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隐秘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文妙安说出了她另外的发现。
“你们注意到没有?他很抗拒跟人接触,特别是男子,反正这些天看下来, 我只看见小桃碰到过他, 而且每天晚上他都是一个人睡, 他那么喜欢干净的一个人,这些天我们从没看见过他洗澡, 我也是女扮男装, 我太理解他的难处了。”
文妙安信誓旦旦说完,陈崇章蹙眉问道:“那不合理啊, 他要是女子怎么做中书舍人?科举搜身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文靖安道:“他没有考科举,韩延说他是直接从国子监升的翰林侍读, 然后升任中书舍人,这中间应该没有搜身环节, 就算有, 他是当朝丞相的‘孙子’,稍微做些手脚就能蒙混过关。”
陈崇章:“如果这是真的,岂不是欺君罔上的大罪?!要死人的!”
文靖安:“是要死人,但最先死的一定是我们。”
陈崇章:“……”
文靖安:“如果是真的,让人知道我们两个童生发现了丞相家的大秘密, 我们能活着到京城?”
两人一听便知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文妙安赶紧叮嘱魏小桃:“小桃,严公子的事以后你都不能再说, 跟谁都不能说,千万要记住,不然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
魏小桃道:“我记住了!我谁也不说!打死也不说!”
陈崇章看了看魏小桃,苦笑道:“如果真是真的, 他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做梦都不会想到竟然被一个小孩识破了。”
文靖安:“这件事我们不要再说了,等到了京城见到宁宴之后再跟他说,听他的意见。”
文妙安:“好!这件事我从没说过,你们也没听过!从今天起就当不认识他!”
文靖安:“太刻意反而不好,之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们稍微有些反常他能看出来,别不打自招了。”
文妙安不断点头,将这件彻底藏在心里,等到中午,严素光和那群延陵府的高官体察病情完毕出来,在许多衙役、军士的簇拥下于桥头汇合,他们并不急着返回延陵府,而是按照一定的位置站好,文靖安在亭子这边听得到他们说些什么。
那个延陵知府以疫病已经去除为由,极力邀请严素光回延陵府居住,其他官员纷纷附议,严素光连四品知府的面子都不给,只说要等全部病人各自归家,等南花津的村民再走出这座桥头之后他才肯离开,那群官员不敢违拗他的意思,说了些随时备好庆功宴之类的场面话,这才声势浩大返回延陵府去了。
当晚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严素光不仅给还守在岗位的衙役、军士和医官加餐,竟然还把文靖安几人请到了他的大帐之中,文靖安几人按照早上的说法,面对严素光只当是寻常,不做试探,不露马脚。
这回不是韩延招呼着让他们喝酒,倒是严素光自己先举杯,也不说那些客套话,直言道:“这次的事,谢谢你们。”
说罢自己喝了一杯,文靖安几人面面相觑,韩延跟他们感慨道:“难得啊!我和严小相爷认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他说‘谢谢’两个字!与有荣焉!”
严素光:“不会说话你就多喝酒。”
韩延笑道:“当然要喝酒!凭严小相爷这句谢谢就得多喝几杯,来来!干了干了。”
边说边跟文靖安等人碰杯,严素光还是老做派,问他:“你觉得什么时候可以把村民放出来?”
韩延:“其实今天就差不多了,但我看延陵府来的那群废物不顺眼,我故意跟他们说还不行。”
严素光:“乱来,你耽误的是这里边的百姓。”
韩延:“明天吧,你派一队人给我,我带着他们把那些药渣、污秽都清理掉,病人住过的地方再用石灰水药粉撒一遍,然后你可以撤走围村的衙役了。”
严素光:“会不会太急了?会不会有人复发?”
