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听了马富贵的话，孟三搓了搓手臂，内心一阵恶寒。
“可这也不能证明新娘子就是女鬼呀，而且……你刚刚说你杀了她？”
“你们是夫妻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
一日夫妻百日恩，江雪丽再怎么骄纵任性，也不至于惹得马富贵如此反感吧？甚至连见上一面都避如蛇蝎。
马富贵瞥了眼孟三，继续说道：“我对她自然是有夫妻情分在的，只是她执念太深，死后都不肯放过我。”
“那件事之后又过了几年，我的父母见我孤单一人，便又替我说了一头。”
姜丝问：“一头？”
马富贵解释：“是我们那的方言，就是又替我说了一个媳妇。”
“没过多久，我这媳妇就怀上了。可安稳的日子没过上多久，她就无缘无故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孩子就这么没了。”
说到这，马富贵突然激动起来，“一定是她，一定是江雪丽害得我丢了孩子！她死了都不肯见我好过！”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马富贵的一面之词，毫无根据。
姜丝对此存疑，却也不表现出来，只冷冷问道，“那你先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又杀了她？”
马富贵身上的血迹不像假的，可他真的有能力去杀死一个怨气极强的界灵？一个时刻表现得如鹌鹑般胆小懦弱的男人，居然有勇气杀掉和前妻共用一张脸的界灵？
还有原先满屋子的村民，都去了哪里？
姜丝盯着颓坐在地上的男人，不肯放过他脸上的蛛丝马迹。
“我是被逼的，不杀了她我便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只有杀了她，他们这些怪物才会从我的眼前消失，而且……她又不会真的死去，她只是短暂的消失了而已！”
姜丝等人陷入了沉默。
马富贵情绪激动，口不择言，“你们怎么不说话？你们不信我？”
“我可以证明，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我？”
姜丝不答反问：“既然界灵消失了，为什么你还不逃走呢？”
马富贵被这句反问呛得静了一瞬，随后沮丧了起来，“逃了又有什么用，最终我还是会回到这里。这就是个怪圈，循环往复，永远没有终点。”
姜丝垂下头，捻起垂挂在手心的铜风铃，目光阴沉，“我带你出去。”
出了门，众人才发现天上竟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入墨般的夜色里，雨点映衬着灯笼发出的微弱红光，如同旧时代的大宅院的光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来的时候整个村子热闹非凡，离开的时候却如同睡着了一般，整个天地之间只有沙沙的雨声和细碎的脚步声。
出了小洋楼的大门没走几步，姜丝便停下了脚步。
除去小洋楼墙外挂着的两只红灯笼，村子便再无其他光源，几个人宛如站在了一座孤岛之上，周围暗得像是浸满了墨汁。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孟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朝着姜丝靠了过去。
“老板，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这么黑，谁知道会不会碰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呀，还有那些凭空消失的界灵，说不定就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呢。
姜丝转过头来，将队伍末端的马富贵拉至身前，“你走在前面。”
马富贵脚下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刚才不是说好了大人您带我出去的么？”
怎么还出尔反尔啊？
姜丝说：“是，我说要带你出去。”接着话锋一转，“可界未破，我们谁都出不去，你来引路。”
马富贵无法，只好垂着头走在了队伍前面，像个扭捏的小媳妇一样一步分成三步走。
姜丝回过头望着洋楼外的灯笼，想了想，抽出腰间的银鞭，转瞬间便将一只灯笼勾了下来。
如此，他们便能看清脚下的路了。
不知走了有多久，这条路依旧看不到尽头。
直到雨越来越大，朝着一行人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一道惊雷骤然划破苍穹，瞬间的亮光之下，众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建筑物。
这是一座气派的自建水泥三合院，掉了漆的灰红色铁门为了迎客大敞着，门口堆满了黄白相间的花圈。
花圈？
借着灯光打量过去，院墙外竖着一根根细长的竹棍，而棍上挂着块长长的白幡，在雨水的冲刷下湿漉漉的垂着，尾端滴滴答答的串成了一串水线。
因雨水不停，门口积起了好几处水洼。黄色的纸钱漂浮在上面，随着雨打浮浮沉沉。
看到这幅场景，众人陷入了沉默，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有簌簌的雨声。
几道目光默契地落到了马富贵的后脑勺上，后者静悄悄地站着，似乎有一瞬的呆愣。
“马富贵，你这一天还真是……大起大落啊。”孟三拍了拍马富贵的肩膀。
“前脚出了洞房，后脚就入了灵堂，嗐，人生无常啊。”
