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分家3
1977年1月底, 徐云英正式在湘岳县人民医院住院。
在卫校读了一年书的陆桂叶陪床看护,星华跑前跑后安排各项事务,成华开始在老屋东头新砌的灶房做饭、照顾父亲和幼弟建华。少了桃庄这根搅屎棍, 陆家所有人劲往一处使,前所未有地团结让陆桂枝十分欣慰。
聂小菊羡慕无比:“桂枝你这三弟俊气有担当, 二妹柔美体贴, 有福气啊。”陆桂枝听了连连点头:“有他们帮忙, 我就轻松多了。”
聂小菊揽着她的肩:“放心吧, 徐姨肯定不会有事。发现得早, 尽早手术永绝后患, 后期调养好, 再活二、三十年绝对没有问题。”
陆桂枝在水利局的宿舍只有一间,但眼下住了五口人。盛同裕和星华睡小床, 陆桂枝带两个孩子睡大床, 好在是冬天, 人多暖和。
第二天就要手术了,一屋子人都睡不着。窗外北风呼呼地刮着窗棂,星华悄声问:“大姐, 妈不会有事吧?”
陆桂枝的话接得很快:“肯定不会有事。”
盛同裕安慰着紧张的姐弟俩:“妈一善良, 好人有好报咧。”
陆桂枝感觉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拍了拍臂弯里的盛子楚。这孩子吃饱喝足睡得真香,再一抬眼,透过一丝窗外透进来的走廊微光,发现盛子越睁着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吓了一跳:“越越,你怎么了?”
盛子越眼珠子动了动,瞟了母亲一眼:“我没事, 马上就睡。”说罢,闭上眼睛将神识再一次沉入空间。她的空间只有篮球场大小,四块菜地、一汪池塘就是全部。养了二十几只鸡之后,菜地就被祸祸得差不多了。
白菜被啄光了,番茄和辣椒也被踩得乱七八糟。盛子越每天为了抓这些鸡都得费点心神。刚刚盛子越发呆的时候就是忽然领悟到一个新技能——设置屏障。
或许因为穿越、穿书的经历,让她的神识大大提升。只要自己专注凝神,就能在空间里构建一道透明的屏障。
说干就
干,盛子越这个空间主人在菜地、稻田周边设置屏障,其余区域向鸡群开放,由它们撒欢奔跑啄食。顺手捡了十个鸡蛋,盛子越准备明天交给母亲煮茶盐蛋。
趁着晚上安静,盛子越沿着边界走了一圈,桔子树已经长到了齐膝高度,边界果然开始弯曲,向外拓展出一个半圆。这代表只要沿着边界种树,空间是可以变大的。
至于种什么——盛子越想到一件事。
家里的茶叶是农家自制的粗茶,喝起来有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前世的她,末世爆发之前曾经在一家茶馆打工,感受过好茶的口感,也了解过制作的过程。听说常喝绿茶可以防癌,那就为了家人健康开始种茶吧?
盛子越来了精神,计划沿着边界种一圈茶树。量变累积质变,或许有一天空间能够全面升级呢?至于茶树……她记得去外婆家的半路上,路边有一座小山包,因为土质色黄,山形如狮子抱球,所以取名黄狮山。
那座山上长了不少野茶树,春天漫山遍野茶花盛开,灿烂至极。等到外婆身体恢复,拉上母亲一起去挖吧。
想着想着,盛子越呼吸越来越轻,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盛家所有人都到了医院。徐云英一爱洁,她梳洗干净,一身清爽,微笑地看着眼前自己的亲人:“莫怕,我不会有事。”
陆桂枝心理压力巨大,是她坚持手术,虽然妈说不需要她担责,但如果当真有什么事,她一一世都不会原谅自己。拉着母亲的手,陆桂枝深吸一口气,将这份压力藏在心底,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妈,放心吧。”
徐云英看着星华,道:“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要记得你们是一家人,要互相爱护。爸妈有一天若是走了,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你大姐为这个家付出得多,你要记得好好护着她。”
星华点点头,他紧紧抿着嘴,英俊的面孔宛如希腊雕塑一般,引来旁边小护士的注目。
徐云英伸手拉了拉桂叶的长辫子:“桂叶啊,你…
…”她忽然停了下来,喉咙感觉酸涩无比。
桂叶伸出手轻轻抱着母亲的腰,态度亲昵:“妈,我保证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徐云英笑了:“送你去学护理,没想到妈先享受上了。”
桂叶嘻嘻一笑。她在家中虽然娇气,但这次母亲病她陪伴术前检查、提醒按点吃药、日常端茶倒水,样样做得细致周到,着实令人感动。
