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兰伯特的梦境漂流(九)
兰伯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沉没的夕阳将天空染红,窗外的景色好像都融化了,化成了流动着的橘红色。
房门没有关,他听见楼下有声音,妈妈的声音,爸爸的声音,还有乔尔的声音。他还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们像是在做饭。
兰伯特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他觉得自己好多了,就坐起身来,正准备下床的时候,乔尔走了进来。
“醒了?”
“嗯。”
“好点了吗?”
“好多了。”
乔尔走过来,用额头贴着兰伯特的额头,确认兰伯特的体温,他说:“确实好多了。”
兰伯特的头稍稍往后仰,这个距离太近也太危险,一偏头就能脸贴脸,唇贴唇。
所幸乔尔没有为难他,他发现兰伯特烧退了之后,就将头缩了回来。
兰伯特问:“爸爸妈妈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又想赶我走?”
“天黑了,你该回家吃饭了。”
“我不,你爸爸妈妈邀请我留下来吃饭,我才不走呢。”
兰伯特“喔”了一声,他睡得太久,神思和动作都有些迟缓,他想了一会,想起了自己刚刚做的梦。他皱起眉头,对乔尔说:“你总是欺负我,我刚刚做梦,都梦到你在欺负我。”
“说说?”乔尔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问:“我怎么欺负你了?在梦里。”
兰伯特说:“我梦到你、我,还有我小学时候的‘大哥’一起出去玩,然后我们聊着聊着,你和大哥对一件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一开始只是争论,然后就吵起来了,再后来越吵越凶,然后你们都站起来,像是要动手的样子。我连忙站在你们中间,劝劝你,又劝劝大哥,说这只是小事情,大家都不要生气啦。但是你们没人理我,你们顶着对方,眼里像是要喷火一样,然后大哥撸起了袖子,你也握住了拳头。那个时候我好害怕,我害怕你们真的打起来,我一直在努力缓和你们的气氛,可是你们都不听我的话……”
在梦里,兰伯特又害怕又生气。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另一个身体力行地表示喜欢他。可他们都不听他的话,他像是个跳梁小丑一样,扮演着无人在意的角色。
“这不太像是我会做的事情,你的梦误会我了。”
“这个时候比起辩驳,你应该问‘然后呢’。”
乔尔受教了,他顺着兰伯特的话,问:“然后呢?”
“然后你们面红耳赤地吵了很久,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都快要哭了。结果你们突然同时笑了起来,跟我说,你们刚刚的争吵全都是演出来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恶作剧!”
乔尔完全没有想过是这个走向,他罕见地愣了几秒,然后说:“这也太可恶了。”
“是的,这也太可恶了。然后我就真的哭了,你们手忙脚乱地安慰我,说只是想找点乐子。我都要气死了!你们越解释,我就越生气。我越生气,就越觉得委屈。越觉得委屈,我就哭得越厉害……”梦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兰伯特想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那天还是我的生日,你说那是‘先抑后扬’,让我接下来开心一整天。我说你在放屁。”
乔尔绷住了笑,说:“我的兰比特,你不能因为梦里的我,而对现实的我撒气啊。”
要不是他没办法控制兰伯特的梦,他一定会偷偷潜进兰伯特的梦里,篡改他的梦境。如果可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什么大哥永久踢出兰伯特的梦中。
“乔尔!兰伯特!下来吃饭啦。”
爸爸在喊他们了。
乔尔应了一声,说:“来啦!”
兰伯特还在控诉:“如果不是因为你平时总是欺负我,我就不会连做梦都梦到你在欺负我……”
乔尔捂住了他的嘴巴,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他问:“如果我真的和你那‘大哥’打起来,你会帮谁?”