马富贵的肩膀看起来更塌了，不用人提醒便自暴自弃地走进院子。
正如孟三所说那样，他来的地方果然是自己的灵堂。
院子很大，进了门，首当其冲便看见了一个巨大、用黑色塑料棚布盖起的灵堂。
灵堂里的案台上点了一排白晃晃的蜡烛，而蜡烛之后竖着的，是马富贵笑得慈祥的黑白照片。
马富贵失了魂似的走了进去，拿起自己的照片端详起来。
“这种参加自己葬礼的感觉很新奇吧？”孟三在马富贵耳边幽幽说道，“看你的样子，在界里没遇到过这种场景吧？”
马富贵低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姜丝问：“怎么了？”
马富贵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这个场景我还真没见过。”
闻言，姜丝皱了皱眉头。
听马富贵这么说来，这处界竟然会变换形态？这处界的界灵该有多么可怕的能力？
突然，一阵凛冽的穿堂风吹了过来。不知是哪屋的锅碗当啷的砸在了地上。
一个女人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孟三回过头看着姜丝，问道：“老板，是你咳嗽的么？”
姜丝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答案不言而喻，这声音应当是界灵发出的。
只是，这个界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良久，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瘦削的人影。
看请来人后，马富贵愣了一瞬，随即惊声道：“徐琴？”
这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一张鹅蛋似的长脸意外的漂亮，眼角的细纹也不减她的半分风采。
闻言，女人望了过来，神情严肃而冷漠，“你们是谁？怎么擅闯民宅？”
众人：“”不然你报警吧。
马富贵激动起来，几步便冲到徐琴面前，手指几乎快戳到了女人的脸上，“什么擅闯民宅？你老公都认不出来了？”
此言一出，不仅是面前的界灵震惊了，姜丝一行人也震惊了。
“什么？她就是你那个额老婆？”考虑到当事人在场，孟三不好将别人二婚还丢了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不等马富贵作答，徐琴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往后退去。
“我老公已经死了，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亲眼看着他断气的，不会有错，不会出错！”
女人的神情逐渐扭曲起来，说出的话令人毛骨悚然。
“你个娘们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出错？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活着么？”
方才还萎靡蔫瓜似的马富贵遇见了妻子突然间支棱了起来，俨然成了底气十足的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女人听马富贵这么说，也不后退了，挺起胸口顺了口气，“我的丈夫是我亲手害死的，当然不会出错。”
马富贵像是突然被人扇了一耳光，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庞，语气发颤，“我是你害死的？”
女人并不回答，只静悄悄地盯着马富贵，嘴角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
姜丝一行人还沉浸在徐琴刚刚说的话所带来的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回神，以至于马富贵扑向徐琴，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的时候，没有来得及阻止。
由于惯性，徐琴被扑倒在地上，失去了大棚的遮挡，马富贵和徐琴滚到了雨水下，一时间，男人愤怒的嘶吼声混杂着雨声，唯独徐琴，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架在女人纤细脖之上的大手用力收束，手背因用力过度而绷起数道可怖的青筋。
“是你杀了我，给我死。”
长相憨厚的男人此刻化身地狱魔鬼，叫嚣着要杀了曾日夜相伴的妻子。
女人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马富贵莫名其妙。
“我好疼啊，马富贵。”这声音，宛如在情人耳边撒娇。
马富贵大骇，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女人的，怎么会？
手下的触感越发黏腻起来，刚才还没注意到，现在马富贵忽然察觉出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大块大块的皮肤从女人的脖子上、脸上脱落，露出了下面鲜红的伤口。
腐烂的臭味从伤口处冒了出来，熏得马富贵仓皇地撒开了手。
徐琴如同热油上的蚂蚁，剧烈地挣扎起来，唇肉脱落留下的深红色窟窿发出凄厉的叫声，冲击着众人的耳朵。
姜丝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女人才是这处界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