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他都想起来了
窗外是一片草坪，花园四周围着铁栏杆，暮色中，蔷薇攀在栏杆上，在暗绿的叶片后，探出点点胭脂红。
男人呆呆愣愣的坐在病床上，他的脸被绷带缠的密不透风，只留出一双无神的桃花眼
江来站在门口，轻皱着眉，询问道，“他这样的情况会维持多久？”
“不好说”李医生摇摇头，“澹台明就是个疯子，给他注入的药剂并不是我们所告知他的”
“就不该信他”江来紧握住拳头，愤恨的垂在墙上，“难道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李医生沉默了一下，“我的建议是，等他的脸恢复后，转入医院，由我慢慢治疗”
江来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他又担忧的朝房内看去，男人依旧是那副模样，从醒来到现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一直看着一个地方，和他说话也不应，碰他也没反应。
“以后就叫他江离吧”江来丢下了一句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缠着蔷薇花的铁栏杆外出现了一对男女
女子穿着宽大的白色裙子，她面庞秀美温婉，整个人散发出柔和恬淡的气息，一头青丝用黑色的小皮筋松松绑住，她侧着头，街道两旁树的光影绰约的落在她身上，她双眼微弯，和边上的男人说着什么
男人微微弯腰，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女子，温润的脸上带着笑意，时时注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有风拂过，花草的叶子瑟瑟作响，女子耳朵后的碎发被吹至脸旁，男子细心的伸手替她挽至耳后
这画面极美，任谁看了不说一句郎才女貌
可这一幕落在江离的眼里，不知道触碰到他哪根神经，令他一下子抓狂起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变红，眼底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之色。
在医生还没来之前，像豹子一样矫捷的越过窗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又猛地从草地上蹿起来，不顾衣服上的泥土，不顾自己的狼狈，喉咙里呜咽着、滚动着破碎的声音，光着脚一个劲儿偏执的往栏杆的方向跑过去
藤蔓上的刺渗入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液顺着他苍白的肌肤流下，滴落至花丛中，掌心血迹斑斑，江离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子，“啊、啊啊”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通过喊叫的方式、企图让女子回头
他不知道她是谁，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叫嚣着去找她
温迪安比许诺快一点发现他，他皱了下眉头
“怎么了？”许诺见他表情不对，询问道，也下意识相随他看过去
温迪安身子往那边一挡，不想让许诺见血，“没事，我们快走吧，我们约了下午两点的孕检，要迟到了”
提到孩子，许诺点点头，伸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眉眼柔和，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这两个月他很乖，没有像一开始那么闹我”
“可能他懂事了，心疼你吧”温迪安打趣道
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落入江离耳中，眼见他们要走远，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栏杆，嘴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声音
很快就有人来把他带走，他红着眼，死活握住栏杆不肯松手，来人没办法，只能给他打了镇定剂
许诺最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只隐约看见栅栏里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压着一个男子，边上的盛开的蔷薇沾了血，在一群白色中，轻轻摇曳着、显得愈发娇艳，被压着的男子无力的倒在他们身上，脸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许诺收回眼，没想太多，估计是哪个精神病院的人跑出来了吧。
江离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沉默寡言，窗户外加了一层防护栏，以免江离再次发疯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里很少会来人，只有个姓李的医生天天过来和他讲话，江离听多了觉得烦，后面就锁着门，不让他进来。
江离发现，只要他不出房间，他怎么对李医生他都不会生气，只会笑呵呵的看他，甚至会因为他将他拒之门外的行为而感到欣喜若狂，江离觉得他有病，更不愿意和他接触了，他更喜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听着窗外的虫鸣声、风吹过草叶带来的沙沙声来放空自己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又有一个姓吴的医生带着几个人过来，江离冷漠的看着他们，他们好像是要来帮他把脸上的纱布拆下来。
江离也觉得这纱布碍事，好几次想自己摘下来都被阻拦，于是欣然接受了。
纱布摘下来后，他们给他照了镜子，江离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好陌生啊，但看久了，又能从中看到几分熟悉的模样。
他看见那个吴医生笑着对一个年迈的老人说，“恢复的不错”
那个老人好像是他的爷爷，他听李医生说的。
又过了一些时日，他被从这个房间转移到另外一个更大的房间里，听李医生说，这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
