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镇魂
控尸铃的声音清脆雀跃，像是乡间儿童口中唱的歌谣一般。
随着晏无陵手中控尸铃的震动，那注视着两人的鬼影们飘了过来，贴近了他们。
萧陶鼻尖都快抵住一片鬼影了。
她想了想，弯起唇角，向鬼影甜美地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不是在辨别我们是谁？”
“或许。”
铃声叮叮咚咚，所有的鬼影最终全部离开。
萧陶猜测，或许除了白沛笙之外，太古秘境还吞噬过其他尸骨宗的魔修。
那魔修最后堕落到黑雾里，于是他的傀儡也来到这无相井之中。
两人继续在黑暗里前进。
“感受一下，井口在哪里。”
萧陶气沉丹田，凝神细觉，雀跃道：“我感受到了1
“就在那里1
她转手去牵晏无陵的袖口。
然而黑暗里视物不清，萧陶又略心急了些，不小心便抓到了晏无陵的手。
与他灼热的红莲业火不同，晏无陵的手是微冷的，却没有潮湿的感觉，反而很是干燥。
萧陶指尖划过他的手，下意识想躲开，又觉得在这种危险的情况里，这样子未免太自作多情，于是她直接大大方方的握住了他的手。
手指还挺长的……
萧陶脑子里胡思乱想了片刻。
晏无陵垂眸，看到她的手握住自己四指。
晏无陵并不喜与人接触。
刚才有一瞬间，晏无陵是想甩开她的。
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甩开。
黑暗的前方又出现了新的东西。
这次萧陶看到一群黑乎乎的东西穿过自己脚底，像是老鼠一般。
她撇了撇嘴，给自己施加一个清洁术。
清洁术并没有用。
这些“老鼠”同样是灵魂体。
“夜行鼠的灵魂。”
这次不用萧陶问，晏无陵先开口了。
“这里怎么会有夜行鼠？”
“御兽宗的人喜欢用这些。”
萧陶知道关于御兽宗的事情。
御兽宗是四大魔门之一，与血焰门、尸骨宗和玄女宗并称。
御兽宗与四大宗门之一的灵兽宗为死敌。
两者的力量皆与灵兽有关，不同的是，灵兽宗膜拜且尊重灵兽，门派弟子通过契约和灵兽建立关系，获得力量。
御兽宗则强调控制和奴役灵兽，他们肆意通过秘法来控制灵兽，让他们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一般而言，有一定修为的灵兽都非常高傲，不愿意与人族贴近，倘若自己被奴役，大部分灵兽宁肯自裁。但是御兽宗有一门术法，可以强制剥离灵兽的兽魂，修炼者由此奴役灵兽的灵魂。
这也是灵兽宗与御兽宗为死敌的原因。
如萧陶所料，前方的兽魂里，出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灵兽。
有的高大威猛，有的幼小可爱，有的是威震一方的神兽，有的只是普通的兽类。
相同的是，所有的兽魂眼中都充满了空洞、麻木和绝望。
萧陶站在原地，这些兽魂传递来的暗沉沉的死能量让她感同身受，一时间居然不能够再感应井口的位置。
晏无陵手心的红莲业火旋转起舞。
他的状态依旧没有回到巅峰期，对这神火的运用需要节制。
“且慢。”
萧陶忽然制止他道：“你不要用火焰驱散。”
“我看看能不能安抚它们。”
晏无陵收回火焰，道：“不要感情用事。”
他嘴上这么说，却没有阻止萧陶，任由她取出“碧华琴”。
这架古琴之前被萧陶缩小，带在了身上。
原主作为合欢宗圣女，也是合欢宗下一任的继承人，虽然天资不高，外界和宗门内部一些人也戏称她为“花瓶圣女”，但是储存的修真界的基本知识是足够的。
像是萧陶如今便知道，兽魂也属于广义上灵魂的一种，想要超度他们，让他们的灵魂得到净化，可以用“太清镇魂曲”。
这需要借助乐器类的法宝，本来萧陶的乐器类法宝都在储物空间里，没有办法在太古秘境里使用。但是现在，她手中有顾氏族人给她的“碧华琴”。
这几日，萧陶闲着无聊时也把玩过这把琴。
碧华琴是那位顾氏青年的本命法宝，本身还有青年的灵魂烙樱但是青年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且法宝的原主人对她并没有恶意，因此萧陶可以简单使用。
她在一片黑暗里席地而坐，手指抚在碧华琴的七弦上，静谧幽然的曲调便如流水般泠泠流淌。
这琴音有碧华琴的加持，即使萧陶本身技巧生疏，也能弹奏得当。
“太清镇魂曲”的曲调，似是寂然的黑夜中的星辰，又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让人想起原初的共同生命之源的归宿，又让人仿佛沐浴在悲悯的神祇的目光中。
一个个在黑暗里，饱受摧残的灵兽，眼中的晦暗、麻木与绝望渐渐消退。
它们的瞳眸里，属于生灵本身的自由天性重新亮起。
或高大或矮小的灵兽围绕着萧陶，它们哭泣了起来，有的用巨大的兽头蹭了蹭萧陶的脚，却因为灵魂体的缘故直接穿了过去，有的飘浮到了萧陶的肩膀上，琴弦上、头顶上。
镇魂曲的曲调愈发低柔，灵兽眼中流出无形的眼泪，低低哀鸣，它们仿佛记起了什么。
灵智高一点的灵兽，靠着两足立起，弯曲着躯壳，像是在给萧陶鞠躬道谢。
然后它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曲完毕，萧陶沉浸在余音里久久没有归神。
