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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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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日晌午, 关捕头亲自来到俞家酒肆传递了一个消息,两日后城门会解封,在这期间如果没能找到小乞丐就会结案。

    卫衡打量着眼底乌青, 浑身散发着臭汗的关捕头:“关神捕一直都没归家歇息吗?”

    关捕头摇摇头,目光坚定:“案子一日不结, 我便一日不归家。”

    卫衡:“……”

    他上前挽留正准备离去的关捕头:“关神捕, 留下吃口饭再走吧。”

    关捕头顿住脚步:“不必了,我赶着去搜查, 路上随便吃点就行。”

    “不会耽误的, 酒菜都是现成的。”卫衡余光留意到后厨通往客堂摇摆的珠帘,继续劝说。

    事情没办妥,关捕头哪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承俞家的情,一边推拒着一边转过身, 耳畔骤然传来俞静宜尖锐的惊呼:“小心——”

    小心什么?

    关捕头乱了心神, 眼前晃过一物, 本能地伸手去接,将一条全须全尾热气腾腾的酒糟鱼接了满怀, 汤汁滴答滴答砸在地上:“……”

    始作俑者张时双手端着光溜溜的盘子,颤颤巍巍地伸向前:“多谢关神捕。”

    关捕头面无表情地将酒糟鱼放回盘子里。

    “张时, 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给关神捕道歉!”卫衡板起脸训斥。

    “关神捕,对不住。”张时一脸惶恐,点头哈腰。

    关捕头摆摆手,要怪只能怪自己身手太好, 是他自己主动去接的。

    待张时致歉退下,卫衡将一条干布递给关捕头:“快随我去后院换一身吧,我那有未上身的衣袍。”

    汤汁已经没入贴身衣物, 怎好在旁人家换洗,关捕头接过干布,除去身上的酒糟碎,道:“不必了,办差需穿公服,我回去换一身就是。”

    俞静宜目送关捕头离去,悬着几日的心总算落下,这下稳妥了。

    俞家身为苦主,本该是最急的,不好出言劝说,免得惹人生疑,可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旦结案,再审就是翻案,翻案会影响官员的政绩,多半不愿受理,去衙门击鼓鸣

    冤要先挨二十个板子。

    “娘子妙计。”卫衡笑道。

    俞静宜嗔瞪他一眼,扭头看向张时:“干得不错。”

    直接泼身上事后忆起会惹人生疑,张时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张时得了夸赞,更加卖力地清理地上的汤汁。

    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嗓音传来:“东家在呢,刚好可以把单子退了。”客来香掌柜趾高气昂地跨进门槛。

    小夫妻双双眉头一紧,卫衡接过单子,递给俞景山。

    俞景山看到单子上的名号,眸光沉了沉,干脆利落地将提前准备好的银票交给掌柜。

    客来香在俞静宜遇险一事是帮凶,只案情尚未明了,不便追究。

    掌柜还想嘲讽几句,见俞家人如此痛快,不甘不愿地扫了卫衡一眼,抬脚离去。

    俞静宜叹了一口气,最大的单子就这么跑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单子会回来的,他会求着我们续单。”卫衡站得笔直看向门口,目光幽幽。

    收回视线,他眉眼覆上一抹柔色,牵起俞静宜的小手,郑重许诺:“娘子,没有人能在伤了你之后全身而退。”

    俞静宜抿唇。

    这一刻的卫衡与上辈子的模样重叠,强势,运筹帷幄。

    ……

    翌日,城门解禁,从桃源山送来百斤的桃花。

    郭芳蕊带着小夫妻和青荟用盐水将桃花清洗干净,然后盛入竹筛沥干水分备用,忙得热火朝天。

    俞静宜闻着桃香,脑海中思索着用哪一种酒能够与其相得益彰。

    酒肆出去药酒必将与郭家,与普通人家酿制的不同,可以通过勾调酒水进一步把控味道。

    卫衡留意着小妻子专注的神情,心神荡漾。

    “不好了,老爷被人打了!”张时火急火燎地赶到后院。

    闻言,小夫妻面上一惊,关捕头找到黑豆,宋家定会有所行动,不过上手打人委实出人意料,是雇佣酒客找麻烦吗?

    郭芳蕊一反常态地神情冷淡。

    客堂中,俞景山脸上顶着明显的巴掌印,微低着头,他面前是指着他鼻尖咒骂

    的俞家老太太:“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你和蓉儿从那么小就玩在一起,若非王道长塞了那么个拖油瓶,她就是你媳妇儿,你本就愧对人家,怎么能纵着你那残废女儿去害姝儿!”

    纵然俞景山是个能扛起百斤酒坛的壮汉,也不能对自家老母出手,他绷着脸道:“娘,是宋暖姝害我女儿伤了腿,也是她指使车夫驾马要撞我女儿!”

    孔迎蓉是他娘的娘家人,俞宋两家能不能断亲,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的。郭芳蕊这些日子与他闹腾,就是早料到他娘会掺合进来。

    “宜儿断腿那是她咎由自取,姝儿那般乖巧的孩子,若非她怂恿,怎会像野丫头一样往山上跑。”

    老太太高挑眉头:“马车的事要怪就怪车夫,怪你那残废女儿自己腿脚不好,关姝儿什么事,赶紧去把案子撤了!”

