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暗示
丹戠给浑身湿透的雪焰换了干净的衣裳。
“幸好，珑澜王能赶得上，我在离府快要急死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伽翎王不是跟你说过，有些怀梦会吞噬人的吗？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它们？”不晓得是不是先前一直在担心，换衣服的过程中，丹戠的话很多，让雪焰有些意外。
原来，并不是不爱说话碍…
“差一点点，你就没命了！晶殿的册炎可以通过怀梦杀掉你啊！所以你去白海，珑澜王才这样生气……”
“对不起……”雪焰低着头，声音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湿的，闷闷的。
见她的脸色也很不好，让丹戠不忍再说下去，最后只能看着她，语气压抑，“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你欠他一个很大的道歉1
“嗯，我知道……我会找澄安子道歉的……”
“……虽然我这样说很不对，但是，珑澜王根本不会需要册焱的道歉1一语未毕，丹戠也发现了自己过于不可理喻，连忙掩饰般的低下声音：“……我的意思是，只要，只要你没事，他并不需要什么道歉，毕竟，这次遇上的是修罗王，他是战帝，只要他愿意，没有人会逃得过修罗王的攻击……”
丹戠说话间，正回身抽出衣袖带子，站在雪焰身后时，头也不抬。
这是一领烟火色的衣裳，垂坠感和手感都好得令人吃惊，通身柔软如丝，衣裳纹有图案，而靠近胸前的位置，则被隐隐刺绣出一朵盛开的莲花，颜色，是比烟火色还要深很多的墨红，花开得正正好。
原本还在新奇打量着衣服的雪焰，因为丹戠的话想起了那个最初在白海袭击自己的高大男人，
“那个人，是修罗王？”
修罗王观墨，创界的王者，据说拥有极强的战斗能力，和海界最具战斗力的明澜王，往往不相上下。
“没错，当年，修罗王的英灵也被使徒召唤了，据说，他的战斗力，连珑澜王都不曾和他单独打斗过。”
“我明明不认得他，为何要杀我？”
丹戠微弹了一下衣服的浅皱，叹气：“你不记得他，是因为你没有册焱的任何记忆，不代表他们也把你忘记了，很久之前，修罗王就和珑澜王的关系交恶了，所以可能是因为这样……”
“为什么会交恶？”雪焰突然打断，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问这个。
“因为狩印者。”
“狩印者？”
“狩印者是对应封印者的职位，据说，能拥有对封印者的全部监护权和羁绊，伽翎王曾说，修罗王从一开始就想要这个位置，但是，最终的人选却是珑澜王。”
澄安子是狩印者？
难怪他可以这么清楚有关册焱的一切……
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堵得雪焰的胸口又开始闷痛。
“狩印者的位置，是需要争夺的吗？以澄安子的为人，断然不会那样的吧……”不解的雪焰喃喃询问，同时微踮起脚尖，好方便让丹戠给她整理腰间的繁密腰带时，不用费力的低下脖子。
明白她的细心，丹戠微笑起来。
说是腰带，实际上是一丝一丝编织出来的火纹丝布，漂亮而极其复杂的火焰纹路，缀了一些隐形的珠玉在上头，只见光亮，却摸不到一点棱角，但是又分明能看到无数珠玉，隐在薄薄的纹路里头，想来，这也是这件华贵衣裳的微妙之处吧。
丹戠边整理边继续：“当然不会，从一开始，珑澜王就对这个位置毫无兴趣，所以大家都以为那个位置非修罗王莫属，何况，当时使徒曾说，狩印者的人选，除了具备强大的时法，还必须拥有剑类的式神，当时，只有修罗王拥有青轨剑，而珑澜王最惯用的式神，是海界带来的螭龙，并不擅长用剑，所以……”
剑？是那把青黑色的剑吗？
雪焰想起了当时刺向自己的那把长剑，
说起来，是一把仅感觉上就很冰冷的武器……
“到底是为什么，会让珑澜王当上狩印者，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或许是……”丹戠还在和自己说话，语气却越来越迟缓，似乎陷入什么恍神回忆中。
怎么了？
雪焰疑惑，但无法回头，所以只好用手指一点点抚过衣服的表面，这无法描绘出来的暗纹图案，含着未曾消褪的莲花香，深深浅浅，渗染进衣料之中。
很熟悉……
她摸着衣服，终于忍不住了：“……丹戠姐姐，这衣服……是你做的吗？”
“什么？我？”丹戠回了神，却愣住了：“这可是九界中，唯一用冰火双蚕吐的丝制的料，又是让太宫放入水和火中修炼出的质感，再借了悟界的烟花和火花染出的颜色，我可没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呢，仅是能寻到冰火双蚕，就非一般人能做到，何況上面还有极珍贵的避火珠呢1
雪焰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不明白什么冰火双蚕什么太宫避火珠，但是光听这些高大上的名字，她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珍贵的上好东西。