她的神思飘到了琴弦上，冥冥之中，她看到熟悉的银冠白袍青年的虚影。
萧陶知道这不是她的回忆，而是碧华琴原来的主人残留的记忆。
她因为使用碧华琴，触动了原主人本命法宝中残留的联结。
“我想要找回师兄。”
这句话，青年是对另外一个高居座首、须发皆白的高人说的。
“我想要找回他，无论他是死是活，我都想要一个结果。”
“假如顾翊风师兄被大妖所害，我便为他复仇；假如他真的不想回归家族，那最起码我知晓了他的消息。”
青年的声音极其热烈，充满了浓郁的感情和执着。
“翎风，此去寻找妖王，危险至极，你确定你要去吗？”
须发皆白的高人问名为顾翎风的青年。
回答他的，是顾翎风坚定的声音。
画面消散，萧陶看到顾翎风回眸望着她。
与之前把碧华琴托付给她时的淡然目光不同，顾翎风的眼神似乎温和了些许。
“你的琴声里，有真挚的感情。”
他对她道。
虚影如云雾般消散，萧陶回过神来。
黑暗里只有一朵火红的莲花安然躺在晏无陵手心里，黑影与兽魂皆消失不见。
“你有乐修的潜质。”
晏无陵轻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出对萧陶的正面赞赏。
萧陶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朝他甜甜笑了笑。
“可惜我是个法修，法宝是把花桑”
她随意一瞥，忽然看到一口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古井正在自己身边浮现。
“镇魂曲一结束，它就出来了。”晏无陵平淡道，“或许太古秘境的最初的主人留下的意识，也想净化这些兽魂，你误打误撞合了他的心意。”
“听你的语气，你似乎对他有几分了解。”
“如果她还活着，修为应当在渡劫境。”
再次跳到古井的时候，萧陶有了坠落的感觉。
身体一直在下降，意识逐渐昏沉，到最后，她难以抓住晏无陵的袖口，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两人分开。
萧陶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滚滚如血色浓浆般的熔岩。
她站在石岩铸造的高台上，高台附近峭壁林立、寸草不生，熟悉的血月遥遥悬挂于山巅。
以萧陶如今的视角，她俯身便能看到底下火红的熔浆。
在这里她能清楚看到，对岸那里有一处闪耀的光门，似乎直达外界。可这里与对岸相隔千尺，熔浆之中偶尔也有冒头的充满恶意的不明生物，窥探着萧陶。
不知为何，仅仅是盯着那熔浆，距离熔浆还有不断的距离，萧陶却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感觉，仿佛那熔浆有生命，能够吸食人的精神与力量般。
她深呼吸几下，不再看那诡异的熔浆，她扫视四周，看到了山石上镶嵌的熟悉的赤铁和赤铁上的手樱
除此之外，手印旁还多了一个长方体的凹陷。
因着这发现，萧陶没有急着注入灵力，反而借由朱红莲花烙印带来的自己与晏无陵之间无形的联结，寻找晏无陵在哪里。
令她失望的是，她能感受到晏无陵依旧在无相井里，却找不到他人在何处。
这期间萧陶考虑过自己要不要先用灵力注入赤铁中，却最终打消了念头。
她自身修为不高，冒然过去，反而有可能送了人头。
正在萧陶思索间，高台后高耸的山峰后面，冲出了两道纠缠的身影。
只见半空中正在斗法的两人，一个骑着一头虚幻的白虎，表情凶戾，是个光头，一个手持白骨杖，全身都笼罩在灰色斗篷中，身后有无数阴影追随，而他面容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萧陶听到了他们二人一边斗法，一边互相辱骂。
“死秃驴1
“骨头精1
两人在半空对掌，各自后退几步，谁也没有坠落下来。
手持白骨杖，着灰色斗篷的男修发出桀桀怪笑，“你这秃驴，根本不是本座的对手1
骑着白虎的光头修士冷笑道：“你也就仗着傀儡众多，若不是我控制的兽魂大多都在外界，岂容你放肆，我现在就能杀了你1
灰色斗篷男修阴冷道：“那你大可试试看，反正我们谁也别想出去这里1
这时候光头修士座下的白虎忽然抬起爪子哀嚎了一声。
光头修士在之前的斗法中，看似与灰色斗篷修士平分秋色，实则不敌对方良多。
听到座下白虎的声音，他怒上心头，想也不想，发泄地挥出一道光波，砸中了白虎。
“畜生1
“若不是因为我无兽可用，怎么会用到你？”
他骂道。
白虎前腿一弯，俯身在地，痛苦地嘶吼。
自从两人出现，萧陶就谨慎地躲在了角落不易察觉之处。
两人对话和模样让萧陶发觉，这二人分别出自魔门尸骨宗和御兽宗，且实力不凡，绝对不好惹。
只是当她看到这御兽宗的光头对兽魂如此粗暴，想到刚才自己抚琴超度兽魂之事，难免心生不忍。
正在她小心翼翼观察之际，她看到白虎两只淡紫色的眼眸看向她，目露绝望与哀求。
萧陶一怔。
这时，骑着虚幻白虎的和尚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顺着兽魂的视线瞟了过来。
他凶戾的眼神盯住了萧陶。
萧陶耸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