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跳！”
“低头！”
眼前的景象不断切换，起伏。
感觉就像是在玩第一人称的vr游戏。
罗娜跟在里欧身后，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不断跨越障碍物。即便现在已经卸掉轮滑，重新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踏实。她显然还是做不到像自己的爱车那般灵活。
方向，速度，急刹，全部由里欧的动作或指令来控制，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跑！撒开了跑。
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肺里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一直烧到喉咙。罗娜觉得今天一天就把一年的运动量都跑完了。
便在此时，前方三四米处又冲出几道人影拦截。
麻木迈腿的罗娜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里欧拉着手臂被猛地一拽，关节处咔嚓作响。她竟然被以里欧为圆心，甩出一个直角转向。
二人蹿入了旁边的一条横向小道。
但追逐并没有就此结束，进入小道后，从画面框的左侧又突然跳出一名灰衣青年，张开四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所走的这条路十分窄小，宽度大概也就勉强能并行通过两人。
“真难缠……抓紧了。”
里欧此刻的声音很冷，神情严肃，完全没有平时的嬉笑之态。便见他全然没有减速的意思，向着那人的方向直接冲过去。在快要撞上之时，拉着罗娜的手，压低身体避开了对方的一拳，随即蹬了一脚墙壁，就是一记飞踢，正踹中那人的腹部。
青年吃痛倒地，里欧和罗娜趁机从他身上跃过，身影消失在出口的白光中。
“咳咳……”
半蹲在一处水泥管道中，罗娜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本想吞咽一口唾沫，却不小心反而呛着了自己。一旁的里欧又仔细注意了好一会外面的动静，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才跳出水泥管，又把罗娜扶了下来。
天色昏暗，不时滴落几滴雨水。
罗娜抬眼，便望见盘踞在头顶如蛛网一般的电线，偶尔冒点小火星，主干部分竟还或勾或夹，牵扯出许多弯弯绕绕的分支，延伸向不知名的角落。
里欧看她退了半步，笑道：“别担心，我们这一直都是这么用电的。”
“应该安全了，不过看这天一会怕是要下雨，先去我们那避会，再送你回去吧。”
罗娜平复了下气息，点了点头，随即又担忧地问：“卡罗他们没关系吗？”
里欧笑了一声：“放心吧，这种程度，不会有问题的。”
二人依然走的小路，路线错综复杂，是里欧他们这种人天然的避风港。但对罗娜却恰恰相反，她在里欧身后小心地跟着。毕竟她可不想又像来的时候一样陷在哪里，不小心又触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出来。
行进了大约有两里地，二人来到了一座废弃的车场里。四周零散耸立着一些堆积的集装箱。
“还好，这个位置倒是没有告诉过欧尼，应该是安全的。”
李欧引着罗娜来到了一处靠后的集装箱前，“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有些简陋，不过我们改造了下，避避风挡挡雨还是没问题的。”
这处集装箱的位置靠后，前后均有许多废车和其它箱子的遮挡，可以说是非常隐蔽。
罗娜穿过铁门进入屋内，发现内部空间并不大，由挡板分隔成了里外两间。
唯一通风的窗户上竟然贴了一张有些残缺的世界地图作为装饰。中央摆放着一张残破的茶几，摆放着一些还没吃完的食物，右侧边角是一张外皮已基本脱落的大沙发，上面堆放着许多旧衣物。
靠里的左侧墙角放着一张木制的小桌子，还有一些工具堆积在桌面上，其中一些似乎是四驱车的零件。
桌下堆放着的是一些旧书。
门类倒是很繁多，从文学到工具书都有。不过基本都是破损的残本，部分书页都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装订，像是夹在活页夹里便签。
“罗娜喜欢看书吗？”里欧瞟了一眼罗娜，自己仍在工具箱里哐当哐当地翻找着什么。
“还行吧。”
罗娜随口应答，翻了几页放下书。走到沙发边，刚一坐下，沙发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时，门外大雨倾盆而下，像一道水帘。
集装箱的屋顶传来了噼啪噼啪的声响，由小而大，逐渐密集。这样的声音很吵，却也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罗娜这才感知到浑身弥漫出的疼痛感和疲乏感。
身体的沉重让罗娜瘫在沙发上不愿动弹，只是感受着像是有无数气泡不断从水中浮起然后破裂的疼痛。
“哈，找到了，我就记得还剩半瓶嘛。”
里欧翻箱倒柜了半天，终于拿出了半瓶碘伏，又弄了点水过来。他半蹲在罗娜身边，先用清水把她伤口处的泥沙和小碎屑清洗掉，然后再用碘伏消毒。
“嘶……”
罗娜闭着沉重的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腿处传来一丝突然加剧的痛感。碘伏接触的一瞬间是凉的，随即又转为火辣辣的痛。极力忍耐的身体随着棉签的触碰一抽一抽的。
“里欧，这个等我回去自己处理就好了，而且我现在用完了你们怎么办？”
她尝试收回小腿，却被里欧轻拽住。
“不行，你这个伤口不及时消毒的话后面发炎就麻烦了，我可是吃过教训的。而且今天咱不是赚钱了嘛，正好用完再去买一瓶。”里欧回忆起曾经打架的经历，十分坚持。
罗娜不好再说什么，眯着眼睛极力忍耐着，却突然听见里欧说，
“膝盖磨破了好大一块，忍耐一下哦。”
心顿时一沉。
凉水触碰到的瞬间，罗娜的眼眶一下就泛了红，全身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一下下刮着身上的肉。而带有酒精的棉签粘到伤口时，一股又痛又麻的灼烧痛感瞬间从膝盖传遍全身。
