马屁道:“哟!是我们疏忽了!快快快!阮先生快上座!”
呵!好一句阮先生,这人平时不都是管他叫小杂毛吗?
阮陶嘴角微微抽动,不过他也确实被晒得累了,于是也不跟他们假客气,十分自得的进到厅里坐在了杜子美的身边。
这个时候,一个青衣、眼角长着一颗桃花痣的小太监给他端了一盏茶过来,阮陶接过茶并将盏底的小纸条悄悄藏进了袖中。
阮陶轻轻吹了吹茶面儿,喝了一大口茶方才缓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鼻尖闻到了一股悠悠的香气,清冽、典雅,袅袅的萦绕在人的鼻尖十分的好闻。
阮陶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香味的来源,谁料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站了一个身着紫袍、头戴轻纱帷帽之人。
“国师?”扶苏的声音有些偏冷。
阮陶有些心惊,这人不是从门口进来的,他是从何处进来的、何时进来的、又是何时站在他面前的无人得知!
听了扶苏的话,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厅外的卓灵阁众人更是跪地行大礼。
“参见国师——”
“不必多礼。”国师并没有从阮陶面前挪开,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对外头的卓灵阁众人说道。
闻言,众人起身。
他因不走,两人的距离又极近,阮陶没办法向其他人一样起身向他行礼,他若是起身两人便撞到一处了。
于是他只能呵扶苏、王莽一块儿坐着,前者乃是因为公子的身份不必同国师行礼,后者乃是身为当朝丞相,与国师乃是一个品阶,也不必特意跟着众人行礼,而阮陶则是因路被人堵上了起不来。
“这位也是卓灵阁中的子弟?”国师的声音比阮陶想象的年轻许多,好似也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郎似的,然而扶苏说国师是看着他长大的,很明显对方的年龄至少该是同赵高差不过大才对。
“是。”阮陶冲着对方笑了笑。
接着,面前的国师突然伸手捏住了阮陶的下巴,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捏碎阮陶骨头似的逼迫他将头抬起来。
“国师大人……”杜子美在一旁看着心惊。
阮陶则是疼得直皱眉。
下一秒,一只玉白的手擒住了国师手腕,扶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国师入座吧。”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有小可爱在说想吃黑芝麻丸?
怎么说呢,那玩意儿不能当糖多吃,但是吃了确实掉头发的情况少了不少,至少我个人确实是有所缓解的!脱发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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