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河头菜场这个点的人挺多, 基本上每个摊位前边儿都有那么一二三四个。
有一个算一个，基本年龄是五十往上走，男女都有。
边上一大爷拎了一袋子活蹦乱跳的活鱼跟一卖芹菜的阿姨不知道在聊些啥, 唾沫横飞的一阵噼里啪啦，声儿快比大屏幕上播报的今日菜品均价响。
等操着口音的女声在广播里说完“近日大蒜价格持续走高……”之后，陈驰下意识跳了下眉，跟有什么预料似的往边上挪了一小步。
啪——
一个猛地拍案。
陈驰偏过头瞅了眼那大爷, 脑壳隐隐作痛, 总觉得这会儿他的脖子快比露了半截的红裤兜颜色深。
那阿姨看着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确实也不乐意惯着人。陈驰就这么听着他俩掰扯一斤芹菜差的那两毛钱，各种脏字儿随着一阵儿赛一阵儿拔高的音量, 光从语气上还以为起码得有个人进下医院。
结果不知道吵了多久，陈驰还没习惯性的把手机掏出来随便看眼时间, 宋北生就已经拎着俩大袋子从水产区那边儿过来了。
……啊。
陈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沉默了下。
宋北生倒没那么多想法, 看了眼他手上单拎着的摄影包, 手上拎着东西腾不出手, 干脆冲他抬了下眉：“……你仿生人？吃铁？”
“不是。”陈驰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 就那大爷，这不是还没买完……吗？”
“他买他的, 关你屁事？”宋北生看了他一眼, 把那两大袋黑色塑料袋直接往陈驰手上一挂，随手撕了俩袋子，“要尊老爱幼也不是这么用的。等会儿要吃点什么？”
“没事，我不用。”陈驰说，“我等会儿就直接走了，准备在附近四处逛逛。”
“那有什么不能吃吗？”宋北生打断了他的话。
“啊。”陈驰顿了下, “……香菜吧？”
宋北生点点头，抓了两把香菜往袋子里一装，把袋子拧了口往老板
娘那儿一丢：“这个拿来送吧，别的会买得多，看着称一下，要凑够了整就再送一把。”
操。
陈驰看着那袋香菜顿了下。
……宋北生你大爷的。
“小王八蛋！”老板娘跟能听着人心声似的，从骂人间隙抽着空骂了一句宋北生，“连把香菜都要占便宜，一大老爷们要不要脸了还！”
陈驰听着这嗓子就又觉得头疼，站在后边儿拧着眉，满眼不可思议的看了眼又抽了袋子开始装西红柿的宋北生。
……这他妈。
问屁呢？
哦，合着什么不能吃买什么是吧……
老板娘特别干脆利落的骂走了大爷，最后还是给他免了那两毛钱，刚转头就看见陈驰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阵火气：“这什么表情呢这是！说你了吗？啊？真是，果然小王八蛋的朋友也是小王八蛋！”
“差不多就可以了。”宋北生拎着满袋子的西红柿往台子上一垒，说话的语气挺随意：“再说就烦了。”
老板娘听了这句，往他这儿猛地一看，深吸了一口气。
陈驰觉得都能从她的表情里读出来她要骂出口的那几个字儿，反正其中肯定得有这句。
嘿！你个小兔崽……
嗒。
宋北生又装了一袋油麦菜，打断了老板娘的话。
“听见了没？”宋北生在她开口之前，转过头冲陈驰说了句，“……人这个年纪的长辈说你就谦虚点，小王八蛋。”
“……哦。”陈驰低了头，尽力忍着别笑得太明显，操，“行。”
买了七八袋蔬菜，又去装了两瓶老抽和酱油，走的时候老板还送了袋芝麻，路过陈醋的时候宋北生专门看了眼价，没忍住啧了声。
这年头真他妈……
没钱的连口陈年老醋都喝不起。
卖肉的那块儿一直让光打着，十几年前就是红粉粉的一片光。各种部位的猪肉堆了大半个摊位，剩下的才是七七八八的牛肉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肠子胃胆腰子鞭……
来来往往都是各种拎着袋子的人。
鱼腥味肉味儿还有一些分不清不知道搞不清楚的气味，宋北生闻着这股味已经快从小闻到大了，但有时候还是觉得实在有点儿难闻。
……就挺怪的。
宋北生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边上又没了人，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了。
