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轻生
江老太想去探望一下张氏，江雪闲着没事也提出了同去，而江清松则是姑姑去哪儿他去哪儿。
于是一行三人，拉着简陋的雪车，拖着一袋粮食就往张氏家去了。
路上，江雪看着大侄子拉着用几根木棍绑在一起的简陋的雪车走在前面，开口问道，“清松你拉得动吗？要不我来拉吧？”
“当然拉得动啦！”江清松觉得不能让姑姑小看了自己，“那天你晕倒还是我用雪车拉回家去的呢！”
江雪笑道，“哎哟，你这么有劲啊！”
江清松得意的仰仰下巴，“那当然。”
见她只是笑，不说话，于是道，“不信姑你现在坐上来，我也能拉着你嗖嗖跑！”
江雪想到曾经看过的北方的滑冰车，还真想坐到雪车上感受一下，只是看着看起来快散架的车子和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大侄子又有些犹豫，“你真拉得动啊？”
江清松肯定的点点头，“姑你上来吧，我给你说其实雪车上的东西越重，走得越稳，太轻了反而容易打滑。”
禁不住他的劝说，江雪慢吞吞的坐到了雪车上。
雪车是用木棍绑成的，所以坐上去有些硌屁股。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对前面蓄势待发的大侄子挥手道，“行了，出发吧！”
“那姑你坐好喽，手握着两边，咱们出发啦！”江清松大笑着嘱咐了一句，就转回头拉着雪车跑了起来。
因为路上有雪，所以雪车拉起来并不费劲，加上江清松有意给姑姑显示自己的力量，于是简陋的雪车在路上跑到飞起。
吓得江雪一边哈哈笑，一边叫着慢点慢点。
江老太在后面袖着手慢慢走着，看着两个孩子高兴的大呼小叫的模样，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绵山村不大，村里只有八十多户人家，各家各户挨得不近也不远。
在两个人轮换着拉车坐车的情况下，没一会儿就到了张氏的住处。
张氏住的地方离儿子的房子并不远，当初村里人也是想着母子俩个住近点，林山子怎么也会照拂着些母亲。
可这个想法到底是落空了。
当年张氏被赶出来是在八月份了，马上就要过冬，所以村里人帮助着她直接挖了个小地窖。
一是盖房子来不及，二也是冬天不住在地下，根本挨不过去，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张氏手里的确一点钱没有，连那年的粮食和柴都是村里人你一家我一家接济的。
按理说，住人地窖是不能直接弄在空地里的，因为冬天下雪的时候会把出口堵死，所以家家户户的地下室都是从屋子里掏出来的，为的就是冬天不盖雪，夏天不进水。
可张氏当时那情况显然是来不及那么做的，所以只能在地窖出口的位置给她又弄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因为当时弄得急，草棚子盖得不高。
来年天暖和的时候，张氏又自己一筐筐运了黄泥，慢慢把草棚子换成了泥棚子。
只是因为房子太过低矮，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屋顶上的草，所以大家仍习惯叫她住的地方为草棚子。
江老太站在门口叫门。
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声，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西索拖拉的走动声。
“谁啊？”随着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门被打开。
一个头发稀疏花白，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老人出现在门后面。
她一手拄着个棍子，一手扶着门，扶着门的手上干瘦皲裂，粗糙的像是快要脱落的老树皮。
“嫂子，是我啊，大秀，过来看看你。”江老太的声音有些哽咽，显然是没想到不过几月没见对方会是这副孱弱模样。
“大秀啊，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最近挺好的？”张氏瘦黄苦相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江老太看着她干瘦单薄的身体，忙说道，“我挺好的，倒是你，怎么这么瘦了？”
说着拎起脚边的袋子，“我给你拿了点粮食和野猪肉，你别嫌少。”
张氏惶恐的摆手连连推让，“那哪行呢，快拿回去，你家粮食也不多呢！”
“这是我一点心意。”江老太拉住她摇摆的手，心酸的说道，“嫂子别和我外道了。”
张氏眼眶里慢慢涌上泪水，黯淡的眸子因此多了几丝光彩，她嘴唇抖动着哽咽说道，“那就谢谢大秀了。”
江老太看着她这副模样，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摸着她冰冷颤抖的手，连忙说道，“走，咱们进屋去说去，外面冷。”
