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大红灯笼幽幽地悬浮在天上,一路向前延伸,远远望去,恍如连接天边,望不到尽头。
约莫走了有一个小时,众人的面前倏地出现了一座石碑,借着月光勉强看到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马家庄”。
这是马富贵的老家?
石碑周边突然生出许多杂草,众人再向前看去,方才黑漆漆的地方出现了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脚下的路也变成了灰扑扑的土石路。
这一切变化发生在瞬息之间,就像一场向众人突然展开的画卷。
一阵风自众人脚底升起,接着陡然变大。影影绰绰的树木杂草随风摇摆,且愈演愈烈,隐隐有拔根而起之势。
也确实拔根了,一截断裂的木枝被风卷起,“啪”的一声砸在了姜丝脸上。
姜丝:“……”
显然这处界的界灵不太欢迎外人的闯入啊。
姜丝拂袖挡住即将摔到脸上的第二根断枝,逆着风向前走了几步。而身后的马富贵却突然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了什么地方,撒腿便要往回跑。
隗砚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便将马富贵拉了回来。
“大人我求求你们了,别进去。”
马富贵试图说服众人,“这里面的东西要命!你们都得折进去!”
这话激起了姜丝的好奇心,她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里面的界灵是何等的有能耐。
“抓紧了,他要是再胡说八道就堵住他的嘴。”
“是。”
隗砚为了防止这位不安生的亡灵再度逃跑,索性将其双手剪在身后,一路扭着送进了村庄。
当众人跨过石碑,狂风忽地停止了。
进入界内,四周的景色开始变得生动起来。
长得茂盛的植被、高耸成林的树木、路边草草挖出的沟渠以及村头零碎的几声狗吠。
怎么看,这都只是个普通的村庄。
土石路上坑坑洼洼的,并不平整,若是谁不盯紧脚下,怕是会摔上几跤。
“哎我去!”
孟三高亢的尖叫声伴随着一声低骂,整个人滚到了路边,颓然地就地一躺,双手交叠在腹上,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姜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板,这算工伤么?”
孟三瞪着圆润无辜的大眼睛,盯着天上的星星,嘴里说着碰瓷的话。
姜丝忽然对未来的工作开展担忧起来,底下配给引渡使的冥灵,都是这般无赖的模样么?
心里说着拒绝,嘴上却脱口而出,“别闹,任务完成后给你开小灶。”
闻言,孟三瞬间蹦跶了起来,带头走在了前面。
随着众人的深入,村里里渐渐热闹起来,路上竟然冒出了几只野狗,也不靠近,远远地冲着几人摇着尾巴。
过了狭窄的土路,众人的视野陡然开阔起来。
四周的树木减少,一排排自建住宅矮楼鳞次栉比,楼前的村民坐在木凳上,嗑着瓜子喝着茶,看起来十分安逸。
路旁站着位正端着大海碗吃饭的阿翁,见姜丝一行人靠近,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竟搭起话来,“是富贵啊,恭喜恭喜啊!”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马富贵身上,后者早已魂飞天外,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嗑瓜子的大婶抬起头,嗓门大得惊人,“阿贵啊,恭喜啊!”
一时间,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祝福声,而被祝福的当事人却如摸了电门,不安地抖动着。
“我不是马富贵,我不是马富贵!”
马富贵极力地摇着头,试图撇清自己。
“富贵呀,找了你半天了,怎么在这啊?快跟我回去,该去敬酒了!”
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半路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便拽住马富贵。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马富贵,我不要去敬酒!”
男人的一双手死死地钳住马富贵,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可怖,“耽搁这么久,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众人皆是一默。
感情他们给界灵送新郎官来了。
可看这新郎官百般不情愿的模样,这场婚礼还如何进行得下去?
姜丝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以往她送走的亡灵大多留恋在界中,像马富贵这样极力排斥界的人,还是第一个。
眼见着马富贵就要被拖走了,隗砚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十分有礼貌地说了句,“没看见他不愿意么?放手。”
西装革履的男人微微愣神,随后笑意更甚,仿佛把隗砚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只是手下的动作停了下来。
“富贵啊,这些都是你的朋友?”
男人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敷衍般地扫了一圈众人,“不如大家一起来喝杯喜酒,热闹热闹?”