他看了眼后边儿看着人剁肉沫馅儿又慢了脚的陈驰，扫了下他脸上没打算藏的新奇，挺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其实也还行，味道再怪也没人怪。
随便看个什么都新鲜。
宋北生估计陈驰长这么大了估计是还没来过菜场，看人在那摊位前面站半天了半天还不抓紧跟上，觉得自己又想叹气，走回去踢了下陈驰的小腿，就觉得人跟人是真他妈不一样。
肉摊基本上经常集中去的一家。
老板差不多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
“呀，小宋儿！”那老板拿着刀往屠案上一扎，刀上的肉丝儿还没刮干净，表情挺祥和，“最近忙啊，挺久没来啦？”
“前两天有事儿。”宋北生随口说了句，朝板上看了个转头。
“今天的排骨，特新鲜。”老板拿着小撬棍随手一指，“那骨头，熬汤也不错，骨汁儿浓，多！”
宋北生在边上听了一口这两天的排骨价格，把刚刚买的几大袋东西在脑子里挺快的算了下账。
最后掰开来算清了之后，让给切了一斤二两，准备回去焖个五花。
“那大骨棒子呢？不来点儿？”老板问，“冬天加老根一块儿煲个汤，老年人小孩儿都能喝。我跟你说上次那赵老头，六十好几的人了，不是前阵子刚新找了个，那什么啊，上我这儿买了两根回去之后……”
“龚叔。”宋北生笑着看了他一眼，“这是拿我好骗呢？”
“嘿。”老板乐了下，“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别看现在有劲儿啊，龚叔过来人，不能害你，人呐到了年纪就该补补了！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有些事儿之后再急就没用了……”
“哦。”宋北生挑了下眉，听了
活像是没听着。
边上陈驰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下，宋北生听见了之后，偏过头看了眼他下边儿，朝他伸了下手，顺着移开了话：“急么？”
“你他妈的有……”病是吗？陈驰顺着他的视线也往下看了眼，刚刚在边上听着觉得瞎乐的时候，是真没想到宋北生能牛逼到把这火能撩着自己，猛地止住了话头，“急个屁！不急。你他妈急疯了我都不可能急。”
“我是说手机。”宋北生说。
“……啊。”陈驰愣了下，“哦。”
“刚那么大一声儿铃没听见呢？”宋北生可能这辈子没学过见好就收四个字儿，活像是不给人按着收拾两下就不踏实，弯了眼睛瞅着陈驰又问了句。
陈驰没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北生藏不住笑的脸。
笑个卵。
闲成这德行，袋里有俩蒜自己蹲边上剥吧你！
“行了。”宋北生跟龚叔打了声招呼，拎了袋子之后又想接过陈驰手里的塑料袋，“走吧，东西我拎着就成。”
“用不着。”陈驰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这些做小王八蛋的，得亲手送着我生哥走。”
宋北生跟在他后边儿，笑了下。
见人刚跟着走过一趟，往回走就熟门熟路了的那样儿，没忍住冲他吹了声口哨。
操！
陈驰猛地扭过头瞪着宋北生。
哇哦。
好凶啊。
宋北生笑笑，一手拎了几个大袋子还能往上提了下，冲他举了下手，“驰哥，真不一块儿？买了这么些呢，再说了牡姨昨天陪了你一晚上，醒来了之后还惦记着，说种完了菜还要接着回来照顾你……”
“宋北生。”陈驰叫了下他的名字。
“嗯？”宋北生说。
“你这人嘴里有句真话特别难是吧？”陈驰给他说得乐了下，“你直接说这么多东西一人搬得跑好几趟就完事儿了呗，怎么一点事儿能给你折腾得比带小孩儿还麻烦！”
“这不是。”宋北生笑了下，“小孩儿长
大了，不好骗了。”
陈驰没再接着跟他扯，冲他比了个嘴型，手上一大袋的小龙虾其实拎久了还是沉。
其实挺聪明的。这人。
连停车的位子都能顺着记忆的路线找到。
宋北生跟着他一路走到了面包车的边上，琢磨了半天刚刚他比划的那个嘴型，等到了车边上无意中看了眼柱子条上的小广告才想明白，然后没忍住乐了下。
这小王八蛋。