帮谁?答案显而易见。但是兰伯特不愿意说真话,他拿开乔尔的手,哼了一声:“谁都不帮。你们打起来,我就自己回家去,再也不要理你们啦。”
“再说一遍?”乔尔站起身来,盯着他,用身影将他笼罩在了自己的影子里面。
兰伯特不敢再说一遍了,他说:“走啦走啦,下去吃饭。”
乔尔笑了起来,说:“刚刚那才是恶作剧,你再说一遍我也不会生气的。”
“为什么啊?”兰伯特眨巴着眼睛问。
“如果你真的不理我了,那我就去找别的兰比特……”
兰伯特恶狠狠地瞪着乔尔。
“……然后你就会重新理我了。”
可恶!被拿捏了!
吃饭去!
爸爸妈妈都分别探了兰伯特的体温,不约而同地说了句好得真快。妈妈给乔尔夹了个大鸡腿,说:“谢谢你照顾兰伯特。”
乔尔:“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兰伯特吃着自己面前的小米瘦肉粥,心想,你要是知道他给我做了什么吃,就不会谢谢他了。
“我明天可以去上课了。”兰伯特说。
“明早看看情况,才能决定。”妈妈说,“有的病总是反反复复的,你以为它好了,结果它第二天又来了。”
兰伯特说:“好吧。”
第二天早晨,兰伯特一觉醒来,觉得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他确信自己好了,他吃过早餐,在爸爸妈妈的同意下,他背着书包出门了。
一出门就看见了乔尔,乔尔笑着说:“走吧,去学校。”
“你什么时候来的?”兰伯特问。
“刚刚。”
“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乔尔说,“我来看看,如果你还没好全,那我也不去学校了。”
“今晚我送你回家吧。”
“嗯?”
兰伯特说:“总是你送我回家,你接我上学,我不好意思。”
“要不今晚你来我家玩吧。”乔尔想,兰伯特先送他回家,然后他们在他家里玩,等夜深了他再送兰伯特回家,完美。
兰伯特想了想:“也行。那你写纸条,去告诉我爸爸妈妈?”
“好的。”
他使出魔法,依靠着风,将一张纸送进了兰伯特的家中。
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给他们讲了一段精灵族和人类战争的历史,那段战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们却仍在历史的灰烬中,嗅到了残酷的气息。历史课最后五分钟,老师给他们推荐了一部电影,他说:“这部电影是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不过在历史中,他们故事的结局是悲哀的,而在影片中,他们的结局是好的。你们可以都去看一看这部片子,也许你们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
下课之后,兰伯特问:“今晚去你家,可以看这部电影吗?”
乔尔说:“当然可以。今晚我爸妈不在家,我们可以在客厅看。”
放学之后,乔尔和兰伯特在一家小餐馆里吃了晚饭,就一起回乔尔的家了。
去乔尔家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院子里看小路,兰伯特将书包扔到沙发上,就冲去院子了。
乔尔笑着摇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兰伯特抱紧小路,问:“我有半个月没来啦,你有没有想我啊?”
小路亲昵地用身体蹭着兰伯特,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兰伯特的想念。
兰伯特与小路说了会话,乔尔没有走近,他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微笑看着这一幕。兰伯特对小动物有天然的亲昵,他时刻怀疑,兰伯特前世是否真的是一只兔子?
兰伯特说得差不多了,抬起头一看,发现乔尔在笑着看他,他微微红了脸,问:“你怎么不过来啊?”
“给你和小路独处的空间啊。”乔尔理所当然,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这一人一鹿,偶尔站得远些,看着他们的相处,也是一种好风景。
兰伯特拍了拍小路的头,对乔尔说:“好了,我们进去吧。”
他们回到了客厅,乔尔拿起放映机的遥控器,根据首字母搜索找到了那部电影《香槟色的星群》,单看影片的名字,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部战争电影。
为了氛围感,他们没有开灯,在等待加载的时候,乔尔到厨房准备了两杯饮料。他给自己调了一杯半苦半甜的酒,给兰伯特榨了半杯草莓汁,再加进半杯牛奶,又将几颗草莓切成粒,加到了草莓汁里面。
他端着饮料回来的时候,影片正好开始。兰伯特拍着右边的位置,说:“快坐下。”乔尔和兰伯特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靠着沙发坐在了地上,这是让他们觉得更加舒服的坐姿。
影片的故事并不复杂,如同所有浪漫的开端,侯爵家的小姐多拉通过当少尉的哥哥,认识了中士查理斯。
在精灵族和人类的战场上,查理斯为了救哥哥而受了重伤,父亲命哥哥休假回家,哥哥便带着查理斯回家养伤了。查理斯伤的是腿,多拉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夜晚,在院子里,他坐在轮椅上面,看着天空发呆。
查理斯长得并不算英俊,他的眉骨很高,下巴塌陷,有一头硬挺的黑发,和一双忧郁的眼睛。他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天空,有种沉郁安定的气质。多拉路过院子,仅瞧了一眼,就被查理斯的气质吸引住了。
她来到了他的身边,借着他的伤,认出了他的身份。
“查理斯中士?”她问。
“是的。”查理斯也根据多拉那张与她哥哥有三分相像的脸,认出了她的身份,“多拉小姐?”