    就算有小乞丐的指控,若俞静宜改口是自己之失,衙门也无法给宋暖姝定罪。

    俞家以长为尊,其他子嗣都是附庸,老太太把心思全都放在长子身上,俞景山自小在她面前少言寡语,唯唯诺诺,这一次为了妻女,他口吻强硬:“是非曲直,官府自有定论,娘就不要参合了。”

    老太太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家门不幸,我竟养出这么个六亲不认的不孝子。”

    俞景山无可奈何道:“娘,到底是侄孙女亲,还是孙女亲?”

    当然是孙女亲,可宋家承诺,若是能解决此事,就帮大房办正酒令,让大房也能迁到云州城。

    身材魁梧的俞景石上前一步,嗓音浑厚:“景山,来城里月余,你连娘都不放在眼里吗!”

    事关自家前途,大房当家人亲自出马,他抡起拳头砸向俞景山。

    旁人家兄弟打架,各凭本事,在俞家,弟弟是不能对兄长动手的,俞景山抬起结实的手臂护住门面。

    一只修长的手横空抓住俞景石的手腕,一个过肩摔,只听“轰隆”一声,他整个人狠狠地砸在木质的地板上。

    “景石!”老太太惊呼着扑上前查看长子的情况。

    俞景石摔得不轻

    ,但卫衡有分寸,并未让他伤及筋骨,很快就爬起来了。

    老太太恶狠狠地看向卫衡:“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俞家捡来的狗,居然敢对我儿动手!”

    “祖母,您要不要去看看眼疾,您认错了,他是我相公,您的孙女婿,看诊的钱由孙女出。”俞静宜挡在卫衡身前,目光划过她爹脸上的掌印,明知故问,嗓音沉沉:“我爹脸上的印子是您动的手?”

    老太太怔怔地看向俞静宜的双腿,竟是没能开口。

    自俞静宜懂事起,只要她爹娘从她这里吃了亏,她不会对她动手,但一准会从俞景石那里讨回,幺蛾子层出不穷,还抓不到把柄,逼得她不得不收敛。

    自俞静宜双腿不能动拘在家里,大房才敢压二房的酒价。

    她怎么站起来的?还不如断着。

    俞静宜视线转向俞景石,弯起唇角:“大伯,好久不见。”

    俞景山瞳孔一缩,不自觉地想起与苏翠莲行云雨之事时,突然窜上床的老鼠。

    那时候,俞静宜也不过六七岁,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小脸稚嫩,眼神无辜,手里提着吱吱乱叫的老鼠的尾巴,荡来荡去,给他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若非如此,两家也不会早早分家,把珍贵的老酒分出去,合在一起对大房才更有利。

    “在酒肆里吵吵嚷嚷会影响生意的,这是祖母以前常说的话,孙女都记着呢。”俞静宜笑容深邃:“祖母和大伯找个位置坐下来,还是随孙女去后院?”

    老太太目光略过任她搓扁揉圆的小儿子夫妇,在两个孙辈脸上顿了顿,决定留在店里。

    两辈子,卫衡还是第一次目睹面上娇软,令人不自觉想护在怀里的小妻子的能耐。

    本朝重视孝道,子孙不孝,走在外面会被人戳脊梁骨,老太太闹起来,着实是一桩麻烦事。

    想不通小妻子一出马,老太太怎么就老实了?

    ……

    入座奉茶。

    俞静宜看向老太太:“祖母,您说,如果确实是表姐害我,您会不会帮孙女讨回公道?”

    老太太吞了吞口水:“说什么胡话,害你

    的是疯马,是车夫,姝儿有什么错?”

    她毫不怀疑,若是直接否认,俞静宜就能把俞家族长拉出来主持公道。

    她一哭一闹,只能震慑儿子儿媳,对这得理不饶人的孙女没有半点作用。

    俞静宜疑惑道:“官府都没定案,祖母是怎么知道的,莫非祖母头几日住在宋家?”

    哪能,宋家连夜把消息送到灵溪县,今早才把他们母子带到云州城。

    老太太抿了一口茶水,避开话头:“姝儿是你表姐,又岂会害你,再怎样也不能与她对薄公堂,传出去于你们名声有损,听祖母的,赶紧去把案子撤了。”

    “祖母怕是不知道,翻供折腾差爷是要吃板子的,祖母也不想孙女挨板子吧。”俞静宜浅笑嫣嫣:“祖母不必担心,若表姐是清白的,官府自会为她澄清。”

    清白,怎么可能清白,若是清白的话宋家岂会把她找来?

    老太太眼珠子一转,想起孔迎蓉给她支的招,暗暗咬牙,走到一旁对着俞静宜“扑通”一声跪下来,红着眼眶:“算祖母求你,放过你表姐吧,你表姑就那么一个女儿,不能有任何闪失。”

    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给孙辈跪下,酒客们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老的给小的下跪,是要天打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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