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十九章 误会
沈行洲见顾卿还是一脸茫然,竟是一副完全没考虑过那些新得土地会有他的份的样子,不禁有些讶异。
算上顾卿的田地,此地有近三千亩的中田和下田。
定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当然看不上这些田地,所以一直在别处寻找上等田。
如今既可能解决灌溉的问题,他们自然是要早做打算的。一旦确定这个汲水的方法可行,连着侯府田产的大片土地便是沈家势在必得的。
水车的构想是顾卿想到的,沈行洲私心想给顾卿多匀些,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日后若被沈氏一族、尤其是族中几位长辈知道,反倒可能为顾卿引来非议和麻烦。
毕竟侯府出钱出力将水车建在这里,若最后不能为侯府的产业所用,对那些人来说就是侵害了他们切身的利益,哪里可能轻易罢休。
他们不会觉得这法子是顾卿提出来的、所以好处合该是顾卿的,他们只会觉得顾卿不识大体,撺掇沈行洲以公谋私,侵占族中的产业。
顾卿是为何嫁入侯府,他的嫁礼又是从何而来,族中上下心知肚明。
即便置办嫁礼的钱是长公主私出的,后来又由沈行洲补给了母亲,但两万贯的彩礼却真真切切是族中所出。
沈行洲这么多年与之打交道,知道要与重利之人论理是很难的。
若顾卿是沈行洲真正的夫郞,一直生活在他羽翼之下,自然完全不用怕他们。
可顾卿终究不会在侯府长久地待下去,他一旦离开侯府,沈行洲不可能时时照顾和离的夫郎,这些具有争议的财富对于顾卿来说,就不是好处,而是祸端了。
更何况,作为沈家未来的掌权人,沈行洲再怎么怜惜顾卿,也不可能将本家完全抛到脑后,所以侯府占大利,顾卿占小头,是目前最合理的分配,也是对顾卿来说最安全的安排。
知道顾卿没有想过占沈家的任何好处,沈行洲心中有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是该为对方的单纯豁达而感到开心,还是为对方一点没将他当做自己靠山而感到无奈。
沈行洲早已决定将对方的田庄补至千亩,并在时间顺序上做些安排。
只要尽量保证在水车完全做出来前,让顾卿以私人的名义将离瀑布最近的两百亩田地买下,就容易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至于水车之利,最好的处置方式也不是由顾卿出面,而是由沈行洲出面。
这样一来族里不敢与沈行洲相争,他再将顾卿该得的一份尽数给对方就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顾卿同意沈行洲的安排并充分信任他。
“这样的田产别处还有,再寻便好,不必拘泥于此……至于水车,我可以与你私下定契,凡其所得皆予你,绝不食言。”
顾卿听了沈行洲的一番解释,正在高兴对方事事为自己着想,就听到沈行洲道:“这次亲力亲为,以后再去别处也是一样,便不用担心受人瞒骗了。”
听到这里,顾卿明显一愣。
他觉得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似乎就会遇到他最不希望出现的问题……
正好小豹猫吃了东西,在顾卿身边待了一会儿,大概是感觉到外面有东西,要往外面走。
顾卿怕沈行洲顺势说起和离的事情,赶紧站起来跟过去,那急急行礼而退的样子,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行洲目送他出了屋子,久久不语。
他知道顾卿一定误会他的意思了。
他知道顾卿的父亲在置办嫁礼的时候很是经历了一番波折,也损耗了不少金银。
之所以让顾卿参与田产的买卖,重点不是催他离开侯府,而是想让顾卿积累到经验,不再因此受到蒙骗。
沈行洲没有追过去解释,因为他无法跟对方说,自己从来没有让顾卿离开侯府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陈诫眼看两人刚刚说话的时候气氛明明不错,谁知道突然就变了。
他多少也猜到症结所在,不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
顾卿紧跟着小豹猫出了门,果然在院子里看到三只小狗崽。
这两日顾卿他们在庄子里住,小豹猫跟这三只原住民算是杠上了,两边天天对峙不说,元宝偶尔还要冲上去招呼人家两下。
石朔虽然在忙水车的事情,但他秉持着“卿公子的事都不是小事”的原则,特意安排了人照应院子里,见卿公子的爱宠喜欢和小狗玩(雾),便默默把大狗牵走,免得伤到了它。
小狗崽的性格明显憨厚一些,虽然体型都比元宝大,却被小豹猫撵着欺负。
若是一打架就怕还好说,偏偏小狗崽好像很喜欢元宝,被猫爪子招呼了也不恼,总是跑开后又凑回来闻来闻去。