“是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哥哥。”
“不用谢。在战场上,汉弗莱少尉能发挥的作用比我大,他比我重要,比我更值得活下来。”
“生命是平等的,没有某个人比另一个人更加重要。”
查理斯没有跟多拉辩论这个问题,他伸出完好的手,指着天空,说:“多拉小姐,你说,天上的星群,是什么颜色的?”
多拉刚从舞会上下来,她喝得微醺,给了一个很美的形容:“我说,那是香槟色的星群。”
“你喝醉了。”多拉靠过来,查理斯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前方战场死伤无数,后方贵族欢歌乐舞,这个世界仿佛分成了两半,我在你旋转的裙摆中死去,你在我流出的鲜血中苟活。
“我没有醉。”多拉笑了,“他们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但是星星并没有越来越多,他们又说,死去的人投胎了,又有了新的生命,属于他们的那颗星星就会消失,所以我们看到的星星,只有那么多,但每晚都是不一样的星星。如果我死在今夜,那我就会变成香槟色的星星。”
多拉似乎真的喝醉了,她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
查理斯说:“你不会死的。”
多拉问:“为什么?”
查理斯反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死?
多拉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镜头转到天空上,星星都像是喝醉了那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明明没有任何残酷的景象,但兰伯特却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他没有说话,乔尔却觉察到了他的情绪,他抓过兰伯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兰伯特反握住他的手。
查理斯在侯爵家养好了伤,跟汉弗莱少尉重返战场。他养伤期间,多拉总是来看他,二人也不做什么,只是聊聊天,聊一些或平淡或深刻的话题,他们逐渐了解彼此。查理斯知道,多拉跟别的侯爵小姐不一样,她不想当被人好好呵护的鲜花,她勇敢,坚韧,有自己的想法,在查理斯重返战场之后,她也离开了家,去战地医院里面做护士。
她每天都能见到死人,有的伤者在送来医院的途中死去,有的伤者因为抢救失败而死去,有的伤者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而死去,有的伤者因为熬不住疼痛而死去,有的伤者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变成残废的事实而自杀,有的伤者受的伤并不严重,但因为不想重返战场,他们也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多拉日日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一开始充满希望,因为她知道,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的,这样的日子也总有一天会结束的。但后来她见到的死亡越来越多,战争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她开始怀疑,战争真的会有结束的一天吗?她的希望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消磨,她的麻木在洗得发皱的手中升华,意识的升华凝结成了一种无意义,有一天,她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醒来,她在黑夜里睁开眼睛,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不我也去奔赴死亡吧。结束生命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人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都是一样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却各不相同,无奇不有。
然后她也会变成星星,多拉想到了香槟色的星群,就想到了查理斯。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变成了星星。
她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这一天,查理斯被送进了战地医院。
他抢救成功了,只不过,他少了一只眼睛,也少了一条腿。
查理斯伴着疼痛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多拉。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为什么还在这里。
查理斯说:“我的弟弟死了。父亲也死了。母亲也死了。”
平淡的语调,嗓子像是被锋利的刀划了一下,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他说:“我想不出来,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多拉想说些什么,别的护士喊她的名字,让她去帮忙。多拉匆忙之间留下一句:“查理斯,等我回来。”
查理斯没有等多拉回来,多拉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战地医院外的河边找到了查理斯。彼时查理斯拄着拐杖,仍然像站军姿那样,将腰板挺得笔直,他站在河边,水里淹了一弯月亮和几颗星星。
多拉看穿了他的意图,她慢慢走了过去,离查理斯几步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她说:“查理斯,你想娶我吗?”
