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第二个弄堂。
最后一个岔道口。
右拐……
到了。
按照刚刚那人说的，陈驰停在路口，往边上看了一圈。路两边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一样是水泥楼里条条框框往外伸的锁网隔间，窗户里晾晒着的基本上都是衣服，偶尔倒也能摸着点绿意，不过不多。
单纯从外型上来看，是不存在什么看一眼就知道。
只是一块木牌挂得实在显眼，估计是怕人没注意，还专门给漆了一圈的红，绿和黄。
不过还算好看，涂涂抹抹的倒也觉出一点儿艺术感。
颜料上边儿拿白色粉笔写了一圈大字儿。
可以祝
陈驰拎着包，站着欣赏了一下这块明晃晃写着“快跑——蔼—”的牌子，大概过了两三秒，推开了门往里走。
围城里面还是围城，其实这种说法还是文学性太强。
不够生活化。
按照他现在的想法，这句话应该改成“弄堂深处还是弄堂”，而且还是那种乌漆麻黑的弄堂，感觉走到一半的时候，肯定得出事儿。
至于事儿是阴间的还是阳间的，就不好说。
进门大概走了十来秒，又开了一扇门。门里边儿看见的就是一个大院儿，里头正中间有两棵树，枝干上扯了两条挺粗的拧绳，绳上歪七扭八的挂了挺多东西，衣服册子背包鼠标垫儿……
甚至还他妈看到了一个在解冻的什么肉。
上面的冰渍都还在太阳底下发光发亮。
再边上是个井，木桶放在外边儿没挂进去，树下一个小桌儿和几个小板凳，还有一个背对着门的躺椅。周围一圈儿的小屋，能看出来有的翻新过了，有的还是年代感很重。
这会儿风吹了，躺椅开始晃。
连带着一众枝叶哗哗响。
……
行。
……的吧。
陈驰侧过脸，看了看左边儿墙上写的一串数字，觉得这会儿得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要柱着拐杖，后边儿的门还得自己给关上，不然都对不起这套标准鬼片配置。
他对着那条字迹潦草得恨不得把9写成1的电话，拨了一个过去，顺带存了一个进联系人里。
备注什么呢？
陈驰盯着空了大半的列表，挺认真的想了一会儿。
不过还没等他想出点儿什么头绪，那边就把电话接了起来，速度特快，跟一直等着似的。
陈驰没想太多，“喂”了一声过去，然后问了句在哪儿。
“快到三校了。”那边说。
这个声音挺熟的。陈驰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眼墙上那个突然也熟悉了的字迹。
他刚刚就似有似无的琢磨了一下，以前也见过几个人的字儿能丑成这样，今天倒好，一下碰见俩。
“……埃”陈驰突然就有点儿没什么话，“你两个号码埃”
“嗯。”宋北生说，“细的过会儿聊，快到了，小学门口太吵，没法接电话。房东现在应该是在睡午觉，你先上我屋睡去，进门右手边第二个房间，你走进去给我描述一下，我看看你走没走对。”
陈驰其实挺自由的，但是也不乐意给忽悠。
不过可能是太困，也可能是对方这个语气太理所应当，他居然就这么听了，把包挂肩上了就往右边儿走。
第一间……门口一堆吃剩下的外卖。
第二。
陈驰在门口停了下来，扫了一下小窗栏里放着的一堆花花草草，看着养的还挺好。
“门口养了绿植，挺多的，然后……”陈驰把门给开了，走进去看了一眼里边儿，“碍…还是一堆绿植。”
“对。”宋北生说，“那就是我屋，别随便给它们浇水，反正别动那些盆盆罐罐，其他的你随便弄。”那边看着已经到校门口了，各种乱七八糟声音挺多，“卫生间就在房间里面，牙刷在下面抽屉里，你自己翻，回去说，拜。”
陈驰看了看被挂断的页面，大概知道了这人可能就是这么个通话习惯，搁以前他可能会有点儿不爽，但是现在倒是觉得还挺省事儿。
本来就没什么真情实意的交情，装什么深情厚谊。
累得慌。
他掐灭了屏幕，把背包往床脚一放，开了空调以后就脱了鞋赤着脚往卫生间里走。不管多累，睡觉之前得做完一套洗漱工作，这点儿老爸把他教得很好，他这些年也一直做得很好。
唯一一次不刷牙就睡觉，还是在沙漠里拍照走散的时候，实在是没水，连喝都不够，只能将就。
地板上的拖鞋就一双，他还没准备跟就见了一面的人这么亲密，所以没碰。
这个房间，包括这整个房子，不大，但是的确干净。
而且给人很舒服，没用力过猛的刻意，不会给人感觉坐哪儿都拘束，也不会觉得太乱糟糟的，挺生活。
最让人惊喜的是。
陈驰往后避了一下，拉了袖子往左边扯了扯淋浴的水龙头。
跟整个房子的外部结构比，基础设施的先进程度出乎意料，直接下来的就是热水，不用等很久。
挺好的，真的，从整个来说。