盛子越看着眼前这个娇俏温柔的小姨,眼前闪过书中提及她的片言只语。
桂叶卫校读到第四个学期,经大嫂介绍与三塘坪的吴德谈起了恋爱,被撺掇着辍学嫁人,跟着在火车站当检修工人的吴德去往省城,当起家庭主妇。下儿子之后,夫妻恩爱了几年。可惜好景不长,吴德工伤截肢之后脾气变得暴躁,疑心桂叶嫌弃他,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拿拐杖打人。
桂叶性格柔和不爱与人争辩,善良的她为了家庭和谐处处忍让。母亲去世之后无人哭诉,家暴阴影之下的她在菜场卖过鸡、在小区做过保洁,但都做不长久,不到五十岁得了乳腺癌,早早郁郁而终。
先前盛子越和小姨接触不多,这次因为外婆手术住院一家人聚拢在一起,发现小姨眉眼温婉、谈吐之间很有女人味,若不是因为恋爱脑遇到个家暴男,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现在桂叶才十八岁,一切都来得及。
盛子越和父母、三舅、小姨一起等在手术室外。子宫实行全切除手术,徐云英对此坦然接受,在她看来,养七个孩子足够了。自此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手术很顺利,护士将徐云英推出手术室,对陆桂枝微笑道:“放心吧,挺好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陆桂枝紧绷的肩膀徒然放松,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星华与桂叶对视一眼,眼里也满是欢喜。星华说:“桂叶,你照顾好妈,我给你跑腿。”桂叶抿着嘴轻轻一笑:“好咧,三哥我听你的。”
麻醉醒来之后,徐云英躺在病床上努力睁开眼。晕眩的感觉依然存在,但她
耳边听到有人不断在呼唤:“妈,妈……”
声音很遥远,似乎从天边传来。徐云英感觉到极度的疲倦,她更想好好睡觉。这一次手术睡得真香啊,突然袭来的昏睡感觉将她拖到一个完全静止、黑暗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病痛、没有苦楚,没有做不完的家务、没有忙不完的劳作。
熟悉的孩子们的声音唤醒了她,徐云英眼皮抬了抬,可是刚刚掀开一条缝,眩目的亮光刺得她瞬间又合上了眼帘。
看到母亲有苏醒的迹象,陆桂枝姐弟激动地围拢到床头,紧紧盯着徐云英的脸:“妈,你醒醒……医说不能再睡了,快醒醒啊。”
徐云英挣扎着睁开双眼,陆桂枝微圆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两人视线一接触,陆桂枝的眼睛里绽放出明亮的光彩:“妈!你醒了。”
徐云英晃了晃脑袋,清醒之后小腹处剧烈的疼痛感让她痛苦地□□起来。陆桂叶扑过来摸着母亲的手背,安抚道:“妈,是不是觉得痛?你先忍忍啊。”
徐云英的手背上扎着针,冰冷的药水正顺着血管流向全身。桂叶温柔地将温暖的手掌盖在她的手背扎针处,像哄孩子一样柔声道:“妈,麻醉刚醒是这样的,我帮你摸摸,摸摸就不痛了啊。”
“啊……疼!”徐云英皱着眉,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没有忍住。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昏沉之中的她宛如重回少女时期,病了痛了就习惯性地找亲人撒娇。
陆桂枝有点心疼,对聂小菊说:“我妈说她疼。我妈从来不喊疼,她了我们七个孩子,我从来没有听她喊过一次疼。她肯定很痛,才会这么难受。”
聂小菊轻手轻脚走出去叫来了护士。护士长过来察看一番,很冷静地说:“没事,病人刚醒会有一个疼痛的适应过程。等一下如果实在是受不住就来找我,只是……我们一般不建议用止痛类的药物。”
徐云英渐渐清醒过来。听到护士的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我没事。”目光从孩子们的脸庞上一一掠过,徐云英惶恐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活过来了,
她手术成功了?未来她或许,可能,可以活得久一些了?
“桂枝,同裕,星华,桂叶,越越……”你们都来了,良华呢?这个被陆家寄予厚望,遇到母亲病危选择分家的孩子呢?
看到母亲眼中的失望,桂枝张嘴想要解释几句,病房外忽听到陆良华的声音:“妈——妈!”
所有人都转过脸,望向病房门口。陆良华匆匆赶来,一眼望见洁白床单、枕头上躺着的母亲,眼中含泪冲过来:“妈,我来迟了,你还好吧?”