查理斯抖了一下,他牢牢抓紧了拐杖。
“查理斯,你娶我。答应我,我要你娶我。”
良久,查理斯说:“我是个残废。”
“所以呢?”
“你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你告诉我,我不明白。”
“我不能毁了你。”
“你不会毁了我。”
“我不能毁掉你的幸福和你的未来。”
“你可以毁掉你的死亡。”多拉轻轻地说,“……和我的死亡。”
查理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说:“我偷了一瓶香槟。我也想成为香槟色的星星。”
多拉走了过去,她刚刚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查理斯的身上,现在才发现,地上果然有一瓶香槟。她问:“我可以喝点吗?”
来战地医院之后,她连喝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更别说喝酒了。
查理斯侧头看她:“只要你不要去告发我。”
他们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多拉扶着查理斯坐下来,他们在河边共饮完一整瓶香槟。多拉说:“我跟护士长说,我要出来找一个士兵,结果我出来了这么久。护士长可能以为我终于受不了了,要偷偷回家了。”
“你受不了了吗?”查理斯一针见血。
多拉没有回答他,她反问他:“你受得了吗?”
查理斯同样没有回答他,他们好像都喝醉了,醉在了香槟味的晚风里,都希望长醉不醒。
兰伯特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好难过,他好像亲眼看见了战场。电影里没有拍摄血腥的战场,拍的都是战场背后的苦难。乔尔揽住了他的肩膀,让兰伯特窝在自己怀里,他按了暂停,他知道这很破坏气氛,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他问:“不看了,好不好?”
“我想继续看。”泪水从眼睛里跑出来,兰伯特的心好像被攥住了,生疼,但他还想继续看。
“好,先喝点草莓汁,等会再看。”
兰伯特依赖着乔尔,他身上的热度温暖了自己,乔尔将草莓汁递到自己嘴边,他就着吸管喝了几口。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不再哭了。乔尔用纸巾给他擦了擦脸,说:“看来以后不能给你放类似的电影了。”
他们不是没有看过悲剧,但兰伯特好像对战争题材的作品特别敏感。书是这样,电影也是这样。
兰伯特说:“但你起码得先让我看完这一部。”
乔尔拿他没办法,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钮,电影重新动了起来,里面的人物也好像活了过来。
电影的进度条已经过了大半。
查理斯在战地医院里住了几日,他已经不能再上战场了,与其他重伤的士兵一同被送返家乡。离别的那一日,多拉对他说:“等我。”
她怕查理斯寻死,她要查理斯亲口给他一个承诺,什么都好,活着就好。
查理斯说:“好,我等你。”
用剩下的一条腿站稳,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眺望远方,等待战争的结束和多拉的归来。
他等了五年的时间,等到了前者,没等到多拉的归来,却等到了她的消息。汉弗莱找到了查理斯,跟他说,多拉在撤退行动中为救受伤的士兵,不幸摔下山崖,没有找到尸体,只找到了她衣服上的一块布料。一块淡橘色的布料。
后来,查理斯每晚都会仰望天空,他用剩下的那一只眼睛,在香槟色的星群里面,寻找多拉的影子。
他看了三十年,直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一位老人从雾蒙蒙的森林里走来,查理斯还在眯着眼睛看星星,老人来到他的身旁,问:“找到了吗?”
查理斯蓦然侧过了头,他看着老人松弛发皱的脸颊,香槟色的星群齐齐露出怔忪,而查理斯露出一个湿润的笑容,说:“找到了。”
音乐响起,电影结束。
兰伯特哭得稀里哗啦,他以为历史老师说的好结局,是童话般梦幻的结局,没想到是这样的“好结局”。
乔尔的眼睛也有了湿意,好的电影总是能打动人,他也想开一瓶香槟了。
兰伯特也有同样的想法,他说:“乔尔,我想喝香槟。”
“你确定?”
