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转学
十年前，一中的校规森严就已经远近闻名。
新上任的校长接过大任时，立下军令状要在任期内把一中打造成t市升学率第一的综合中学。从此除了课业量的加大以外，各年级的早读和晚自习时间还各延长了半个小时，每天早上准时六点，两位值班教师就杵在校门口督察学生仪容仪表和到校情况，一左一右犹如两大护法。
可就算是这样，也偶尔会有漏网之鱼。
“又不吃早饭？！”
杨女士的愤怒的声音哪怕是从三楼传来，仍然爆发力十足。
“一天天的起这么晚，你昨晚又干什么去了！”
她冲进林晓影的房间，照例是让她简直两眼一黑的凌乱。从桌面到床头摆满了随手拿出来看过又懒得放回去的书，从来不叠的被子被皱巴巴卷在床沿一侧，以及……那把长辈赠予的昂贵小提琴就那么随意地扔在飘窗上。
十万的琴被她扔出了十块的气质。
杨女士顿时又是心头火起，恨不得把刚下楼的林晓影抓回来再骂一顿。
“我带了块面包！”
楼下，林晓影骑着自行车像阵风一样向学校冲去，瞬间把杨女士后续的咆哮远远甩在了身后。
此时天边晨光熹微，太阳已经隐约露出了一道明亮的弧线。
林晓影一边奋力踩着自行车，一边瞟了一眼手表。
6：25。
一中早自习开始的时间是六点半，凡是晚于这个时间点的进校门，或者没穿校服都会被值班老师记在值班表上。且不说会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通报，在这之前就少不了被班主任叫办公室去“一对一教导”。
因此正常来讲，这个点路上早就已经见不到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了。
到了学校边上，她轻车熟路地调转车头，把自行车停在大门西侧面门卫室的墙根边。
因为建造时间相当早，那段墙约莫只有两米不到点高。或许是校方觉得这高度用来防这些乳臭未干的熊孩子们已经堪堪够用了，因此对比起翻新教学楼和教学设施，并没有优先把经费投入到这里。
但熊孩子总会有熊孩子的智慧。
何况林晓影不仅熊，她还野得很。
只见她停好车，踩着自行车的座椅三两步攀上了那低矮的围墙，正要潇洒一跃，余光刚好瞥见校门口左右护法其中的一位突然转身往回走，只要视线稍微往这边转一下就要看到自己。
林晓影情急之下直接爆发力拉满，手脚并用快速往左边挪了好几个身位，用门卫室的小房子掩住了自己，纵身跃下。
“谁？”
可毕竟距离还是近了些，原本往教学楼方向走的老师隐约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疑惑地转头望向门卫室方向，出声询问。
另一个值班教师闻声也望了过来：“怎么了？”
那位摇了摇头，冲对方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出于责任心还是走向门卫室，打算一探究竟。
那侧林晓影紧急降落后快速从掏出书包里一枚红色袖章别在校服上，袖章上标着明晃晃两个黄字：值日。
在值班教师走过小屋转角的那一瞬，她拿起角落里放着的扫帚和垃圾桶，大气都带不喘地望向对方。
老师愣了一秒，上下打量着林晓影，总觉得这女孩似乎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来是哪个班的，眼神在那枚红色袖章和她手里的清洁工具里来回逡巡了几圈，皱起眉头：“这都几点了，还没做完值日？”
话刚落音，六点半早自习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做了，这早自习都已经开始了，赶紧先回教室去。”
林晓影从善如流，乖巧得一句话都没有，点了点头，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快步向教学楼方向跑去。
看着那小姑娘光速离开的背影，熟悉的这一幕仿佛突然给值班教师打开了记忆的开关。
——这不就是上回迟到结果因为跑太快自己没能抓着的那个学生？！
他的脸瞬间黑了一圈，可是这会儿想追也追不上了。
到底是哪个班的！
功成身退的林晓影赶到二班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抑扬顿挫念课文的声音、机械般反复诵读单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她熟稔地从后门溜进去，摸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身边的赵冉冉感觉到身边坐了个人，从课本里夹着的星座占卜书中抬起头，波澜不惊地冲她伸手：“没被逮吧？”