“嗷！”
“嗷~~”
集装箱里传出狼嚎一般的两声惨叫。罗娜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小腿不自觉地踹出，里欧被一脚踹飞，捂着鼻子半天说不出话。
“没……没事吧！”
正当罗娜忍着余痛，想要站起来去扶里欧，却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你们在干嘛呢？”
卡罗和左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左拉走到一旁，一把拉起地上狼狈的某人，笑道：“你们这是闹哪出啊？”
“还笑……甩掉那群家伙了？”里欧捂着发酸的鼻梁，缓了半天才站起身。
“嗯。”
卡罗平淡地回了一句。
他的头发湿哒哒的坠着水珠，身上有好几处挂了彩，模样有些狼狈却依然不失傲气。
两人径直走向里侧的隔间，将湿透的衣服换掉。
里欧则捡起地上的瓶子，依旧固执地给罗娜完成了伤口处理。卡罗他们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都是一副满头大汗，再起不能的样子瘫在沙发上。
“搞好了就来分下奖金。”
一句话几人都来了精神。
卡罗坐在茶几前，将钱清点好，给到各人手里，又说：“除去路上损失了一些，一人四千，清点一下，没异议的话就先这样了。”
里欧咂了咂嘴，哀怨道：“怎么才四千？你口袋破了，路上掉了这么多吗？”
“那些家伙那么难缠，哪有那么容易甩掉，总得付出些代价嘛……而且卡罗为了两清，又给了欧尼的那份。”
左拉低头把钱又数了一遍，心里也还是觉得亏得慌，折腾了这么久，本来想着赢一场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如果把欧尼那份也算进来，他们四个人每人至少还能再多将近一千。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对于欧尼背叛的事情，他们几个心里虽说愤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谁不想脱离这片泥沼。愤怒之后更多的是无力和悲哀，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欧尼是在他们三个搭伙之后才结识的，但也算是一块经历了不少事情。
他们的结盟只是因为在这个地狱模式下的生存所需。
用一加一大于二的方式来满足各自的目的。但就这么相处了两三年，几人之间说不上什么情谊，嘴上最常提的也都是利益，却不论配合还是默契都进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今天就这样彻底撕破脸，那么以后……
里欧叹了口气，先开了口，“好了，给了就给了吧。天色有些晚了，卡罗你送罗娜回去吧。”
“为什么是我。”
平淡地语气，明明是询问的句子，说出来却像是陈述句一样。
里欧理所应当地回答：“我答应等你回来就送人家回去的。”
“那是你的事情。”
“我这不光荣负伤了吗？”里欧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
罗娜听着两人一来一回，打了下圆场：“没关系，我一会自己可以回去。”却见卡罗用复杂的神情凝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我送你吧，你自己回去别一会有迷路在什么地方，又得费时间……”
噗——
罗娜觉得自己被【路痴】两个字具象化成的箭狠狠戳了下心窝子。
又休息了十分钟，雨渐渐停了，火红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透出，十分漂亮。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小屋。
黄昏下，微风拂面清爽怡人。
路上十分安静，能听见虫鸣的声音。
背后映着余晖，卡罗双手插兜在前面走着，罗娜拎着工具箱在后面跟着，氛围有些尴尬。从巷道里出来后，便转向了一条土路，罗娜这才认出这条路似乎自己过来的时候走过。
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然后上了班车。
和来得时候一样，车子开得摇摇晃晃的，让人昏昏欲睡。
卡罗坐在罗娜旁边看着她闭着眼打瞌睡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好像也是这样静静地躺着。
在那样的环境下，脸色苍白的女孩，却依然隐隐散发着优雅的气质、柔弱却具有极强的求生毅力。
卡罗不禁在想，当时的选择，到底是在救她，还是想要补救一些什么……
只是到最后，那份选择还是那么，别扭……
从车上下来，周围熟悉的景物让罗娜终于有了心安的感觉，接下来她确信能够自己回去了。正当她打算向卡罗表达感谢之时，身后的人忽然沉声道，
“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正式向你道歉，但我并不后悔我所做的决定。”
罗娜望向卡罗注视着自己的双眼。那是一双并不符合年龄，深邃而坚定的双眸，却有烟雾一般的什么漂浮在深处，不容外人的探究与越界。
她抿了抿嘴，微笑回应道：“没关系，我明白。而且我想我应该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
卡罗疑惑道，却听见罗娜身后小道约百米处传来呼唤声，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正在向这边招手。
“我爸爸来接我了，那么有缘再见了。”
卡罗目送着女孩飞奔而去的身影，大概有些明白了。但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罗娜是幸运的，这样的波折下，还能回到家里，还有一个人会一直在家中等她。
“呵，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吧。”
卡罗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渺小的背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