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味
一起?
愉景想起上一次两人在净室的情形, 她拼了女儿家的颜面向他示好求欢,他却在她迷离之时,一掌推在了她心口, 将她推出数米远。
那样子被他拒绝的滋味,让她手足无措, 很不好受。
在此之后,她甚至有一度在贴近他之时,总会害怕他情绪的突然反转。
她想,其实内心深处,她是有点怕他的。
高高在上的君王, 令人止仰。
他能忍受她的那些勾撩,不过是觉着还算有趣, 亦或是在他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可一旦逆鳞, 他必定会翻脸无情,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他若没有一些手段,不心狠手辣, 怎可能从朝堂的血雨腥风中淌出来?
那夜东宫的刀光剑影,她记忆犹新。
愉景想起刚刚递送奏章的小黄门,他脚步轻快,走路不留一丝声音,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看不出他也是练武之人。
可是经历过素心, 她明白了, 傅长烨身边藏龙卧虎,远非她想象。
所以,他对她而言, 其实是陌生的。
他不会告诉她,他朝政上的烦恼。而她也不会向他哭诉,她身世的凄凉。
同榻而眠,同床异梦。
所以,怎么可能谈及爱还是不爱?
黑夜深沉,星光万里。
有人得了旨意,官道上疾驰南下征收盐税。有人牢房中带着口谕,帮人沉冤昭雪。有人持了天子笔墨,明察秋毫,怒斩昏官。还有人水陆并用,挥兵剿匪,平定四方。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明里暗里,都不给奸臣喘息的机会,大开杀戒,铁面无情。
万里江山,犹如墨染。
巍峨皇城,端庄肃穆。
净室内,八角琉璃灯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愈发暧昧朦胧。
愉景的手被傅长烨牵着,一步步跟他上前,他举止疏朗,她面如芙蓉。
两侧伺候的宫女,面红耳赤,悄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及至池边,傅长烨突然停下脚步。
愉景不解,却见他已然弯身,指节如玉,握住她脚踝,替她褪去了金缕鞋。
他能为她折腰,让她为之一愣。
她在怔忪间,听之任之,随他摆布。
足心踩水,水打脚面,冰冰凉凉。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愉景想起李后主的诗词,她想此时此刻,她与傅长烨,相较于李后主与小周后的幽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鞋被他掂在手心,他不经意瞥了眼她双足的尺寸,她却娇羞不已,女子双足岂能轻易示人?
“站稳。”
待帮她脱完鞋袜,傅长烨沉声交代一句,男子双眸清澈,看上去无欲无求,可愉景知晓,这不过都是欺骗人的假象。
她红了脸,垂首静立。
下一刻,他又抬手帮她取了头上珠钗。
他个子高,她将将齐他肩膀,他扬起手臂时,她微微闭目,任发丝垂下扫过两肩。
这样静逸的时刻,让她有一时的沉迷,不知地北天南。
她突然起了冲动,想要告诉他,她的身世,求他帮帮她。
可是,他能信吗?他还需要养父苏舜尧,就一定不会帮她撑腰的吧?
愉景踌躇,忽然猫咪雪团子也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脚踩到了她足上。
猫咪足底柔软,毛绒绒的尾巴扫过愉景脚踝,使她吃不住痒痒,落手他腰间,借着他力气,抬腿躲闪了一下。
可再落脚时,脚底湿滑,一脚踩空……
愉景瞪大了眼睛,斜斜地拉着傅长烨,眼睁睁看着他毫无防备,与她一同跌进了池水中。
平静的水面,瞬间惊起无数水花。
愉景扑腾着向傅长烨道歉,“官家,臣妾……不是有意的……”
“嗯。”
水中,傅长烨准确无误,钳住了那柔软的腰身,帮她在水中立稳,与此同时,愉景看到他臂上红了一片,那是刚刚落水,为了护她而被池壁磕蹭到的。
“官家,你受伤了。”愉景羞愧,一把握住他粗实的手臂。
“是,所以……”傅长烨斜靠到池边,带着水润,笑看愉景。
池水打湿了他衣襟和发丝
,使原本的禁欲之人,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竹帘低垂,透着室外浅淡月色,凉风习习,鎏金香球随风浮动。
“帮我脱衣。”傅长烨命令一句。
他是因她而受伤,伤口入水,难免会因刺激而更加疼痛。愉景帮他脱衣,责无旁贷。
傅长烨灼热的目光,落在女子颈间,粉颈低垂,湿发沾于她身,浮在水面,而水面下的玲珑身姿,更是若隐若现。
心间燥热,蠢蠢欲动,他拈了拈指尖,暗自忍下。
她的手越过他的肩,解开了他腰间玉扣,男子结实的胸膛展现在她面前。
愉景看一眼,连忙别开视线。
她的娇羞,落在他眼底。男子指尖,在水面叩了叩,示意她继续。
愉景的手,还停在他身上,此时他身上只剩一层单衣。
她的手,有轻微颤抖,纵是有过昨晚的亲昵,但要她与他赤诚相见,她还是有些心慌。
“嘶。”傅长烨故意抬了抬手臂,催促愉景继续。
愉景于心慌意乱中瞥他一眼,不敢迟疑,眼一闭,心一横,将他身上最后的遮挡物褪了下去,而后立马背身,再不看他。
天大地大,也有她怕的?傅长烨觉着很是好笑。
他于背后,紧紧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长发,瘦肩,细腰,对称浑圆,每一处都是美景。心底的那团邪火终是再耐不住,他一把扔了手中巾帕,推她伏在了池壁上。
水波荡漾,推逐花瓣。
愉景双臂枕在白玉壁上,默默感受着池水的侵袭,身后热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朵花瓣顺着水波粘到了她肩头。
花色妖娆,傅长烨的眸心也跟着荡起了一层涟漪。
他嘶哑着问道:“苏愉景,你到底爱不爱我?”