姜丝低垂着眉目看着蔫了菜似的马富贵,捏了捏手中的铜风铃,随后冲男人扬起下巴,“好啊。”
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孟三蹦跶了出来,拍手嬉笑,“快带路快带路,我最喜欢看新娘子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又些挂不住了,险些冲着孟三拉下脸来,然而强大的精神支撑着他,于是他选择别过头去。
眼不见为净。
几秒钟后,男人笑着转过头,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在男人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处建造得非常漂亮的三层小洋楼前,此时小洋楼门前站满了村民,见男人领着马富贵来,顿时犹如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
“新郎官来啦!抓住他,不要让他跑啦!”
“快去告诉新娘子,该准备闹洞房啦!”
闻言,马富贵险些哭出声来,“不是说好了敬酒么?怎么突然就要闹洞房了?”
不等马富贵如何挣扎反抗,周围的村民如同蚂蝗过境般一拥而上,竟就这么挟着马富贵进了小洋房。
姜丝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
原因无他,这帮村民把她也拽了进去。这些界灵力气大得很,竟挣脱不开。
姜丝被人群裹挟的同时,看见黑暗之中,小洋楼亮起一盏盏贴着囍字的红灯笼。
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了震天的唢呐声。
村民都涌进了小洋楼,楼外站着两个被遗弃的员工。
孟三:“老板……好像丢了。”
隗砚抬起头,望向小洋楼的眼神中多了分厌烦,全然没有往日般温和。
接着,不等孟□□应过来便抬脚入了门。
小洋楼宽敞得很,挤进了那么多的村民,居然还有余地,姜丝便随着马富贵一同被挤进了一间屋子里。
只见屋里红光闪烁,四面墙上贴满了大大的红双喜字,还没等来得及看清四周的景象,姜丝的手中忽然被塞进一个托盘,而托盘之上放着两只土陶茶杯。
姜丝歪了歪头,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她这是……被人当作工具人了?
“新郎带过来啦!”
不只是哪个公鸭嗓大喊了一声,接着屋内越发地热闹了起来。
“新娘子也出来了。”
姜丝顺着众人的视线转过身,只见四个姑娘搀扶着一位身着大红色秀禾服的新娘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新娘子身材纤细,头上蒙着张大红色盖头,看不清模样,只能从她露出来的嫩白的双手上推测出这位新娘应当是个妙人。
新娘子在马富贵身前悠悠站定,接着无视了马富贵羊癫疯般的抖动,转身冲上座的两位老人跪了下来。
姜丝顺着方向扫了过去,这一打量不打紧,心跳却漏了一拍。
只见这座上的“老人”,一张惨白的脸上,细细的描绘着一双细长眼珠,腮盘上触目惊心的点着两坨大红色的腮红。
方才没来得及看,现在姜丝才发觉这上面坐着的,竟是两只纸扎老人!
“新人敬茶——”
不知是谁高高地喊了声,随后姜丝被人往前一推,手中的茶杯险些飞了出去。
马富贵颓然跪在地上,呆滞的目光都快把地底盯穿了,听见有人喊他敬茶,整个人又抖了抖,嘴里低声念叨着,“不是说好了闹洞房么,怎么又敬茶了?”
姜丝端着托盘,抬脚踹了踹蔫瓜似的马富贵,嘴里不客气道,“快接过去,该敬茶了。”
许是姜丝的动作太过粗鲁,四周起哄看热闹的村民纷纷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脚上,就连新娘子都转过头来。
安静得可怕。
混在村民中的孟三见这情况有些骇人,紧张的拳头都捏紧了,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她的老板,不会要穿帮了吧。
良久,新娘子状若无事般地接过托盘上的茶杯,接着转过头去,端庄地挺直腰板,向座上的纸扎老人奉上热茶。
见此情景,紧张的气氛陡然一松,村民恍如被按了播放键般,重新热闹了起来。
姜丝见马富贵那怂样,抄起托盘上的茶杯便塞进他的怀里,接着退至一旁。
动作行云流水。
“咳咳。”那公鸭嗓清了清喉咙,再次喊了起来,“新人敬茶——”
新娘子双手端起茶杯,冲座位上的纸扎老人递过茶杯。惨白的纸扎人脸上用红笔细细地勾勒出一道上扬的弧度,看起来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富贵儿,快敬茶!”一旁看热闹的大婶出声提醒,脸色逐渐焦急起来。
“可别把岳父岳母给惹恼了!”
这句话马富贵算是听进去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他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冲座上的纸扎人递去。
众人见到这场景,顿时乐了,不知是谁起了头,鼓起掌来。
“富贵出息了。”
“是呀,娶到这么好的老婆,真是有福气啊!”
“哈哈!江家这么大的家产,都是他的了。”
“好羡慕啊!”
村民左一句又一句地说着羡慕的话,而马富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