可是，有必要吗？只是一件衣服……
丹戠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这不是衣服，是万裳，可以随季节和需要幻化的，必要时，它还能幻化成护身盔甲。”
“万裳？”
“珑澜王他们也有万裳，听说伽翎王的万裳有万般变化，能化成最厉害的战斗盔甲，伽翎王当时在得知你拥有封印者万裳时，还不相信了很久呢……”
‘冰火双蚕合吐的丝？怎么可能啦，冰蚕和火蚕一向水火不容，不然干嘛一类叫冰蚕一类叫火蚕／
‘而且，我听说冰火双蚕早被恶灵吞噬干净，绝种了。’
‘你从哪里搞来的？澄安子／
记忆深处的话语，
笼罩着很深很浓的烟雾，所有人都如同烟雾构勒成的一样，模糊不清，但是那些话语却是字字清晰。
雪焰控着头，意识陷入这片烟雾。
自从误闯了那个怀梦，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脑海里总是不能控制的出现一些从无印象的情景……
‘要么那个绝种的传闻是假的，要么就是我们的珑澜王真有穷尽九界的本事，能找寻到这样的极品来，还能让太宫卖出这样天大的一个人情。’
这个暖洋洋的声音，是镜旭东。
‘……嗯，真的很珍贵吗？’
咦？这个声音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更纤细也更明亮，难道，是册焱……？
‘干嘛啊？你其实很高兴吧，能收到这么用心的礼物／
这个先前响起过的声音好漂亮，是羽飒，是他绝对没错的！
‘我可没让他送我礼物／
啊，这果然是自己的声音，可是，为什么语气这样别扭啊？
‘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要是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听到没有，玄夜王，你女人变相的跟你要礼物呢。’
咦？咦咦？这是，这是修罗王观墨？
确实是他的声音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他也在这里？
‘谁是女人啊？／
‘是男人好像也不对吧？’
‘是女人就对了吗？’
原来，有关羽飒的性别，所有人都是搞不清楚的埃
‘羽飒，你想要礼物直接跟我说，你要哪个世界的？尽管说！我给你加赠一件伽翎王的万裳／
‘谁需要你操心我的万裳，再说我一直拥有伽翎王的万裳，多管闲事／
‘是女人穿的还是男人穿的？’
‘观墨／
“好啦好啦……”
……
风吹过，烟雾终于撩开了一点，雪焰看到了神色各异的几个人。
她还看到了一直沉默着的澄安子，他没有加入闲话的几个人，只是站在册焱的身边，看到他，雪焰顿时愣住了。
烟雾散尽后的无比清晰。
那是，眼神中能温柔仿佛淌出水的湛蓝色，是比她任何时候见到的澄安子，都要来得温柔。
“澄安子……”
“雪焰？雪焰你怎么了？”
“啊？啊1视线清晰的回到了眼前，发现是丹戠正一脸焦急的叫着自己，却不敢伸手摇醒自己。
“我……”雪焰整个人还在恍神。
“你是看到了什么吗？”丹戠很不安。
雪焰定定神，歪过脑袋，认真想着刚刚的情景：“……我刚刚，只是想着这件衣服很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你真的觉得这件衣服很熟悉？”丹戠小心翼翼的确认。
“嗯，我看到了很久之前一些事……还有这件衣服，所以，这件衣服，是册焱的吧？”
“为什么你会记得？”丹戠终于抬起头，却是一脸不安。
闻言，雪焰不解：“……我不能记得吗？可是，羽飒还希望我的记忆能恢复一些，至少，能记得你们……”
“不！你什么都不必想起来1
“丹戠……？”
“果然，玄夜王的疑惑是真的，你和晶殿的册炎不一样，她穿着封印者的万裳从来不会联想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
“伽翎王并不清楚，你若还记得珑澜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其实，你只需要像晶殿的册炎那样就可以了，不需要，不需要再记得澄安子了1
“不对，她还有澄安子的部分记忆，因为……”雪焰吸了口气，确定的说下去：“实际上，那个把我吞噬进去的怀梦，就是属于那个册炎的，可她的梦里，有以前和澄安子在离府生活的记忆……”
闻言，丹戠连脸色都变了：“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三年来，晶殿的册炎根本不记得他1
“是，可是，明明我看到……”
“那也不代表，还拥有对珑澜王的记忆，可能，可能只是过往的一点残余，留在怀梦里面……”
她的过激反应，终于让雪焰疑惑：“丹戠姐姐，我不能恢复那些记忆？”
丹戠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你，和晶殿的册焱不同，你失去了所有记忆，伽翎王会担心不无道理，毕竟，时法是靠记忆才能发挥，这也就是当初为何元君主只下令删除有关珑澜王的记忆，本来，以他的为人，全部清零是最简单的。偏偏，时法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伽翎王担心真正的册焱恢复后，会和你一样，毕竟，毫无记忆的同时，等同于也毫无时法。”
