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角关系
不是巧合。
或者说，不完全是巧合。
纪延年和队友训练完后，从机甲对抗演练场出来，碰上一直守在外面的范若晶。
纪延年自认为已经和范若晶说得很清楚了，而且话说得很难听，但对方像听不进去似的。
从纪延年在太空港口接到联合培养的一众学员开始，范若晶总是缠上来，带着一股难以理解的执着。
防线战区局势动荡，纪延年想得很清楚，也看过很多。这个时代的前线军官大约一半活不到40岁就会牺牲，剩下一半，很多也都是伤残退役。
就像他曾经的战友，那么年轻，才28岁就战死在黑暗的太空，死后连尸骨都不知飘到了哪个星球角落。
牺牲的人太多，见惯死亡后，人们开始麻木，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对那些无名英雄的遗孀也失去了同情怜悯。
星际联盟军部经费吃紧，下发的抚恤金开始逐年递减。
他战友的妻子最开始嫁的是一个鲜活的爱人，在婚礼上对未来充满美好期望，但最后，爱人变成了这点微薄的、冰凉的星币，只能绝望至极。
所以不应该有伴侣。
那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至于像有些alpha那样到处发展一夜情？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纪延年不赞同，但无权质疑，只是他心里有道无形的坎，时刻约束规制自我。
对于范若晶的不断纠缠，纪延年感到非常厌烦。若是换个性别，哪怕是个beta，他都很想真刀真枪的提着人打一架，然后狠狠警告回去。
但不管是道德修养，还是仅仅作为一名军人，他都不会那样做。而且范若晶不仅是这次接送任务的学员之一，还是家里某位远亲长辈介绍来的。
这位长辈起先是出于好心，纪延年跟对方讲清楚想法后，长辈也并未勉强，只遗憾的嘱咐说，稍微照顾着点范若晶就行。
和纪延年有血缘关系的人基本都牺牲了。
纪延年不好再拂长辈面子，没把事情做得太绝太难堪。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会一直忍受下去。
纪延年和好友——也就是搭讪叶慕兮的这个alpha，维克托，他们今天下午自发训练完，打算一同去餐厅吃晚饭。
走出演练场时，纪延年再次被范若晶缠上，维克托看好戏一般，帮着范若晶同行。
因为昨晚那个荒诞的梦，纪延年心情阴郁，面色黑沉得似是能滴出水。
范若晶见状，倒是不敢上前招惹了，只默默跟在后面。
一路上，纪延年始终沉默。
他走在最前面，等反应过来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了梦里的那条幽深走廊。
这不是机甲对抗演练场到餐厅的必经之路。
却是叶慕兮的舱室到餐厅的必经之路。
此时正值饭点，碰到叶慕兮的概率很大，所以他们的相遇不能完全算是巧合。
当纪延年看到叶慕兮的那一瞬间，注意力便不自觉的全放在了她身上。
她穿着简约的衣裤，走路时低着头，葱白指尖在光脑上打字，并未发现他们。
柔软的长发垂在她颈侧，发尾在白皙的领口肌肤处和小臂上来回扫晃，晃得纪延年心生痒意。
不是那身墨绿色的长裙了。
也不像梦中那般赤身裸|体。
纪延年看见维克托从身后掠过，故意走到叶慕兮面前，故意让她撞到了肩膀。
看着这一幕，纪延年心头涌起一阵不爽快。
这种负面情绪来得很快，很陌生。陌生到他甚至没反应过来，眉间便已经他微微隆起。
叶慕兮抬起头，朝纪延年望去。
她回答着维克托，双眸却一直与他对视，纪延年看见她眼中最初一闪而过的意外，随后，意外变成满满笑意。
他们视线汇聚的霎时间，纪延年仿佛被拉回到梦中。
此处与梦里的走廊完全重合，耳边似乎响起她的一声轻笑。
她喘息着，唇瓣贴着他颈部敏感的腺体，温热潮湿的呼吸洒下，声音暧昧勾人……
但这不是梦。
没有吻，更没有那声轻笑，她在跟别的alpha说话。
她说：“太巧了，原来我们互相认识。”
纪延年看见她收回了视线，对维克托笑得一脸灿烂温柔。
仿佛当头一盆凉水泼下，纪延年瞬间被拉出梦境。
他猛地撇开头，随后，为自己居然将现实和那个淫|乱的梦做比较而感到巨大的难堪和不耻。
