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种恐惧
五天后。
厄沙帝国，肯瑞美地区亚尼福区。
战后阵地。
……
柯联第十八集团军，第五师第三团，正在打扫战场。
遭受过炮击、魔法攻击、喷火器洗礼的阵地之中，即便是寒冬也是到处充斥着未燃尽的火焰。瘫痪的坦克战车、骑士机甲比比皆是，随处可见的尸体更是令士兵的目光和神色都显得麻木。
刺鼻的各种烧焦味，夹杂在寒冷的空气当中。
厄沙帝国很多残破的旗帜仅留一抹焦黑红色，如果不是还能看到一缕金色的边缘，甚至都可能误认为柯联的旗帜。
这，便是战场。
“快走，我们优待俘虏，但前提是别自找麻烦。”柯联兽族士兵押送着厄沙士兵俘虏说道。
能够剩下被俘虏的，基本都是负伤了的，在无力反抗之后才会选择投降。
而这样的厄沙士兵，基本都是厄沙王国时期的老兵。
新兵，或者说是曾经肯瑞美帝国俘虏的，以及后续在肯瑞美地区招募的，其顽强程度是比不上那些老兵的，战局的惨烈程度也不会如此。
即便厄沙帝国已经不是从前，但他们依旧对这个国家抱有深厚的感情。
至少切切实实改善了他们朝不保夕的生活，都有了最基础身为人的权力。
……
“为什么要侵略我们……”厄沙帝国士兵虚弱的问道。
世界上人族通用语有六个，不过柯联和厄沙两个国家推行的人族通用语，都是同一个。
“因为你们是帝国。”柯联兽族士兵回答。
“就凭这种理由？我们都是成立不足二十年的国家，根本没有任何仇恨，就因为这种理由……”厄沙帝国士兵不解，甚至很愤怒。
“这样的理由足够了。”柯联兽族士兵冷漠的回答。
“开什么玩笑，我们凭什么要因为这种理由被侵略被杀戮！？”厄沙帝国士兵愤怒的质问。
“我说了，因为你们是帝国。”
“只要是帝国，只要有王室贵族，那就是我们柯联的敌人。”
“柯联之民，绝不会给到任何王室贵族，再来压迫剥削我们的机会，绝不会再成为任何腐旧统治者的奴隶。”
柯联兽族士兵语气坚定，态度强硬的说道。
“我们和那些帝国不一样！”厄沙帝国士兵争辩道。
“有什么不一样？王室、贵族、商业分封，你身上的这身军装，说不定都是荣誉贵族的商会制造的吧？”柯联兽族士兵不屑的问道。
“军用物资，帝国统筹管理有什么问题不成？”厄沙帝国士兵反驳。
“那么制造这些物资劳动者的薪资呢？工作时间呢？相应保障呢？”柯联兽族士兵嗤笑着问道。
“当然……”厄沙帝国士兵想要反驳，但却话到嘴边，说不下去。
柯联对于厄沙帝国各方面的了解都很到位，许多相关的情况都是如实报道，某些方面甚至可能比部分厄沙帝国民众都清楚。
因为有些真相，是厄沙帝国不愿告诉民众的。
但有些，也是他们自己知道，却无力改变的。
比如……
薪资、工作时间、相应保障。
……
“如果我们了解得没错话。”
“你们厄沙公国时期，和我们柯联一样是每周双休的八小时工作制度，那时候的最低薪资就应该是你们铸币标准的两千铜币样子。对于那时候而言，已经是非常高的报酬。”
“可是你们历经近二十年，如今发展为帝国。”
“民众基础薪资……应该变得很高了吧？”
“工作肯定都还是八小时吧？基础的医疗类保障应该更好了吧？”
柯联兽族士兵连连问道。
“我们……我们……”厄沙帝国士兵无法做出回答。
双拳紧握着，气愤的想要反驳，为他们自己辩解。
可是……
一想到自己家里人，在荣誉贵族商会中工作，每个月被克扣后可能两千铜币都没有，每天各种加班可能还要超过十二小时，并且还可能是每月双休。
那些承诺好的工伤类保险什么的、基础医疗类保障什么的，都以非正式商会成员而没有给到。
就根本……
没法反驳和辩解！
……
“你们比我们先发展好几年，你们努力缔造起来的国家，你们创造出来的全新一切。”
“如果我们的报社说谎了，那你告诉我。”
“作为迅猛发展基石的你们，每个家庭是否有新的房子、新的车子，不用因为高昂学费担忧的子女教育？还有较为廉价的医疗？”
“告诉我，厄沙帝国的士兵。”
“你们创造的财富，在哪儿！”
柯联兽族士兵，上前揪住厄沙帝国士兵的领子质问道，甚至已经有些愤怒。
“在……”厄沙帝国士兵想回答，却还是回答不上来。
周围的其他厄沙帝国士兵沉默着，他们也无法回答。
而柯联兽族士兵，也并没有上前阻止，这可能算是虐待俘虏的行为。
“你知道答案，为什么不说！？”柯联兽族士兵愤怒的将他丢到堑壕墙壁上。
端起步枪，步枪上膛！
“为什么不说？回答我！”柯联兽族士兵瞄准着他质问道。
“我、我……”厄沙帝国士兵恐慌的看着漆黑枪口。
可令他恐惧的，并不是他之前就毫不畏惧的武器。
