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召见
当然这不包括一种特殊情况, 如果皇帝觉得这十个人不合自己的心意,或者心血来潮想要增加自己的科举参与感,又或者出于某种政治考虑想要培植自己认定的人才, 他是有权删减这十个人而将后面的考生拉拢进来的,毕竟都说了科举是“人考”而非“法考”, 皇帝可以凭私心拔擢私人,只要那个“私人”过得去就可以了。
大盛朝这次的殿试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当元景帝钦命的阅卷大臣将十份拟好排名的最优秀的答卷呈上之后,元景帝御览了一遍名单,浏览了一遍答卷, 按照往年的习惯,他不会对最终的科举排名做出更改,完全听从这些阅卷大臣的意见,直接点头写下“准”字朱批,如此状元、榜眼和探花就确定了。
今年的元景皇帝看完名单之后却是没有颔首表态, 而是让大内官将御案上的一份奏折交给八位阅卷大臣轮流翻读。
八位大臣读罢这份奏折, 一个两个都是满头雾水,因为这个奏折跟科举殿试并无半分关系。
这份奏折的主笔人是延陵知府, 除了前面一些问候恭维皇帝的废话, 他在折子里提及的是去年的延陵水灾以及水灾之后的病灾。
第一件事是说在朝廷特派员中书省中书舍人严素光的英明领导下,延陵水灾得到有效治理, 百姓得到妥善安置,田亩没有被水灾浸毁, 民居没有被大水冲毁, 他做了十几年延陵知府,从没见过有如此治水才能的官员,他和延陵府一众官员不要封赏就算了(提醒皇帝他们很想要),但恳请圣上务必将治水功劳算在严素光的头上。
这位八位阅卷大臣都是朝中老臣, 一眼看出这个延陵知府不要脸,觍着脸巴结旧党,他把严素光推到御前就是博取丞相严同的好感,送丞相家一份大礼,往后说不定就有个礼尚往来,他就能从延陵府升任京官了!
第二件事是病灾,他说水灾过后延陵府旁一个叫做南花津的地方引发了疫病,短短十来天就有两百多村民染病,染病者面色惨白,嘴唇发黑;老少先死,壮年残喘,要是传到延陵府中后果不堪设想,所幸还是有中书舍人严素光这位能臣果断封锁了村子,然后飞马传书京城从太医院请了院判韩延火速赶往延陵,两位能臣冒着生命危险进出疫区,鞠躬尽瘁,与民同苦,在这两位干臣的无私付出下,疫病得以全面清除,病患得以康复,数十万延陵百姓得以免灾,他和延陵府一众官员不要封赏就算了(再次提醒皇帝他们很想要),但恳请圣上务必将治疫功劳算在严素光和韩延头上。
本来这封奏折到这里就结束了,就是给严素光和韩延请赏,奇怪的是延陵知府突兀地在后面加了一段。
他说治疫病的过程中,有一位从云州来的童生叫做文靖安的,此子身材矮小、出身低微却有点歪才,恰巧路过延陵府,给严素光和韩延出了点微末主意,又拿出了家传的治疫秘方,对治理疫病拯救延陵百姓有一定的功劳,他延陵知府向来是个不偏不倚、有一说一的贤臣,不会因为文靖安身材矮小,出身低微就瞒报人家的功劳,还是把文靖安的微末之功如实禀告圣上。
这就很反常了,延陵知府为什么会给一个云州来的童生上奏请功?
元景帝坐在御案之后沉默不语,八位阅卷大臣面面相觑,都在揣摩元景帝的心思。
元景帝也不说话,待他看到八位大臣都看完了那份奏折之后,又让大内官把另一份送了下去。
这份奏折就跟科举有关了。
这份奏折的捉笔人是云州学政陆公台,陆公台的奏折就比延陵知府那份简洁明了多了,他直言去年主持云州院试,覆试时对最终入选的考生的答卷都不甚满意,若将这些答卷送到京城恐怕愧对圣上信任,为国选贤他不敢大意,因此在覆试时多加了一道诗题,题目是“以诗论诗”,诗题不再限定为五言八韵,任由考生发挥。
最终果然得到了不少佳作,其中一首《论诗》更为出彩,特此呈送圣上过目。
诗曰: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正是将这首诗的作者点做了云州院试的案首,这位案首也叫做文靖安。
奏折写到此处戛然而止,八位阅卷大臣已经对“文靖安”这个名字有了二次记忆,不过此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文靖安身上,而是那首《论诗》,有人觉得这首诗精妙至极,后两句足为传世经典,有人当即脱口而出:
“圣上,此子何其猖獗!李杜诗篇若不新鲜谁的诗作新鲜?他吗?!这是诬蔑先贤!”