陈驰随意的大概冲了下澡，拿了毛巾把头发草草擦了一下，直接湿着穿了带的t恤，外边儿再套了件毛衣，扒拉了条休闲裤就算洗完了。
刚他说什么来着？
哦，对。
牙刷是放在下边儿，抽屉里……
陈驰顺着刚宋北生说的话，打开了洗漱台下边儿的抽屉，然后在沉默了两秒之后，“砰”的又给关上了。
这他妈……
陈驰这会儿特别想再点根烟，也不抽，就是想咬着，确认一下自己还活在现实的世界。
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把内裤放在浴室里，还他妈按颜色款式装得整整齐齐。
不嫌潮吗？不觉得这事儿得提前讲清楚吗？
真的。
陈驰看了眼下面那层，犹豫了一会儿还开不开。
算了算了。他根据以前老爸教育他的时候养成的那种，已经很熟练的自我安慰方法，在心里默默的安抚自己。都是男的，而且还是你看的他，没事儿啊，乖。再退一万步来说，他还收留了你一晚上，不至于过得太凄凉。主要那什么……
牙还是得刷的。
第二层倒没什么特别奇怪的私人物品，就算长得比较奇怪，也是可以给人看，而且不会被判流氓罪的那种。
几块没拆的香皂，一摞旅行装的各种沐浴露洗发露之类的，一罐写了外文感觉像是德文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罐子，一次性牙刷头梳浴帽还有……几个套。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属于正常人家里都该有的。
让他想不通的还是那三四根儿童牙刷。
就是那种粉粉蓝蓝，看着特傻，手柄那儿还要做成熊或者兔子样儿的儿童牙刷。
牙刷本身其实还行，蠢得不特别。
问题就在这整个屋子，整个房子，看着都不像住了小孩儿的样子，就算是未成年，也用不着这种。
而且陈驰想了一下宋北生的样子，实话说，不像是有家的人。
踩着水出来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卫生间。
虽然以前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但是毕竟是别人屋，而且还是一陌生人的屋，就这么放着也不太行。
拿了拖把把地给擦干了，然后开了窗，再把各种地方和镜子上的水雾都给弄了，确认完跟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关了门窗和浴霸的灯。
撑着最后一点儿劲，陈驰收拾了一下背包，确认完自己只有三套半的衣服了之后，准备躺在床上再想想学校里还剩下多少可以拿。
结果刚躺上去，那些强行挡在外边儿的困意又全部涌了上来。
本来想要想清楚的事儿一个没算。
陈驰顺着那股强烈的酸涩感，居然也就这么睡了过去，而且睡的时候就能预感到，醒来了会很难受。
头昏脑胀都还好，就是坐了一天车，又受了一路冻的骨头估计得僵。
这是一场注定睡不好，但还是得睡的觉。
埃
陈驰想了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还是老爸以前经常爱说的。
你得学会直面成长的烦恼！要知道人间不如意的七八|九十千，你活着就逃不掉！
赵小别下午还有班，刚刚能抽出时间出来接他俩，还是那时候王达打过去呼救的声音太凄惨。
王达倒是一直没什么事儿干，平常也就到处混，跟谁溜达都是瞎溜达，倒也不挑地儿。
在哪儿都行。
到了三校门口，宋北生就跟他说了句路上注意，别给撞飞了，然后就冷着一张脸往门的偏角那儿走，后边儿还跟了一个脸色更臭的黄毛。
反正一眼看，就不像好人。
起码不是什么正经人。
等在门口接小孩儿的各路男女老青家长，都往他俩那儿看了好几眼，顺带准备记一下他家小孩儿谁。
宋北生对这些自以为藏得隐秘的眼神不太在意，他压根儿无所谓别人怎么看。虽然知道自己周身这气质，跟学校确实搭不来，但是菲姐没空，宝儿年纪还不适合自己一人回家，就只能他来带。
“话说最近。”王达说，“那群小鬼还有欺负人吗？”
“不知道。”宋北生想起这事儿就觉得烦，偏偏对方年纪小得就算傻逼，他也管不着，“所以让你经常来这边晃一下，打不了吓一吓也好。”
“不过我都纳闷儿了。”王达拿了根烟，“我那会儿上小学的时候，要是班里能有个宝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哪儿舍得动手，他妈的谁说她一句，我都得上头。”
“主要也不是动手，肢体冲突都还好，打完就算了，主要是……”宋北生皱了皱眉头，“不说……说了就头疼。”