张氏闻言明显迟疑了一下，呐呐说道，“这、这、屋里我也没收拾，乱得很。”
“没事儿，进屋吧！”江老太实在怕她冻着。
“那大秀别嫌弃，快进来吧！”张氏见此，抬手抹了把眼泪，将人往里让。
江雪跟在江老太后面迈步往里走。
屋里估计不到十平米，因四周也堆满了柴火，所以很是黑暗狭小，只能余一人通行。
于是四人鱼贯往里走。
边走张氏边自责道，“屋里窄，我这犯懒也没收拾，大秀慢着点。”
“嗨，家家都这样！”江老太宽慰道，“我家比你这还乱呢！”
就这么几乎摸黑走，才摸到了张氏住的下房里。
因为灶堂里有火光，里面反到有些光亮。
只是刚走进来，江雪就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尿骚味。
江雪并不意外，因为知道北方的冬天晚上是有尿盆这种东西的，毕竟大冷的天穿上衣服出去上厕所不现实。
她估计之前江老太他们晚上也是有这东西的，只是碍于她晚上也在一起住，反而没在屋里见着过那东西。
张氏为此十分不好意思，结结巴巴道，“我这、这屋里也没收拾，你说……”
“这冬天哪家不这样啊！”江老太真心实意的说道，心里却难受的不行。
这张氏以前也是个勤快能干爱干净的，可现在她屋里变成这样样子，只能说明她身体是真的不好了，连简单收拾个屋子都做不到了。
上面的小棚子不大，下面的屋子也没宽敞多少，可能是考虑到就她一个人住，屋子差不多也是十平米左右，地上堆着一些因为黑看不清的东西和一些柴，四个人站在里面简直没处下脚。
张氏连连让着三人坐炕上。
三人挤挤挨挨的勉强坐得下。
张氏又蹲到地上把灶堂里的火往外扒拉了扒拉，让屋里更亮堂一点，然后又转身去翻找起来，末了抓出一把榛子往三人手里送。
江老太忙双手把东西接住，转而递给身边的闺女，然后拉着还要找东西的张氏坐下。
“快别忙了，坐下咱姐俩唠会儿。”
“好好。”张氏连连笑道，借着昏黄的亮光看着江老太身旁的两人问道，“这小子是你孙子吧，这姑娘，我这记性，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是我闺女，雪花。”江老太说道。
“雪花？”张氏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激动道，“雪花？”
“对，我闺女雪花回来了。”江老太拍着她的手大声说道。
江雪连忙趁机打了声招呼。
张氏连连说道，“好，好！”
她在昏黄的火光下打量着江雪，半晌，对着江老太羡慕的感叹道，“回来就好，大秀啊，你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江老太知道她的感慨所谓何来，想要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说实话，那样一个儿子，还不如早早没了强呢，最少没了还能有个好念想，可这人活着，却是个这么个不孝的德行，这当娘的想起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滋味。
最后只能干巴巴道，“咱们都有好日子呐！”
张氏却是一副想开了的模样，“我这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还债来啦，还好啊，这眼瞅着就要还完了，解脱了！”
“嫂子！”江老太听了她这毫无求生欲望的话却吓一跳，急声道，“你可别瞎想啊！”
张氏笑着转开话题，“嗨，不说这个，孩子都在这儿呢。”
江老太见状，开始打发闺女和孙子先出去溜达溜达，或者怕冷的话直接回家，她要留在这儿好好和张氏说道说道，打消她心里那消极的念头。
江雪也觉得这老太太此刻已经有了厌世的想法，如若不赶紧加以干扰的话，可能就晚了。
而她和清松在这里也说不上话，倒不如留江老太这个年龄差不多的人在这儿开解她一下。
见两人孩子都走了，江老太才急忙转过头来看着张氏道，“嫂子，你可不能有那不该的想法啊！”
张氏轻叹口气，“大秀啊，我这身体不行啦，活着太累了，还这痛那痛的，反而死了是个解脱啊！”
江老太听着她虚弱的声音里透出的那丝想要寻求解脱的向往，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你可不能这么想啊，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活着就还有希望啊！你看看我，当初儿子闺女都没了，可现在，闺女不好好的活着回来了？你说我要是想不开走了，我今天能见到我闺女好好的回来吗？”
张氏看着她，眼中满满都是羡慕，“要不咋说你是个有大福份的呢！我是不行啦，儿子那个德行，哈哈…我是一点指望没有了。”
江老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世道不公啊，你说这好人咋就命这苦，而那坏人日子却过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