李医生还说，在这里，他可以出去，不用再只呆在房间里，可是江离觉得，外面还没房间里有意思，他依然孤僻的呆在房间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医生有时候太忙，来不及照顾他，会安排别的护工来。
那个护工姓王，也是一个话多的，即使江离不说话，他一个人也能在那叽叽喳喳讲完所有事情
他说哪个医生和哪个护士其实有一腿，哪个病人家庭关系怎么怎么复杂，什么小道消息他都知道，他还说医院来了一个很漂亮的许医生，男医生里有好多暗搓搓的想要去搭讪，最后被温医生率先宣誓主权，名花有主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江离就沉默的坐在一旁，眼睛偶尔落在王护工身上又很快掠过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开春的时候，江来来了，他见了李医生后，在得知江离已经开始恢复神智后，丢了几本书过来，也不管江离会不会看就又着急的离开。
又过了一些日子，江来又来了，这次带了几个家庭教师过来，他看着江离，冷峻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些笑意，“听李医生说，你把我给你的书看完了，做的不错”
江离皱眉，他看书又不是为了讨他欢心，他那么高兴做什么
江来可不管，他让这几个老师好好教导江离作为江家的继承人应该学什么。
江离不想学，闹脾气的耍横，不让那几个老师接近，那几个老师也不恼，显然是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预料，就在一旁坐下，自顾自开始讨论起来
偶尔有几个专业名词飘进江离的耳朵，江离眼睛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看过去。
那几个老师虽然在讨论，但注意力都在江离身上，见江离竖着耳朵听，眼含笑意，于是说的更大声了。
江离对这些金融、投资等商业的事很感兴趣，他总觉得只要他学会这些，就可以给那个人——
啊，等一下，那个人是谁，江离想不起来，他皱着眉，思索无果，便放弃了。
那些老师陪了他多久，江离不知道，只知道等江来再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带走了。
江离又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呆在房间里，只有李医生和王护工才会过来。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梦里有一个女孩，笑着和他说，带他回家。
江离看不清女孩的脸，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牵住女孩递过来的手，很温暖，令他留恋。
他睡觉的时间一下子变多了，李医生被他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连忙和江来打声招呼，把江离送到吴医生那做一个完整的检查。
江来眸色沉沉，眼梢挂着怒意，“怎么回事”
吴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检查结果显示身体各项功能都没有异常，而且血液里致使精神紊乱的致幻剂的成分也明显降低了”
“那他现在怎么这么嗜睡？”江来眼睛微眯，压迫性的注视吴医生，“吴医生，院长这个职位你要是坐不来，也可以换别人坐。”
“可能是、可能是药剂的副作用，我们会尽快查清楚的”吴医生苦着脸道
这江大少在部队呆了两年，越发吓人了。
当初就不该掺和进这些破事里。
他没敢说的是，药剂里成分降低，可能会导致江离以前的记忆回来。
江家当初让他研究这个药剂时就是要让他忘记作为洛萧的身份存活的二十年，抹掉他的过去，谁知澹台明给江离注射了过量的药剂，引的江离醒来后精神紊乱，又让他们折腾了好久，吴医生暗暗咬牙，都怪那个澹台明，死都死了还霍霍他们。
江离在深汕医院醒来，疑惑的看了眼四周，他不就是睡了个觉怎么醒来又换了个地方
他歪了歪脑袋，等着李医生进来，像往常一样。
江离发着呆，又开始回想梦中发生的事情，窗户旁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江离定定的看过去，意外的发现和他梦里的身形非常相似。
许诺今天是来医院做检查的，她的身体自流产后便不太好，她自己是无所谓的，耐不住温迪安和唐舒的极力要求，她不想和他们说什么，便随他们了。
她拿着体检单，漫无目的的医院逛着，唐舒说要来找她，她逛累了就在边上的公园椅上坐下来，体检单就随意的放在边上，她抬头看看天空，雁群排成整整齐齐的人字形，目标一致地向前飞着，她低下头，突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望过去，四目相对，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又转回来，垂眼看着地面，忽视掉那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江离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脑子好像有什么炸开，仿佛是被重锤猛击，他眼前一片模糊，唯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坐着，依稀可辨。
江离募地睁开眼，后背冷汗淋漓，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没有江离，洛萧从来没有消失，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七年里，他一直在离许诺最近的地方，却从来没有……
他捂着头，痛苦异常，为什么他不能早点见到许诺呢，他明明有无数个机会的，却偏偏一味的呆在房间里，就像许诺自杀的那天，他明明就站在楼下，为什么就不能早点发现异常呢？这样或许，许诺就不会死
自责、自我厌弃几乎要席卷了他的全身，这样的痛苦是那样锐利，那样深刻，又是那样复杂，那样沉重。
唐舒说的没错，是他害死的许诺
一想到这个，他恨的不能自已，他头部包扎的绷带纱布因为他剧烈幅度又再次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