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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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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到哪里了?”

    王莲珍的眼饱浸泪水多日,现已睁不开了。原先她的眼神就差,如今丈夫一死,干脆便瞎了。

    老太太花甲年岁,老态龙钟,瘦如枯竹的两条腿勉强撑着上身的空架子,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扶出来,东倒西歪,好似一个虚弱的不倒翁。

    谁都在猜她也活不长了。

    王莲珍虽没见过白攸,但和白家关系匪浅。

    白攸的母亲贺简嫁入白家,从贺家带过去的就是王莲珍。贺简常常“珍姨、珍姨”地喊她,叫得王莲珍心里尤其高兴。

    贺简嫁到白家,嫁给白攸父亲白溥松的第二年,王莲珍就暗戳戳地和白家的园丁李祥如好上了。

    李祥如和王莲珍是老乡,便直接带人回家结了婚,而后又在渝川毕县县城住了不少年,直到他们的儿子李茂离家出走,再无音讯——

    两人伤心欲绝,辗转反侧之下,李祥如重回s市继续到白家当园丁,留王莲珍一个人在县城生活。李祥如当年娶王莲珍时答应要对她好,再回白家后,时不时就会给王莲珍寄钱。在他没有中风瘫痪前,李祥如确实是没让王莲珍吃一丁点儿苦。

    只可惜后来……

    祖宅的大门外才刚传话来说他们千等万等的那城里少爷来了,尚在里屋歪着的王莲珍就急急忙忙地让人搀她出去。

    先前她已遣人给到车站接人的两个弟弟打了不少电话,问他们可看到小少爷了?小少爷可到了?但白攸却不是从高荣到毕县汽车站的,而是一脚就到了李祥如的祖宅门口。

    白攸在前面走得快,好似后面有狼有狗在追,故意同靳赫铭拉开了不少距离。

    他顺着高音喇叭举放喧鸣的哀乐找,摸到门前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声就得以笃定。

    果然是这里。

    从外头往里瞧,三面围墙两个晒场四间矮屋并一幢二层老楼,李祥如的乡下祖宅还算气派。晒场上搭了两顶彩帐篷,一顶给和尚诵经吵得人头皮发麻,一顶筵席齐备放着不少空桌。亲戚邻居走来走去,一堆人全挤在一起或哭或笑。小孩儿穿梭乱跑,少年不识愁滋味地大喊大叫,吵得气氛更为喧闹。

    王莲珍颤颤巍巍,从那幢二层老楼到四间矮屋,步履蹒跚地来到了白攸面前。

    她伸出手,止不住地胡乱摸索,最后如同抓到了一块冷玉,力道极大地捏到了白攸的手。

    王莲珍瞎着眼朝白攸面前凑,费心巴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个什么样,但却于事无补。

    她又想哭了。

    “白……”

    王莲珍嗓中一顿,神色尤紧,好似恍然大梦,顷刻便又回到了那时她在贺家、在白家的日子。

    她喊白攸:“小少爷,真的是小少爷吗?小少爷来了?小少爷来了!”

    王莲珍的眼中又渗出了泪花,一双手控制不住地在白攸的身上摸,有几处碰到了未消的淤青,疼得白攸暗暗龇牙咧嘴。

    白攸禁不起王莲珍的这般热情,也受不住左右人全拿火辣的目光瞧上他。

    和尚的经不念了,亲戚邻居不走了,小孩儿也往他这里凑。

    一地静得出奇。

    所有人都在看他,看这大城市里来的小少爷,听说还是个omega,自然更是千金般地娇贵。就说他这穿着西装的漂亮样,阴柔白皙的脸上满是温柔,举手投足间又很有涵养。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谈论起白攸,谈论起这位李家不远万里而来的贵客——

    好是好,就是妆化得有点儿浓,惨白的一张脸上毫无血色,难不成城里的小少爷都在流行这样的派头?

    众人费解,白攸低头,更加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出那些伤痕的端倪。

    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除了一遍遍告诉自己遭受过男人怎样的暴虐,毫无用处。

    告诉别人也好,被别人知道了也好,谁又能帮得了他呢?说不定还会惹恼了靳赫铭,给那个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来时,靳赫铭不就扬言要对阿苑不利吗?

    阿苑……

    是个好孩子。

    白攸默不作声地跟着靳赫铭赶路,阿苑一有空便会问候白攸。他心里担心靳赫铭将白攸带走又会变着法子毒打他,他担忧白攸回不来。

    “哥,你给我个地址呗,如果三天了你还不回来,我就去接你。”

    白攸没有回复阿苑。

    靳赫铭提醒过他,他和阿苑的距离了,他就不该再不识好歹。

    靳赫铭的底线是什么,他不必用阿苑试探。

    白攸在李祥如的祖宅前干杵了半天,他回神回握王莲珍的手,十分勉强地想要扯出一个笑容,可到底只是平淡如水地对王莲珍说:

    “不用叫我小少爷,我已经不是了。叫我攸攸,攸攸就好。”

    他自己说到“攸攸”时还会不舒服,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其他称谓,只能强忍不适,如此将就。

    白攸的嗓子早坏了,话一说多便会起痰不舒服,沙沙地难听。

    王莲珍尽管眼睛瞎了,但耳朵却很好。虽然她先前没听过白攸的声音,可此时也觉得小少爷说话不太对劲。

    “小少爷,你的嗓子怎么了?”

    王莲珍还是改不了口叫“攸攸”,不知为何,白攸竟然松了一口气。但王莲珍接下来抛出的这个问题,又教他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我、我……”

    白攸吞吞吐吐,把头埋得更低,垂眼看到自己腕上擦的粉底都快要蹭光露出那些青紫了。

    他正踌躇着,忽然身后就亮起了那道既熟悉又害怕的声音。

    “感冒了。”靳赫铭姗姗来迟,一出现就揽过白攸的腰不再使他逃脱,他替白攸遮掩道:“季节交替嘛,攸攸睡相不老实,感冒了鼻塞,所以说话声音才会怪怪的。”

    靳赫铭搂着白攸,凭借高大的身躯抱住一个瘦弱的omega还算绰绰有余。白攸对靳赫铭与他故作亲昵缱绻的丑态万分厌恶,在他怀中挣扎着就要离开。

    男人感觉到了白攸比于车上变本加厉的反抗,强行将人拥得更牢、更紧。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咬起了白攸的耳垂,说话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才能听到。

    靳赫铭说:“小少爷不会是想在一直挂念你的老仆人灵前丢脸吧?让他躺在棺材里也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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