“没事，到时候看宝儿自己怎么想吧，揍不了未成年还揍不了他傻逼爹吗？一句话！妥妥的1王达提了提音量，特兴奋的往那儿指了一下，“那儿！我看见了！哎呀，又漂亮了1
宋北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了宝儿和边上的另一个女孩子。
“牵着手呢1边上的王达又开始聒噪，一张嘴叭叭个没完，“小辫子也是一样儿的！哎呦，怎么说都是小女孩儿呢1
是是是。
这都看到了。
牛逼。
宋北生叹了口气，带王达来接就是这么个毛病，虽然宋宝儿见着他会挺开心，但是他这种什么事儿都得拿出来提的毛病，真的能毁了人所有的温柔与柔情。
关键是，那不就是个马尾吗？
十个小学女生九个这发型，还能但单拎出来提也是挺牛的，实话。
他们站着的这块地方本来就要高一截，两个人也都挺高，在人群里能突出来一块儿。
宝儿在学校里边就看见他俩了，然后冲他们笑了笑。
宋北生也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给王达嘴里的烟掐了。
“诶刚抽呢！操1王达喊了一句，“宝儿过来就没了，我抽烟是真的快，唰唰！两下就给没了，你放心，她闻不着。”
“不是闻不闻得着的事儿，反正你别在她跟前乱搞，会学的。”宋北生照旧是朝宝儿那儿笑，“她要是跟着你学坏了，我就给你一天烧一扛下去，配着香灰，你搁底下混着慢慢抽。”
“操。”王达笑了一下，“生哥。”
“行了。”宋北生说，“等会儿请你陪宝儿吃个午饭，你就可以走了。我得早点儿回去一趟。”
“你还真准备招他租？我以为你开玩笑呢。”王达这会儿也不闹了，说得挺严肃，“我知道你肯定能感觉到的比我多，但我还是得说，那人吧，一看就跟咱不是一路。”
“找个人合租而已，用不着是一路。”宋北生说，“反正长久不了。”
“也行。”王达点点头，“反正你自己有数。”
陈驰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有点儿不舒服。
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但就是有点儿酸，有点儿胀，还有点儿说不出来的疼。
骨头和皮|肉，分不清哪个更难受。
睡觉之前，就把窗帘给拉了，这会儿倒也不能一下子凭借光，弄清楚到底睡了多久。
他在床上大概躺了十来分钟，就那么干躺着，什么也没想。
等稍微回了点儿神，陈驰往枕头边上摸了一把手机，亮了屏幕之后先是看了眼时间，还有几条未读消息，先放在后边儿。
——19：37
还行。
陈驰大概算了一下，大概睡了五个小时左右，比想象中要短，但是也没有再想睡的念头。
他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就着剩下的一点儿微薄电量，给发了十来条信息的老杨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估摸着手机不在身边。
但一开口就能知道是老杨，就算声音哑得不行，那语气就是老杨，没别人。
“是我的陈驰吗？”老杨说。
“是个屁。”陈驰笑了下，这会儿大概找到了点儿熟悉的感觉。
“没错了。”老杨说。
“你怎么了，嗓子哑成这样？”陈驰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赶出去了。”
“说的好听点，担心你哭了一整天。说实话的话，感冒了。”老杨笑笑说，“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还行吧。”陈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咬在嘴里，“就是累得活像给人日了似的。”
老杨在那边笑了笑，正想说点什么。
门口一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他醒了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挺淡定的说了句：“醒了。”
陈驰点了点头，听着老杨在那边的狂笑叹了口气。
“恭喜埃”老杨说。
“滚。”陈驰也没撑住，笑着骂了句，然后说了声过会儿再打给你。
“别抽烟。”宋北生靠着门框看他。
“哦。”陈驰朝他看了一眼，发现这么冷的天气，他在家就只穿一件t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