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然而在乎与喜欢，中间始终隔着一层模糊的边界。
姜丝不愿，也不敢捅破那层模糊的边界。
“你们先吃，我有事再去厨房一趟。”姜丝站起身，视线掠过隗砚，周身散发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孟三嚼着酸辣白菜，眼神在老板与隗砚之间滴溜溜地转着。
“你们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可是闹得不愉快了？”孟三问。
隗砚扯开椅子，从容不迫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焦糊的脆皮猪腿肉，在眼前端详了起来。
“没有不愉快，是我唐突了。”隗砚盯着那块肉说道，随后在孟三惊讶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咔。”脆皮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隗砚面不改色地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随后放下手中的筷子。
“我饱了，你们慢吃。”
说罢，隗砚便站起身，在众人茫然的目光下转身上了二楼。
饭桌上只剩下孟三与来福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他们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要不然老板与隗砚怎么一个比一个行为古怪？
此时夜已深，坞潞巷黑漆漆一片，唯有偶尔路过的车辆闪着车前灯，在饭店的大门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孟三半撑着头，嚼着那素净的白菜冲着门外发着呆，正想着要不要去厨房煮个宵夜吃吃，便赫然在饭店的门前看见了一道凭空出现的人影。
孟三被惊得一个激灵，筷子也随之抖落，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吃着吃着还生气了？”背朝大门的来福不明所以，只当孟三没吃上好吃的生了气，正想安慰呢，抬头便看见孟三那张错愕的表情，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
那道黑影似乎是贴着大门的，躯干黑漆漆的如同桌面上的那道脆皮猪腿肉，唯独那张脸，白得像只石膏糊成的面具。
孟三看着黑影咽下口水，不安地舔了下嘴唇。
“来福，你看那是什么。”
见此情形，来福也骇得不敢回头。
“你莫要吓我，我不经吓的。”身躯高大来福嘴上说着怯懦的话，愣是不敢回头。
孟三敛了呼吸，静悄悄地盯着玻璃门外的黑影看，生怕它会闯进来。
大门顶端的铜风铃无风而动，发出不安的响动。
姜丝闻声而来，见到门外的场景，愣了一瞬后同样不解道：“这是什么？”
能够催动铜风铃的只有亡灵，而门外的这道黑影，空有人形，却更似怪物。
姜丝慢慢靠近大门，试图看清这怪物的样子。
随着她的不断靠近，那黑影竟如流沙一般，缓缓地四散开来，在空气中打着转，随后飘向别处。
“怎会这样？”孟三惊呼，“它跑了！”
“不，它还在。”姜丝取下门框顶端的铜风铃，飞快地缠绕在指尖，接着在孟三骇然的眼神下拉开大门，冲了出去。
姜丝踏在坞潞巷的石砖路上，迎着皎皎月光，看见面前狭长的街道上，遍地游走的黑沙影无孔不入。
“这些……都是什么啊？”跟出来的孟三声音颤抖道。
如此秽物怎么会游走在人界？
乱了，一切都乱套了。
“是界灵残影。”身后响起隗砚冷然的声音。
姜丝转过身，看着隗砚说道：“那是什么？”
界灵不是依托于亡灵的执念么？怎么会从界中跑出来？
隗砚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界灵活得久了，也有生出执念的可能，这么多的界灵残影，应当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闻言，姜丝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它们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它们会引人类强行入界，如今人类多已入睡，正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它们潜入的时候。”隗砚的视线落在远方的黑影上，手指已紧紧攥起。
引人强行入界？
姜丝回味着隗砚的话语，心中被空前的恐惧所占领。
光是坞潞巷出现的界灵残影数量都多得数不清，更不要说是其他地方了。活人入界？光是想一想便足够可怕。
姜丝试探地问道：“可有解决的办法？”
隗砚这么见多识广，定知晓克制界灵残影的方法。
不成想，隗砚看了眼姜丝，缓缓摇头道：“来不及了。”
界灵残影本就如同一抔沙，击之则散，只会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尽。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姜丝用力地握住铜风铃，眼角因不甘心而染上猩红。
坞潞巷是她负责的区域，如今出了事，她不可能置身事外。
只是现如今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界灵残影入侵人类，将那些无辜的人从睡梦中拉进梦魇。