韩延:“不会,我跟其他医官商量过了,现在把病人分散对他们反而有好处,根据最先治好的人来看这种病也不会复发,你如果担心后续有问题,派延陵府的医官轮流守在村子里面就行。”
严素光:“那就明天吧,一来这边的事情早已经闹得城里人心惶惶,二来老是堵住南边的路也不方便百姓进出。”
韩延不断点头,他跟严素光交谈时,文靖安一般是不会插嘴的,到了这一处文靖安却和严素光说道:“我也有一个建议给你。”
文靖安主动开口,严素光也给了几分面子,说道:“但说无妨。”
文靖安:“这次之后你得让延陵府的官员发动南花津的百姓治理河道,特别是村子里面那一条,拓宽也好,挖深也罢,或者干脆再多挖一条,目的是以后再涨水时尽量将大水带来的污秽淤泥及时冲到大河里边。当然,如果官府肯出钱,在村子外围修筑堤坝防水最好不过。
“这次所谓的疫病,我估计十有八九跟大水冲来的脏东西有关,那些脏东西污染了这里的水源,村民们喝下去之后逐次得病,这次是我们运气好歪打正着,下次要是再犯个什么病那就说不准了,这个蒜末泡酒作用有限,不是包治百病的。”
文靖安说完,严素光郑重其事道:“我会跟延陵知府提的,等他们拿出办法之后,我亲自监督实施。”
文靖安:“最好不过。”
而韩延听后又勾起了积极的医学探索欲,抓住机会问文靖安:“靖安兄,我看过的不少医典都说大水之后多有大灾,灾病的起因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小东西?就是病菌、细菌之类?”
文靖安颔首道:“没错,中药里边的硫磺、雄黄等等很多药材,包括我们用的大蒜都有可能杀死这种病菌,但有的病菌生命力极其顽强,一般药材无法杀死,我说的运气好意思就是这次碰巧大蒜能杀死这里的病菌。”
韩延再度醍醐灌顶,严素光知道让他这么跟文靖安问下去,他可以问到天亮,便起了先见之明,打断道:“明日你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以后再问不迟,他不是答应过你找时间帮你默写医书么?”
韩延道:“对对,这件事靖安兄答应过我,君子一言。”
文靖安笑道:“放心,我不会食言。”
韩延心满意足,出于礼尚往来的考量,他与严素光道:“靖安兄不食言你也不能食言,这回靖安兄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过保举他进国子监读书,不能反悔。”
严素光:“我没说过要反悔。”
韩延与文靖安笑道:“恭喜恭喜。”
文靖安灵机一动,趁机薅这个官三代的羊毛,和严素光道:“我想改一改你之前说的话,把你说的保举我进国子监读书,改成保举我指定的一个人进国子监读书。”
严素光:“……”
文靖安:“如果我考中了举人,国子监于我而言再无用处,你这份报酬我要了也没用,倒不如让给其他人。”
严素光:“你要让给谁?”
文靖安指了指陈崇章,甚至指了指文妙安:“他或者她,都行。”
陈崇章顺其自然做了拱手致谢的手势,文妙安则装模作样道:“公子也太好了吧?阿妙下辈子也要当您的书童!”
严素光不予理会,只说道:“随便你们,我只保举进去读书,能不能结业,拿到出身某得官职是你们自己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明天你们要走随时可以离开,再没有人拦着你们。”
说罢,他捻起桌面的酒杯抿了一口,似有等文靖安回话的意思。
文靖安想了想,说道:“明天我们把小桃送回家,然后到延陵府休整一日,后面的事情再说吧。”
严素光再不回话,几人一番吃喝,今夜可以开怀畅饮,文靖安也多喝了几杯,深夜各自尽兴而归,外边凉风秋夜,已是九月下旬,中州之地也有了秋露沾衣的清寒,原本的中天明月只剩下半弯尖角从乌云里刺透出来,文靖安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月弯弯,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这件事总算过去了。
到了第二日中午,南花津桥头与前几日没什么不同,只是到了这天的吉时,南花津里边忽然传来的敲锣打鼓喜庆声,不多时,文靖安看见魏班头等人从村子里抬出一个火盆,他们将火盆放在桥头,后边便跟上来了一个大队伍,村民们密密麻麻汇集在桥的另一边。
随后,文靖安看见村民们在桥那边举行了某种仪式,接着一大群小孩跑过来,一个两个依次从火盆上面跨过去,嘴里唱道:
“火苗高,铜盆矮;取吉象,纳吉祥……”
小孩们只当这是一个欢愉的游戏,嘻哈哈从里边跳出来,再后面就是大人了。
文靖安三人带着魏小桃在古亭旁边等,很快看到她母亲和另外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从人群里边出来,魏小桃跳起来招手,大喊道:“娘!爹!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