当然,等待它们的自然又是一顿劈头盖脸、速如闪电的猫猫拳。
一开始顾卿担心一打三,小豹猫会吃亏,后来发现自家这个行事颇为彪悍,可以说是单方面碾压新朋友,所以多半只能哭笑不得地劝架。
顾卿见小豹猫又弓起背、炸了毛,而小狗崽也已一如既往地撒开小肥腿往这边自投罗网,他一时把刚刚的烦恼抛到了脑后,先解决眼下一触即发的战事。
赶紧把小豹猫抱起来,顾卿哄道:“我们要回家了,跟大黄、二黄和小黄好好道别。”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捏住小豹猫的小爪子,跟围着自己脚边打转的小狗崽挥了挥。
小豹猫露出尖尖的小牙齿,冲着地上哈了一下。
顾卿用下巴蹭了蹭它的小脑袋:“分开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现在若是不好好珍惜,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或者再见到,它们也不认识你了。”
这时候沈行洲也走出了门,正好听到顾卿的话,他微微停住脚步,看了一眼抱猫的少年。
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它能让完全陌生的人、相隔千山万水的人相遇,却也可以让原本熟悉的人擦肩而过、对面不识。
人们在相聚的时候,总以为大家就算分开了也会再见,却不知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顾卿看到沈行洲,明显有些慌乱,他搂紧了小豹猫,目光微移,不与对方相视。
等沈行洲说着“走吧”离开,他才赶紧跟了上去。
答应了顾卿要让他骑马,沈行洲不打算失信于人。
但顾卿身份特殊,要教他骑马,沈行洲不能假他人之手,只能亲手来教。
顾卿早就想了无数次的美好情节,眼下却只剩下煎熬。
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坐在马背之上,明明近在咫尺,却因看不到彼此的脸而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沈行洲微微低头,怀中的少年变得格外沉默,只会点头、摇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
从侯府和顾卿的庄子回到侯府,两人之间莫名有些疏远。
虽然因为水车的事情,他们每天都会见上一面商量事情,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多余的话说了。
顾卿默默失落了两日,觉得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所以很快就恢复了。
再加上他正好有另一件事想着手开始做了,便主动找沈行洲说话。
沈行洲看着恢复了往日笑容的小夫郞,心头一松:“你想要一枚名章?”
按照习惯,凡卑幼致书尊长,当用名章;平辈间用字章;而尊长给卑幼,则用别号章。
顾卿还没有及冠,如今是没有表字的,更不会有号,所以带一个名章便足够用了。
他点点头:“少爷不是说,要买那些地,需重新与官家定契,所以我就想要一枚私章。”
小黑莲之前年纪还小,嫁礼都是顾全有出面张罗的,之后再由他自己按些手印定下。
可之后顾卿要做的事情不少,少不得有个凭证,有了名章之后,一来显得威仪些,二来也正式些。
最重要的是,顾卿心里盘算的雕版印刷术,也要由此“激发”灵感。
沈行洲正想着如何跟顾卿破冰,就得到了这个机会,别说对方只要一枚名章,就是十枚,也给他。
“想要什么样的?”沈行洲问对方道。
顾卿主要在为自己计划的另一件事铺路,所以新章要什么样的,还真没有仔细考虑过。
之前两人有些冷战,顾卿现在哪敢跟他讨价还价,连忙道:“就寻常的便好。”
沈行洲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让他离开了。
几天之后,顾卿拿到了自己的第一枚名章。
只见那块田黄通体明透,似凝固的蜂蜜,拿在手里润泽无比。
顾卿爱不释手地翻看,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立刻便拿回去试试看。
陈诫看到卿公子手里的章,惊讶无比。
——卿公子不知道,他这个大少爷的心腹怎么可能不认得……那名章所用的石料,分明与大少爷自己的名章用的是同一块啊!
而且卿公子要名章的事,沈行洲根本没有吩咐陈诫来办,在陈诫看来,显然都是主人自己准备的。
——所以卿公子的名章,竟是主子他亲手雕刻的不成?!
陈诫看着顾卿并不知情,而大少爷也不打算告知对方的模样,完全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