紧绷的肩膀上蓦然搭上一只手，隗砚极尽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别把自己逼的太紧了，一切有我。”
一颗高悬的心就这么忽然地安静了下来，姜丝听着耳边的话，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抬头看着隗砚那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一声“好”脱口而出。
纵然前路忐忑，她亦不是孤身一人。
姜丝等人回到饭馆之中，彼此都跟丢了魂似的。姜丝找来空白的信纸，将今夜的所见所闻一并写了上去，折叠后便幻化出一只信鸽，念了句密语便鸽子送出。
她这封信，正是紧急传讯，上禀鬼司。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道青色的虚影便在众人面前凭空出现。
姜丝见状，连忙行了一揖。
“参见鬼使。”
来者正是鬼司总管的虚影。
虚影开门见山地说道：“吾已收到你的来信，此时关系到人鬼两界，兹事体大。吾暂命你等进入界中，助人类脱离虚幻之界。”
末了，虚影补充道：“明日便有其他引渡使助你，莫要过于担忧，冥界自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姜丝收回手，抬眼道：“属下遵命。”
传了讯，虚影便原地消失不见，留下一室三人一狗大眼瞪小眼。
“哎……工作量增大了呀。”孟三悠悠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在为前路担忧。
姜丝垂头抿住嘴唇，思索着该如何使人类脱离界中。
往日她只需了却亡灵的执念便可将其引下黄泉，如今目标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类，她的思绪便如断了线的风筝。
这……专业不对口啊。
“大家先去睡觉吧，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干活。”姜丝见时候不早了，便嘱咐了几句，自己则魂不守舍地转身上了楼梯。
明天可真是有得忙了。
有了心事，姜丝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翻来覆去几个来回后，竟然再次做起了梦。
梦里先是出现了那黑沙鬼影，后来鬼影四散成了漫天的沙子，迷得姜丝在梦中睁不开眼睛。
身体越发沉重了起来，似在缓缓下陷，姜丝模糊中意识到，自己这是又魇住了。
她这两日并未服用回灵丹，为何又做起了梦？姜丝试图用力地睁开双眼，无奈身体由不得自己做主，最终只得气恼地放弃挣扎。
罢了，她倒要看看今日做的是什么梦。
这么想着，姜丝的眼皮陡然一轻，再次睁开眼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心脏几欲停跳。
一双极为眼熟的丹凤眼就在距离自己三寸距离之外，姜丝愕然于她与那人亲密到离谱的距离，随后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去。
不想她再度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的做法。
她此刻，正抬手死死地捂着那人的嘴巴，动作粗鲁且凶悍，却因那人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眼神所乱了心跳。
“莫要出声，不然你我皆要倒霉。”梦中的姜丝压低声音，附在那人耳边轻声说道。
那人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僵硬，愣了片刻后缓缓地点了下头，示意姜丝高抬贵手。
姜丝松开手，在衣服上随意地擦了两下，随后再次抬眼。
梦外的姜丝这才得以看清对面那人的全貌，大脑也随之停止运转。
这对面的男人，怎么同隗砚长得一模一样？不，这张脸她在之前的梦境中也见过的，怎么这会子才反应过来？
姜丝再去细想，从前梦境中的男人那张脸上总是罩了层薄纱似的，并不真切。而现如今这副距离自己只有几寸距离的脸，分明就是和隗砚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会如此？难道她与隗砚……前世相识？
姜丝的内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她慌乱之中意识到她此刻正与身边的男子挤在一团，似乎在一座封闭的木箱里，而自己则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向着透亮的缝隙处探去。
梦中的姜丝颇为烦躁地舔着干燥的嘴唇，将身旁的男子挤到一旁，自己则透过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外面好似无人，姜丝心中正纳闷呢，这两人藏在这拥挤的柜子中是在做什么？一阵悉悉簌簌声赫然响起。
透过门缝，姜丝望见面前的屏风上忽然甩出一条大红色的汗巾，接着又甩出一件鹅黄色的外衫。
姜丝：“？”
“你这么心急做什么？小心被别人听去了。”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随后便是男人低哑的声音。
“怕什么，门都被我锁死了，进不来人。”
姜丝：“……”
她这是……撞见野鸳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