宋北生乐得不行。
刚刚陈驰其实就说了仨字儿，顺着龚叔一道儿跟着损，那边儿暗示着喝点骨头汤补补腰，这边儿就更能扯，顶着挺帅的一张脸，张口就他妈一句。
哟，孙子。
宫寒了？
拎了东西回了车上，一趟下来还是陈驰拎着的东西最少，拢共也就是四袋，其中还有两袋是吃叶子的蔬菜，压根儿没多少重。
手上的东西全给卸了，脑子里还是宋北生刚刚搁后边儿吹的那声口哨。
声音挺脆。
就是听着有点儿轻佻。
活像个调戏小姑娘的流氓。
……而且最后发现被调戏的还他妈不是个小姑娘。
陈驰想着这句，没忍住笑了下，低着嗓子骂了句操。等拎了瓶刚刚门口小店里一块五买的水洗完了手之后，才腾出来手看了眼手机。
已经快七点半。
他看着这串数字，顺着随意想了下，也就是说，光买个菜就买了一小时左右，还没算上做菜吃饭和洗碗。
手机显示的那条信息，是约了拍照的那姑娘在十来分钟之前给发的。
是条语音。
点开之前，陈驰偏过头看了眼宋北生。
刚买矿泉水的时候，宋北生又去买了两箱啤酒回来，这会儿刚好把最后一箱也给摞在了后座儿。这会儿正好对上了视线，宋北生咬着捆箱子的黄线，随手往边上勾了下，固定好了之后冲陈驰说了句走吧。
哦。
行呗。
陈驰看完了他这一通动作之后，自己也没明白为什么刚刚要看这一眼，啧了声，没
什么想法的点开了语音。
——“驰哥好啊，我是之前跟您约过档的那个拍写真的许若怡，周三晚上九点半，还记得吗？叫我阿若就行。”
怎么说。
声音还挺好听。
陈驰刚听了个开头，就觉得跟这女生合作不会很麻烦，起码沟通能力在双方都能理解的线上，说话方式很干脆，不腻。
一条语音总共没一分半，许若怡自我介绍完了之后，又给交代了一下现在已经在快要到车站了，还二十多分钟。住的地方还没定，想让陈驰给个推荐，顺便挺客气的问了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方便见个面。
听完了整串语音之后，陈驰对她整体印象其实挺不错。
挺专业的。
而且讲话调理很清，一见面的事儿不多，要求也都很合理，属于他这些年接拍单子的经历里最让人喜欢的那类甲方。
实话说，陈驰觉得第一单能接着她这种，兆头实在不错。
起码交流起来不会像之前有对情侣那样，在一块儿拍了六个小时不到，其中四个半小时里都想杀死对方。
宋北生也听见了语音，等陈驰坐上来了之后，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摇了手杆就倒了车出了菜场，一路朝宛平南路那儿过去。
等开了一段路之后，陈驰才觉出不对劲。
“……这是？”陈驰看了眼边上的店铺和路名，一下子没找着稍微眼熟点儿的店，一下子挺懵，“还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宋北生偏过头，笑着看了他一眼：“女朋友不要了？”
你觉得呢？
陈驰没说话了，冲着他挑了下眉。
“懂了。”宋北生笑了下，“车没对，早说的话，出来的时候还是应该洗一下的……”
“不是。”陈驰乐了下，“嘴上放炮不要钱就没个停了是吧？生哥，求求你了，人他妈有男朋友的。”
“哦。”宋北生也跟着笑了下，“那可惜了啊。”
“行呗行呗行呗！成！要接接呗。”陈驰破罐子破摔的给那边儿发了条信息，说是正好在附近，要不要顺道
去接一下，完了之后把手机掐了倒过来一扣。
“干嘛这么不乐意。”宋北生看着他的动作，啧了声。
动了手杆之后往左拐了个小道，背过了监控之后猛地踩上油门加了个速，颠得人头昏的同时，面上还能带着笑：“要不干脆就把人带牡姨那里住呗，住得又近，省得还得找时间见面。”
“你们那儿还能日租？”陈驰问。
宋北生没说话，把车停在了巷子边，从手机里划了张照片，转过头之后看着陈驰，直接把手机屏给怼上了脸。
哦。
陈驰看着那小木牌，就是挂在院儿的外门门口，漆了红绿黄的那块小木牌。
上边儿还是熟悉的仨字。
——可以住。
“行呗。”陈驰乐了下，觉得宋北生这人实在幼稚得可以，“给你拍个手吧，啪啪，牛逼。”
“谢谢。”宋北生说。
“不客气。”陈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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