维克托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发出夸张的感叹：“哇哦1朝身后瞥去，又转回来问叶慕兮：“你认识纪？还是范？不过是谁都好。”
维克托显然是个情场老手，叶慕兮第一次被他搭讪时就隐隐感觉到了这点。
他顺杆爬得相当熟练，立即向叶慕兮发出邀请：“从不丢三落四小姐，既然大家互相认识，你这次总不会拒绝我吧？”
叶慕兮眉眼一弯，笑盈盈的接受了维克托的邀请：“当然不会。”
纪延年忍不住去看，她一直在对别的alpha笑，原本清媚的五官变得柔软，撩得维克托目露惊艳。
范若晶站在纪延年旁边，看见他目光深沉的盯着叶慕兮，淡薄的唇紧抿成直线，眼神直勾勾的，并且非常明显的蹙起眉头。
范若晶隐隐感觉不对，她问维克托：“你们怎么会认识？”
“当然是偶遇。”维克托笑着回答，然后抬手，十分自然的揽住叶慕兮的肩膀。
这动作不算逾越，也不算无礼，却十分明显的透出一股自来熟的亲昵。
纪延年和维克托好友多年，很熟悉他这番动作的含义——
他将叶慕兮归纳到自己的猎艳名单里了。
纪延年不由自主的往前迈了一步。
叶慕兮这时也动了动，她将光脑从左手换到右手，然后收进腕部。
借着这个动作，肩膀自然而然的侧到一旁，顺势避开了维克多。
维克托稍一抬眉，手慢慢放下，揣进裤兜。作为一个浪荡惯了的alpha，他瞬间便懂了叶慕兮无声的拒绝。
纪延年这才蓦然顿祝
他伫立在原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前是想制止维克托。
但为什么要制止呢，纪延年审问自己。
易感期有生理反应很正常，但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omega起反应，这正常吗？
不仅有反应，还对这个omega产生了标记后才有的alpha本能占有欲，这难道也正常？
纪延年喉结滚动，脊背逐渐僵硬。
“说起这个，真是缘分……”维克托兴高采烈的讲起他和叶慕兮的巧遇。
叶慕兮望向纪延年，他穿着一身轻便的训练服，衣领和袖口微微湿润，沁出一圈深色的痕迹，似乎是汗。
维克托也差不多，叶慕兮打量着，猜他们或许是刚运动过。
不过不管纪延年穿什么，他永远身姿挺拔，墨绿色的双眸深邃锐利，整个人仿佛常年积雪的料峭山巅上的寒松。
啊，不。他应该是一株巨大的、生机盎然的芸香科植株才对。
作为旁边维克托添油加醋话题中的女主角，叶慕兮不动声色的舔了舔干燥的唇角，轻嗅一口。
此时，纪延年的信息素散发着热热的温度。
没有昨晚的冷冽了，但草本味更加浓郁，隐隐盖过了果实的清甘，像植物茎杆中丰沛的汁水。
又像是炎炎烈日下，被晒得油光水滑的深色树叶，满眼皆是墨绿色。
相较前几次，他信息素变化很明显，却依旧让叶慕兮沉迷。
只是可惜了，周围闲杂人等太多。
除了纪延年的信息素外，叶慕兮还嗅到了维克托和范若晶的。
维克托的信息素像某种椴木燃烧后的烟熏味，很少见，但叶慕兮完全不感兴趣。
还有范若晶，她长年累月的使用信息素调香剂，叶慕兮一直非常非常反感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要是只有纪延年就好了。
叶慕兮为不能享受纯粹的纪延年而感到可惜。
纪延年旁边，范若晶站得离他有些近，听维克托讲完时，她皮笑肉不笑的，只目藏敌意的瞥了叶慕兮一眼。
叶慕兮扬眉，迈前一步。
“纪延年。”她扬起脸叫他的名字。
纪延年垂眸，入眼便是叶慕兮眉眼弯弯的模样。
眸光潋滟，淡粉色的唇角轻轻勾起，无端透出一阵亲昵。
她轻声道，“医生让你带我好好吃饭。我饿了，我们走吧？”
明明只见过几面，明明只发了两句话就被对方拉黑，叶慕兮却能故意把简单的话说得带上了暧昧气息。
纪延年顿感无所适从，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没什么否认的话能说。
毕竟叶慕兮也没说错，医生的确嘱咐过。只是由她这样说出口，听着就感觉不太对劲儿。
话毕，叶慕兮瞥向范若晶，果不其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一下拉到地上，难看得很。