元景帝说道:“黄卿莫急。”又让大内官把另一份奏折送了下去。
这份奏折的书写人还是云州学政陆公台,不过这次他并非主动上奏,而是回答元景帝的询问,元景帝问的问题和上面那个阅卷大臣相同,都是问文靖安怎么如此猖獗敢说出“李杜诗篇不新鲜”这种话。
陆公台没有多言,他给元景帝回了两首文靖安以前写的诗词。
一首简称《端午》,一首简称《七夕》。
端午写的是:性命诚可贵,忠义价更高。若为家国故,两者皆可抛。
相当于一首打油诗,为文靖安八岁时所做。
七夕写的是:鹊桥语罢清宵半,泪雨银汉终不怨。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为文靖安十岁时所做。
前面那首《论诗》则是文靖安十五岁时所做。
陆公台的回奏到此为止,后头也不发表意见,这是单纯罗列了文靖安的诗作。
八位阅卷大臣看完之后,元景帝并不急着开口,而是让大内官把礼部存档的文靖安的供单递给了一众大臣。
供单无非记载的是文靖安的籍贯出身、祖上三代,这些所有士子都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八位阅卷大臣都看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这文靖安也参加了今年的殿试,而且他才十七岁。
元景帝问道:“如何?此子今年十七,他的诗作猖獗否?”
一时间无人言语,最后是刚才说文靖安猖獗的那位阅卷官主动站出来回话。
“圣上,科考关乎为国选贤之大事,不能凭几份折本便压低或拔高新科士子,这个口子一开,若有因私废公者效仿此举,岂非将国家取士大权落入旁人之手?”
此人不愧为皇帝钦命的阅卷大臣,头脑还是很清醒的,说话一语中的,他这么说了之后,身旁几个同僚纷纷附议,元景帝问他们:“假若此子确有如此大才,又在殿试名列之中,诸卿如何能错过?朕如何能不赐他更高的出身?天下人岂非要说诸卿无能,朕有眼无珠?”
八位大臣听闻此言纷纷下跪,齐声道:“臣不敢。”
元景帝俯视他们,也不让他们平身,趁机以势压人,直言道:“把你们定的十个人召进宫来,另外把这个文靖安也召进来,明日你们一起到保和殿候命,殿试金榜延迟不发,明日过后再定。”
皇帝召见殿试前十这个成例是有的,此时再多加一个前十之外的文靖安,这些阅卷大臣自然不好反对,毕竟嘛,皇帝亲自加塞个把人,这个面子他们不能不给。
如此,这件事便算定下了,诸位阅卷大臣一起行礼退去,各自去为明天的“面试”做准备。
此时,文靖安对这些事还一无所知,这几天他和陈崇章忙着交际赴宴和各色人等见面,简直是焦头烂额,完全印证了那句话——十年辛苦无人问,一朝功名天下知,即便殿试金榜还没有发出来,已经有不少人找上他们了,甚至有人专门从云州过来跟他们认亲的,其实双方八辈子打不着关系。
他们住的那个客栈,门槛基本被人踏烂了,今天好不容易偷了个清闲跑到林宁宴家中躲避,让文妙安代表自己和社交达人陈崇章一起去应付那些人,却不料没清净多久文妙安便跑过来跟他说:
“公子公子!这位礼部的大人找你有事。”
文靖安:“……”
出门见客,那礼部的传信官对他毕恭毕敬,将皇帝召他进宫的消息说了,还说明天会亲自到客栈来接他,让他千万不要误了时辰,文靖安谢过,礼送了这位传信官,然后陷入了巨大的疑惑。
皇帝召他进宫?!
思索良久也想不到答案,便问文妙安:“崇章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么?”
文妙安摇头:“没有,我问过了,皇帝老爷只召见十一个人,其他的没说。”
文靖安更加疑惑,他对朝堂的规制还不是很清楚,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便只有等到傍晚林宁宴从翰林院回来再问。
林宁宴听完当场拍大腿,激动道:“好啊!好事!大好事!”
文靖安:“……”
陈崇章:“好事归好事,下次能不能不拍我的大腿?”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六、星期天作者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事,没法带电脑,这两天停更,下周一回来继续,见谅。另外感谢不知道哪位美丽读者给我送了1瓶营养液!没错,1瓶!礼轻情意重!感谢!(绝对没有嫌少的意思),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