良华动静有点大,撞到病床边挂吊瓶的铸铁架子,输液管、吊瓶剧烈地晃悠起来。吓得桂枝惊呼一声,手臂一伸忙扶住架子,控制着输液管,忍不住责备了一句:“大哥,你小心点,差点碰掉了针头。”
星华看着大哥,口气略有些硬:“大哥,不是告诉了你今天妈手术吗?你怎么现在才来。”
良华当大哥惯了,星华这口气让他很不爽,瞪了弟弟一眼:“你以为都像你一样,高中毕业几年了啥也不做一天到晚在家里混?大队部今天临时通知开会学习,我能怎么办?我这已经是紧赶慢赶过来的。”
星华呼吸一滞。他高中毕业已经两年,今年满二十一岁,一直有个大学梦,在家一边务农一边读书。被大哥这么一怼,感觉脸有些发烧。
陆桂枝道:“大队部的会哪有妈的身体重要,妈手术不要你出钱,不要你签字,你连人都来这么晚,太不像话了。”
病房里的争吵声让徐云英头痛,她摆了摆头,喉咙有些嘶哑:“别吵了,我想喝水……”
所有人都收了声,关注着母亲的脸色。桂叶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用棉签沾了点水轻轻擦拭着徐云英的嘴唇,道:“妈,刚刚手术完现在不能喝水,要是难受我帮您擦一擦啊。”
徐云英看着桂叶点了点头。
良华瞟一眼桂叶:“还是小妹听话,这卫校没白读,会照顾人。”
桂叶低头一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良华凑近了母亲问:“妈,你还好吧?
”
徐云英将头歪在枕头上,轻轻动了动下巴表示自己还好。
陆良华将手中红色网兜放在床头柜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妈,现在儿子手头紧,只带了一瓶罐头、一包饼干,等将来新屋盖好,接你和爸去住。”
盛子越撇了撇嘴,这人真小气。自己亲妈病住院只带了这点东西,还不如外人呢。
徐云英看着桌上的荔枝糖水罐头,觉得很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桂枝上次托人带回来,被桃庄截了胡。她忽然也想通了。一个儿子不孝,还有三个。良华立不起来,还有其他人。等自己把身体养好了,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至于桃庄与陆蕊为什么没有来……早已想通透的徐云英并不在意。
这么一想,徐云英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小腹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抬眼看着那药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输液管中,睡意再次袭上心头,她眼睛一闭,睡着了。
听着母亲的呼吸声越来越均匀、轻微,陆桂叶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一时间,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
半月之后,徐云英出院。陆星华借了水利局的板车,一床厚实的棉被将母亲裹住放在车板上,将她带回陆家坪老屋。回到家的徐云英惊喜地发现,孩子们都长大了。
星华沉稳有担当,桂叶温柔又体贴,自己病的时候多亏这两兄妹照顾才能恢复得这么迅速。
成华心灵手巧,不仅做得一手好饭菜,收拾屋子也像模像样。建华钓了一段时间的鱼一条都钓不上来之后将钓竿收了起来,专心挖蚯蚓、捡菜叶子喂鸡,家里后院那六只鸡养得油光发亮,鸡窝里摸蛋不说,每天四处巡逻就怕自家母鸡把蛋下在了别处。
徐云英躺在床上指挥孩子们做事,感觉心里很敞亮。这样养了整整三个月,徐云英自感身体完全恢复,眼看着春播开始,也就开始洒扫收拾,干起活来了。
看到徐云英这么快就恢复,杨桃庄后悔得要命。平白地少了一百块钱不说
,小家事事都得自己操心,收拾屋子、洗衣做饭、种菜喂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哪有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舒服?
杨桃庄一边在灶间火,一边骂陆蕊:“这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最近陆蕊行踪有些神秘,和良华两人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西屋传来陆志远哇哇的哭声,七、八个月的孩子正是调皮精力旺盛的时候。如果没有分家,不用桃庄起身,听到孩子哭自然会有奶奶、叔叔去哄,现在……他们的心真狠呐。
杨桃庄放下火钳,站起身走进西屋,抱起志远哄了哄,从后窗正看见建华在喂鸡。她张了张嘴,想要讨个鸡蛋,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算了,这小鬼小气护食得很,从他身上讨一个子儿都得脱层皮。只有等着良华回来再说了。
桃庄算是看出来了,莫看徐云英一张菩萨笑脸,其实心肠狠起来比谁都厉害。说分家就分家,说各过各就是各过各,哪怕自己抱着孩子去蹭饭,也只是给孩子夹两筷子,对桃庄却不理不睬。
后悔了又怎样呢?心冷了,再难暖和起来。
1977年的华国,即将迎来一项改变国家命运的重大决策,陆家也将面临一场新的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上夹子,25日的更新推迟到23:00。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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