维克托则是高高的扬起眉毛。
他在叶慕兮和纪延年之间看了个来回，有些惊讶，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兴致盎然，不知脑补了他们三人怎样的一出大戏。
叶慕兮最后将视线放回到纪延年脸上。
纪延年眉间拧起了一条沟壑，见她看过来，他立即收敛下颌，像是逃避一般，迅速躲开与她的对视。
这是……不敢看她？
叶慕兮形容不上来，只感觉他的反应和预料得不太一样，有些奇怪。
维克托目光戏谑的欣赏完这一幕，笑得仿佛一肚子坏水。
他语调抑扬顿挫的，调侃道：“纪，我也饿得很，赶紧走吧。”
这段走廊并没有宽敞到同时容纳四个人并排行走。
叶慕兮不想在后面闻范若晶身上那股臭味，主动走到前面。
范若晶不愿意让叶慕兮和纪延年挨到一起，她拉住纪延年。
纪延年立即抽手，他看着前面维克托与叶慕兮并肩走着，一路相谈甚欢。
维克托：“所以，从不丢三落四小姐，你叫叶慕兮，对吧？”
“是的。”
“慕兮是‘爱慕你’的意思吗？慕兮慕兮，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叫维克托，无往不胜的意思。”
“无往不胜先生，我朋友都叫我叶。”
“哈哈哈，好吧。那么小叶子，你是怎么认识纪和范的呢？”
“我和范若晶同校。至于纪延年……”叶慕兮故意停顿，随后抿唇一笑，声调上扬，“机缘巧合？”
“嗷！该不会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桥段吧？为什么我没遇到？”维克托佯装懊恼，然后，开始毫不避讳的打压纪延年这个潜在情敌，“如果是的话，那我真是感到遗憾和抱歉。毕竟我的好兄弟，纪，他是个超级不解风情的alpha。小叶子，你有没有被他气到吧？”
听到这里，走在两人身后的纪延年慢慢咬住后槽牙。
虽然知道没理由，虽然也知道这些都是维克托说惯了的玩笑话，他以往听到也不怎么在意，但此时此刻，纪延年却没由来的感到一阵烦躁。
然而令纪延年没想到的是，叶慕兮立即撩起眼皮，诧异的眨了眨眼，反问：“怎么会呢？”
纪延年从后面看见她的面颊。
莹白的脸蛋被灯光描摹上暖晕的轮廓，眉尾挑动，眼波流转，转身便朝自己瞅来。
“他明明很可靠。”她说着，笑意盈盈的双眸无端透出几分温柔缠绵，眼睫轻颤，看得纪延年心头一跳，不自觉的屏了呼吸。
梦中的香艳画面再次从脑海中闪过。
随后，纪延年听见她继续用轻柔暧昧的语气说完下半句，“而且还很温柔。”
像是知道他也在看她一般，他们的目光再次撞在一起，汇聚胶着。
纪延年一时竟分不清她是故意骗人，还是真心这样认为。
他只绷紧唇线，再次避开与她对视。
维克托深感惊悚，整个人直接往上蹦了一下。
他也向后转，手指着自己的好兄弟，不可置信道：“可靠我承认。但是，温柔？他？”
四人中，只有范若晶脸色极差。
她终于忍不住了，伸手紧紧的攥住纪延年的短袖——其实她更想拉住纪延年的胳膊，以示亲密，但纪延年每次甩开她都毫不留情，范若晶怕被当众下面子，才退而求其次的改成抓了衣袖。
她挂出一个微笑，问：“延年，你什么时候和叶慕兮这么熟了？”
四个人相互交谈，都停下脚步。
叶慕兮冷眼瞧范若晶，瞥向被抓住的那片衣料，不知怎么的，只感觉讽刺和无聊。
就是这样一个人，踩了她的底线。
想起被随随便便砍半的星际联盟奖学金，想起那瓶唯一带上军舰却被她泼出大半的甜橙精油，叶慕兮眯了眯眼，上前一步，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友好。
她相当直白的戳了把冷刀子过去：“说到这个，昨天晚上纪延年送我回舱室的时候，他告诉我，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范若晶，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和他是未婚关系呢？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警告我离他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