雪焰边听边点头，
她确实毫无册焱的记忆，也确实没有一点时法，如丹戠所说，晶殿的册炎是为了保留册焱的时法，所以才保留了部分当年的记忆，唯独对于澄安子，删除得干干净净。
丹戠蹲了下来，开始整理着衣服下摆，借说话让自己恢复平静，
“但是，伽翎王的担忧并不一定会发生。眼下，让册焱恢复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有关珑澜王的记忆，不管是对以前还是将来的册焱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
不等雪焰疑惑完毕，在说完这一段后，丹戠就站起身稍远几步，端详过后，显出一丝满意后才又继续说下去：“册焱进入晶殿很长的时间却一直不能适应，到最后，只把她逼到了极限……”
“……当年，怎么了？”
丹戠摇头：“具体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册焱无法再封印火虐了……”
“什么？”
失去封印者的资格，不是放出火虐？而是因为当年不能再封印它了？
可即使是那样，又为何要发起白海杀戮？
“册焱在进入晶殿九十九年后，无法再封印火虐了。”
“你说的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雪焰沮丧的说道：“虽然是册焱的心脏，但也仅仅是心脏，什么记忆都没有了，现在，只能尽快让册焱恢复……”
“不，其实，并不是那样1刚刚冲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丹戠在未说完之时就掩了口，在确定自己可以把接下来的话说出之后，她赶紧再补一句：“不能，不能让册焱恢复1
她只说到这里就不再讲了，但已经让雪焰为这句话，不出所料的张大了嘴巴：“不能恢复？你在说什么？1
“对不起，雪焰，可是，我刚刚说的也是真的，册焱并不能恢复……”
“如果不恢复，我要回哪儿去？晶殿的册炎要怎么办？册焱要是不能恢复，澄安子又要怎么办？”
“你别急，是，因为册焱她……”
“丹戠姐姐1
雪焰冲上去，要扶过突然间滑坐地上的丹戠，没想到她却一把挥开了自己。
“别碰我1
“丹戠姐姐？”雪焰不得不后退，同时极度不解。
丹戠连连摆手，示意雪焰不要再过来：“我没事，没事的，你别过来，别碰我1
“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碍…要不要我先扶你去躺一会儿……”眼见雪焰又要过来，丹戠终于失声尖叫：“别碰我！真的！我没事1
“那你……”
“我不可能一直抵制狩印者的意识，刚刚能说那样的话，对我来说已经是极限了1
“澄安子的意识？”
丹戠点头：“不是他的错，那只是他的无意识在阻挡我，只要，狩印者一心想让封印者恢复完整，所以我就不能拥有相反的意识，连这样的话，都无法说出来……”
“那你就不要勉强自己说了，我不听就是了1雪焰连忙堵住耳朵。
但眼前的丹戠已经被一片突如其来的蓝光罩住，原本就脸色泛青的她，此刻更是直接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
“丹戠姐姐1
忘了先前再三警告，雪焰一步过来扶起她——
——杀气！
一股强烈的杀气，经由扶起的丹戠，迅速流窜漫入雪焰的感知，惊得她顿时不敢再动弹，此刻，只能恐惧而极度不解的盯着再度缓缓睁开眼睛的丹戠。
那股杀气强烈到根本无法忽视，甚至让雪焰产生了如果再接触她，自己就要身首异处！
“……你？”
“对不起，”丹戠显然由雪焰的搀扶和反应中明白过来，她局促不安的站起来，退开步子。
直到这时，雪焰才发现，即使是在平常的离府，安静少语的丹戠，总是看似实则一直对她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今天是因为帮忙打理衣服，她才如此靠近自己，而且每次靠近，她都会屏住呼吸。
“……你真的没事？”
“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听起来完全不是安慰的语气，但至少，丹戠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只是她的眼神在雪焰看来，终究还是和平日完全不同的，
那是，很悲壮的眼神。
“你到底……”
“对不起！雪焰，从今往后，我会离你远远的，让你再也看不到我1
“咦？为什么要道歉？我、我根本没有不想见到你啊1雪焰急了，想要凑近，却看到她一直往后退缩，这才硬生生的刹住了。
丹戠确认自己已经退到安全的距离，这才定定的看过来：“白海杀戮那一日，我若是和珑澜王一样，不知道册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册焱想要的？
雪焰为这句话出了一回神，她看着丹戠消失在蓝光里，却没有伸出手。
册焱想要什么？
还有，
澄安子明明是和册焱关系最深的人，为什么，还有连他也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