林晓影摘下袖章递过去：“没，差点。还好昨天问你借了这个以防万一。”说完边打开书包边要和前面的人说些什么，才发现前桌的位置还空着，不仅人没在，连惯常挂在椅子背上的书包也没在。
坐着前桌的人叫路遥，因为体型颇为可观，人送外号路小胖。
路遥其貌不扬，性格却不错，见了谁都乐呵呵的，班里有人闹矛盾总第一个站出来当和事佬，心宽体胖这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坐在后座的林晓影天天就靠着路小胖庞大身躯遮挡早自习时间偷偷吃早饭，这会儿前桌没了人，顿时显得危险系数高了不少。
赵冉冉见她的目光落到空荡的前桌，开口道：“路小胖又请假了。”
林晓影：“还是因为他奶奶的事？”
见赵冉冉点头，她原本已经放在书包里正准备掏出信封的手突然顿住了。
路遥家境贫寒，父母长期在外地打工回不了家，就留下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生活。然而最近奶奶却突然摔了一跤，虽没有性命之忧，但家里的一众亲戚唯恐避之不及，又哪里会去管这一老一小，因此他不得不常常请假在医院专心照顾老人。
但对一个高一的少年来说，这份责任终究还是沉重了些。
林晓影想到前段时间路小胖同自己和赵冉冉说起这件事情时，再强颜欢笑也藏不住眼神里的窘迫和迷茫，她藏在包里捏着信封的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那是个有些厚度的信封，里面装着整整齐齐一沓现金。
是林晓影去年一年攒下的压岁钱。
原本是打算拿来给那位长辈买生日礼物的，但路遥这个情况应该更急需这笔钱。
她昨晚想了半天要怎么交给路遥才能让人心安理得地接受，结果人家今天根本没来。
赵冉冉看她发愣，拿起压在课本下的笔记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一起去趟医院看看。顺便给他补习下这段时间的课。”
林晓影默默点头。
在她还小的时候，杨女士曾经常常抱着她失声痛哭，既是在哭离世的丈夫，也是在哭自己命苦。
可哭完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所幸她们母女在困境中受到了那位长辈的照拂，林晓影深知向低谷之中的人伸出的援手有怎样的分量。
算了，那就等下次有空去医院的时候再给他吧。
林晓影松开手，把课本打开立在面前形成一道掩耳盗铃式的屏障，转而掏出面包，躲在后面咬了一口。
还没等她咽下去，隔壁班就突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堪堪要压过这边教室里的读书声。
林晓影：“大早上的，隔壁一班这是在干嘛呢？”
赵冉冉推了推眼镜，看起来想要克制住激动，却难掩眼镜后闪闪发亮的双眼：“隔壁班应该是新来了个转校生。”
她手里的笔指了指座位边的窗户：“早自习刚开始你还没进来那会儿，教导主任领了个帅哥去隔壁，你没看见，经过我们教室的时候，咱班女生那叫一个轰动，隔壁这会儿八成就是在欢迎新同学。”
林晓影打小活泼机灵，嘴甜又热心，是小区邻里一众长辈们的“小心肝”，也是同学朋友中的“人缘王”。
她虽然很早失去了父亲，却从来没有缺少过爱。
但也因此，对比起同龄人，她尚且还没有觉醒多少对于男女之情的向往。
赵冉冉见林晓影没什么反应，恨铁不成钢地强调了一句：“真的很帅！”
回忆了一下刚才自教室窗边走过的那个少年，赵冉冉自认没有夸张。
那少年确实长得很好，明明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校服，他偏像是和旁人画风不一致似的。倘若不是看起来实在过于冷漠孤僻，估计明里暗里动心思的女孩都能从西校区排到东校区去。
水性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圈，指向隔壁的教室，星象占卜学专家赵冉冉的语气相当笃定：“而且我看脸就知道，他肯定是个天蝎座。”
“天蝎座的……”
话还没说完，林晓影余光扫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声息地从门口飘过，明明看起来块头不小，走路却比猫步还轻，一看就是班主任九妹巡视早读情况来了。
九妹其实是位正儿八经的男教师，虽然身材壮硕却酷爱碎碎念，一啰嗦起来比更年期的女人还厉害，加之名字里带个“九”字，被这群没大没小的学生仔私下调侃叫做九妹。
林晓影赶紧把剩下半截话连同剩下那点的面包一起塞进嘴里嚼嚼咽了下去，假装自己确实在好好看书。
天蝎座的人是什么样的？
上次赵冉冉好像煞有介事地给她讲过，可她一转眼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