珠光掩映,昨日只有疼痛,不得滋味,而今日他带她轻飘飘飞入云巅,却有意不让她坠入雨中,终于让她识得了其中欲罢不能的蚀骨之感。
她咬了咬唇,心向身子屈服,含羞说道:“爷,我爱。”
只爱他的情动,不爱他这个人。
“如此甚好。”傅长烨心满意足。
花瓣层层叠叠,散开一圈又
一圈,求得纾解。
愉景终受不住,害怕破碎之声出口丢人,一低头,咬在了自己手面上。
灯火阑珊。
待愉景再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竹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头发已然被擦干。
她记得自己好像太累了,以至于在水中便疲乏睡了过去,最后好像是被他抱起,他还帮她细细地梳了发。
迷离的目光渐渐聚拢,落在伏案疾书的人身上,他只着一身单衣,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清晨即起,整日忙碌,及至深夜,他还没有入睡。
他大概是渴了,抬手取身侧茶盏,但茶盏里应该是空的,他什么都没有喝到,他略看了看空盏,随后将它搁到一旁,并没有不耐,只无奈继续书写。
愉景没有想到,原来他也有这样好脾气的时候,袖衫微凉,她低眉,心中暗自承认,其实他是个极好的君王。
除却待她,大多时候,他待人谦和,虽一脸冷肃,但从不轻易苛责他人。
他兢兢业业,身边除了她,也再没有其他女子,自那次许意茹惹了他不快之后,她便再也没见到她进宫过。
她想罢,掀被起身,随手取过他搁在榻上的外衣,简单披上,提过水壶,给他斟了一盏温茶。
傅长烨听着动静,斜眸看她,恰愉景举杯,他接过一口喝尽。
“再去睡会儿。”许是深夜,不忍扰人,他说话时比白日柔和了好几分。
愉景瞧见他中指关节处的老茧,摇了摇头,“我陪着官家。”
“不怕我再吃你?”傅长烨难得地浅笑调侃道,指尖促狭地点了点她耳下红痕。
愉景顺着他手臂,伏到他后肩,幽幽说道:“不怕。”
“胆子又肥了?”傅长烨轻笑一句。
愉景有些累,不想与他计较,也不愿再算计,只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官家是个好君王,我也是官家的子民,相信官家能实现盛世山河。”
傅长烨手心停顿,他没想到他那日在西山猎场的话,真被她记在了心底。
原来,她还是有心的。
“所以,爷……我不能助你实现宏图,但起码可以伺候你起居,
我就睡在你手边,你若想喝水,你就叫我。”
傅长烨心口如受一击,忽明忽暗。
他侧看她一眼,瞧见她合下的眼睫,右手持笔书写,左手却抬起,想了想,覆在了她柔顺的长发上。
女子睡颜恬静如水,在他手边,轻轻吐息,撩过他手臂。
锦幔低垂,四下无声。
夏日将过,夜间渐凉,因她穿的是他的外衣,总有些不合身子,自膝以下,皆露在外面。
他想了想,拉过一条薄毯,将自己与她罩在其中。
她许是感觉到暖意,在睡梦中,低低道了一声:“爷,你真好。”
真心如此?
傅长烨挑眉,继续看册子,而她却不知梦到了什么,拽过他左手,将他手面垫到了她颊边,又添一句道:“爷,原谅我罢。”
原谅她什么?情香?她这是心虚,在向她示好?
他想了想,将那写有“阅兵”的奏章摊开,明早她醒来,一定会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出自:李煜《菩萨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