而是……
他早就知道的答案，和不愿面对答案的自己。
……
“混蛋！”
柯联兽族士兵愤怒的收回枪，转而一枪托狠狠的打在厄沙帝国士兵脸上！
“废物！懦夫！你和我们奋战到现在的勇气呢！？”
“为什么明明很清楚，仅仅是‘荣誉贵族’这个词的答案都不敢回答！”
“你到底特么哪儿来的勇气质问我，为什么进攻你们！？”
柯联兽族士兵气得又踹了他两脚。
他愤怒的，不是因为这个厄沙帝国士兵在战争中杀了他多少战友，也不是愤怒对于他们侵略的质问。
而是他没有面对被剥削压迫事实的勇气，甚至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
这个帝国曾经，不是和他们柯联很相似的吗？
……
“听好了！”
“厄沙帝国的家伙。”
“老子以前是低贱奴隶生的低贱的儿子，从小就只能侍奉那该死的贵族，任由他们打骂羞辱。现在老子脸上的伤疤，你们以为是征战来的吗？”
“不！那是那些该死的贵族畜生因为觉得有趣，就在年幼的我脸上，强行按着我刻上去的！”
“这就是特么的贵族！”
柯联兽族士兵指着一众柯联帝国军俘虏，又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愤怒说道。
“我被我们的元首大人拯救，被柯联所拯救。”
“老子现在的家人，不仅有新的房子，还有新的小车，更还有稳定的每周双休的八小时工作。我的弟弟更是上着每学期，最多只需要缴纳书本成本费的免费学校！”
“这就是没有王室、没有贵族、甚至没有商会敢压迫剥削的柯联！”
“为什么进攻你们？”
“真特么是个可笑的问题！”
柯联兽族士兵说是可笑，可是其余兽族士兵，却没有一个真的露出嘲笑的神色。
因为对于这种事，他们都很严肃。
非常的严肃。
……
“当年柯联元首在齐耳图王国战争前，做过一件影响很大的事情。”
“那就是在我们如今首都，白木城的广场上，一个个吊死了那些剥削我们劳工的商会长或负责人。”
“并质问了我们至今流传的问题。”
柯联兽族士兵，把步枪端正，凝视着厄沙帝国士兵说道。
“他问我们。”
“那些商会压迫者回答不上来的错误，我们这些被压迫者为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是早已经深入骨髓的懦弱，让我们连反抗的高呼都喊不出来？”
“元首大人为永不为奴者征战，我们都身为骁勇善战自由豪放的兽族，却在被奴役和压迫中沾沾自喜？”m
“比曾经的自己过得好？比其他国家兽族民众过得好？”
“区区多一点的好处，就又甘愿被奴役压迫了是吗！？”
柯联兽族士兵，质问着这个已经被柯联教育部，编入教科书的场景（第四卷第四十三章）。
每个柯联的年轻人，都需要去了解的质问。
告诉他们，如何认识到被剥削和压迫，如何在意识到之后去反抗。
……
“现在，你或者说你们来回答我。”
“错误的是那些渐渐再重新剥削压迫你们的，纵容的帝国王室和荣耀贵族，该认识到错误的也是他们！”
“但本应该发现这个错误的，并指明这个错误的，为什么不是你们？”
“回答啊。”
“帝国的士兵们！”
柯联兽族士兵最后怒声质问道。
他似乎……
也渐渐明白了，为何当年在白木城的广场上，当时的柯联元首为何如此的愤怒。
愤怒的，不是那些贪婪丑恶的压迫者。
而是那些，明明在他的领导下，有资格有能力去反抗的被压迫者们，竟然心安理得的忍受着那一切，甚至还为之沾沾自喜。
当年的他们。
如今的厄沙帝国民众。
很相似……
……
也就在这时，另一个终于看不下去的兽族士兵，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头。
示意他，不要再逼问下去了。
“嘁！”柯联兽族士兵不情愿的撇过头。
那厄沙帝国士兵，也是瘫倒在堑壕里。
厄沙公国也好，厄沙王国也罢，还是现在的厄沙帝国。
他们的民众，从来都只是接受了来自这个国家的“恩惠”，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过。
什么是自己创造的、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那些更多更复杂的思想，都是这个国家从未教授过他们的。
所以他们回答不上来。
甚至连这样的质问，都最终只能成为他们的一种折磨。
一种……
……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