兰伯特上次喝醉酒,将乔尔当成了小狗,在他身上又摸又蹭,让乔尔感到了甜蜜的折磨。
“可以吗?”兰伯特的眼睛红通通的,像是红叶子上开出了绿泉似的花。
“可以。但你今晚不能回家了。”他不能让兰伯特的爸爸妈妈知道,自己让兰伯特喝醉了。
“好,那你跟他们‘说’一声吧,反正明天是周末。”
“行。”乔尔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香槟和两只玻璃杯,走了出来。他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给兰伯特倒了一小杯。
兰伯特说:“不公平。”
“你还记得你上次喝醉做了些什么吗?”
兰伯特的气焰弱了下来:“……不记得了。”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他喝醉酒之后从来不干好事,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偷喝家里的酒喝醉了之后,跑到院子里将开得正好的花全摘下来,放到爸爸妈妈的卧室里。然后就挨了爸爸妈妈一通批评。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不用了吧。”
“你还觉得不公平吗?”
“没有。公平极了。”兰伯特原本陷在电影的悲伤气氛中,但不知不觉间,他被乔尔揪了出来,满脑子都在想他上次喝醉到底做了些什么。只可惜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兰伯特的酒量虽然不好,但也没到“一杯倒”的程度,他慢慢地抿着杯中的酒,问:“电影是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那原本的结局是什么?”
乔尔说:“我不知道。不过大概能猜到。”
无非几种可能,或者是多拉真的死了,或者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查理斯就死在战场上了,又或者,他们都死了。
兰伯特也能猜到,他说:“幸好现在没有战争。”
“是的。”
“如果我变成星星,那我会是什么样的星星呢?”
“这我知道。”乔尔玩着他的头发,“你会是在乔尔旁边的星星。”
兰伯特抗议:“我不要当你旁边的星星。”
“为什么?”
兰伯特喝完了杯中的酒,他有些醉了,他慢吞吞地说:“我怕你发现我的眼泪。”
乔尔将兰伯特抱到沙发上。兰伯特倒着杯子,却喝不到酒,他说:“没有酒啦,没有酒啦!给我倒酒。”
乔尔给他倒了酒,很浅,仅仅没过杯底。
兰伯特的醉是有层次的,他微醺之后,不用再添酒,就可以让自己越来越醉,直到发酒疯的地步。
他看着自己的玻璃杯,说:“乔尔,你看,这里有好多星星啊。”
喝醉酒的兰伯特,说什么都只能是对的。乔尔还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认真地点着头,说:“是啊,里面好多星星啊。”
兰伯特放下酒杯,捧住乔尔的脸,凑近了说:“你的眼睛里也好多星星啊。”
“你也是。”
眼睛的源泉,晾着成群的星星。
兰伯特咯咯笑起来,他一遍遍地唤着乔尔的名字,而乔尔一遍遍地回应他。兰伯特突然蒙住自己的眼睛,说:“你看不见我。”他以为自己在玩抓迷藏呢。捂住自己的眼睛,就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乔尔笑出声来,说:“嗯,我看不见你。兰伯特在哪里?我找不到。”
“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找兰伯特?”
“我是乔尔。我找兰伯特,是因为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他。”
“什么礼物啊?”兰伯特有点心动了,他喜欢礼物。
“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兰伯特。”
兰伯特困惑地说:“可我就是兰伯特啊。”
乔尔握住他的手,说:“抓住你了。”
兰伯特被找到了,抓迷藏游戏失败,他记得,失败了是有惩罚的。惩罚就是……是什么来着?
他想起来啦!惩罚是一个吻!
于是他将唇印到了乔尔的唇上,轻轻贴了一下,然后恍惚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他在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乔尔说:“加分!加分!”
在昏暗的光线中,乔尔像是铸在沙发上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兰伯特站不稳了,他嘻嘻一笑,倒在了乔尔的身上,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乔尔真想打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