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康熙板着脸, 对上三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毫不留情的一人赏了一个脑瓜崩，还想要大房子, 现在住的房子还不够大吗？
太子爷捂着脑袋, 挪到常宁身后小声嘟囔, “就是不算大啊。”
先不说兄弟们住的阿哥所, 就他说他的毓庆宫，采光布局设计样样不行，要不是房间太小, 他至于费老鼻子劲让官窑烧玻璃吗？
基建大业牵一发动全身,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修路, 不把路修好，他就算能从犄角旮旯里弄出橡胶轮胎也没用。
康熙被儿子的异想天开给气乐了, 趁现在还没到慈宁宫, 正好将面前几个不省心的放一块儿教训, 修路修路修路, 说的简单，知道修路要花多少钱吗？
京城干旱沙尘多, 自前朝留下的明沟暗沟原本足以排水，只是这儿的土壤多为沙土，很容易就被冲进沟里堵塞沟渠，什么叫“无风三尺土，微雨一街泥”，地上的土是沙土，一下雨全冲沟里去了，不堵才怪。
堵塞沟渠的除了沙土，还有老百姓平时扔的垃圾, 朝廷不是没想过解决的法子，可沙尘是老天刮过来的，就算是皇帝也没法让老天爷不刮风，而垃圾之类的东西，官府想管，老百姓也得听啊。
朝廷每年二三月就派人疏通沟渠，只是底下的人敷衍了事，发配了一批又一批人，应付差事的人还是屡禁不止，老百姓已经习惯了京城的模样，他也就很少关注这些事情。
不是不想管，实在是精力有限管不了，事有轻重缓急，得先把最要命的事情解决了，然后才能腾出手来处理这些小事。
太子有心是好事，不过还是年纪太小，考虑事情不够全面。
銮驾上五个人，除了福全剩下三个人都在挨教训，常宁和胤禔耸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太子爷心态极好，被教训也不灰心，努力试图和大家长讲道理，“汗阿玛，儿子这些天在学《左传》，看到上面这样记载，‘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觏。易觏□□愁，民愁则垫隘，于是乎有
沉溺重膇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1】儿子才疏学浅读不明白，汗阿玛知道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
康熙愣了一下，一边骄傲太子懂得学以致用，一边头疼这小子的难缠，只能耐下性子来给他解释，“朕知道城中污秽堆积容易滋生疫病，只是这些年京中地动遭灾的房屋还没有重建完毕，还要治理南北水患，工部一共只有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干什么好？”
他老早就想在京城修座园子用来避暑，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好意思下令，一方面是没钱，另一方面就是工部根本忙不过来。
京城的污水沟和黄河的水患相比根本不是事儿，疫病只是可能会有，但是黄河不治理的话，决堤就在眼前，孰轻孰重就是三岁小孩儿都能看出来。
太子看着语重心长的老父亲，叹了口气加入常宁胤禔的丧气小组，说到底还是理工类的人才太少，所有的读书人入朝为官之前都一心只读圣贤书，真正懂得处理问题的人却不多。
当年武则天弄了个武举，他能不能建议汗阿玛也新设一科，让那些对理工类有兴趣的人才能够得到重用？
记上记上记上，拿出小本本记上，一口吃不成胖子，先把能想到的全都记住，等时机到了立马写个策划书交给汗阿玛。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此乃至理箴言，吾辈必当铭记于心。
慈宁宫从早上开始就热闹了起来，康熙对两宫太后非常孝顺，南巡回宫肯定先到慈宁宫报平安，所以宫妃们一早都聚在慈宁宫，省的康熙再挨个儿串门。
大人们坐在两侧，心焦的等着康熙回来，小家伙们在殿中玩闹，稚嫩的声音让人心里的焦灼减轻几分，等待的时候也没那么难熬。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京城的天儿已经彻底冷了下来，阿哥格格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耍。
胤祈这些天有些咳嗽，佟佳皇贵妃原本不想带出来，只是小家伙好些天没见着胤禟
胤俄，好不容易有机会凑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愿意自个儿被留在承乾宫。
小家伙天生病弱，和同龄的小孩儿家相比显得更加年幼，小小一只坐在铺了厚厚的毯子的地上，头上带着毛茸茸的帽子，糯米团子一样看的人心都化了。
胤禟胤俄和他打扮的差不多，两个奶娃娃神气的守在哥哥身边，乌溜溜的大眼睛左右看着，远远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跑到门外，在大人眼中就像是圆润的小团子一溜烟儿的滚到了门口。
康熙刚进门就看到两个横冲直撞的小团子，无奈的一手一个拎回去，让两侧坐着的宫妃不必行礼，然后带着常宁胤禔给两位太后请安。
常宁和胤禔勉强打起精神，请完安后就和太子一起站在旁边，垂头丧气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惠妃担心的看着没精神的儿子，怀疑这小子在外面犯了错被训斥了。
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看着蔫儿了吧唧的三个人笑道，“怎么出门一趟，回来这么没精神？”
“玛嬷不用管他们，他们就是闲的慌。”康熙笑骂了一句，摆摆手让别的阿哥上前来，两个多月不见，不知道功课有没有落下。
正儿八经有功课的只有胤祉和胤禛两个，其他的全是凑热闹的，康熙格外喜欢现在这种被儿子环绕的感觉，将动作慢吞吞的胤祈捞上来放到腿上，对比了一下三个小家伙的体重，有点发愁这孩子不长肉该怎么办。
常宁坐在太皇太后另一边，满脸委屈的抱怨道，“玛嬷您看，皇上一回来就检查功课，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你三哥过分，常宁和玛嬷说说，他怎么招惹你们了？”太皇太后乐呵的不行，如果只有常宁和胤禔两个人蔫儿，还可以说是南巡的时候被教训了，可现在胤礽也没精神，肯定是回宫后才发生的新鲜事儿。
“玛嬷，别听常宁瞎说，他就是欠收拾。”康熙可不会给他留机会胡说八道，抢在常宁前面将刚才的事情解释了一
遍，说完还不忘吐槽，“这几个小子还说想住敞亮的大房子，皇宫王府那么大还不够他们住吗？简直就是瞎胡闹！”
“大房叽。”胤祈抓着康熙的袖子，抬起头眨眨眼，奶声奶气的喊道，“要住、大房叽！”
常宁挺直腰杆儿，在慈宁宫格外嚣张，“玛嬷您听，连胤祈都知道要住大房子。”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拌嘴笑的不行，笑过之后才缓缓说道，“紫禁城就这么大，想大也大不了，不过保成说的琉璃窗户的确可以装上，你们刚回来，还没见过琉璃是什么模样，正好现在看看。”
说着，就让苏麻喇姑去旁边拿东西。
胤禔震惊的吸了口气，戳戳太子的胳膊开始挤眉弄眼，他以为太子在銮驾上要说的只是修路，没想到琉璃的事情已经提前在乌库玛嬷这里通过气了。
厉害啊！
太子矜持的笑笑，琉璃是好东西，身为小辈，当然不能忘记乌库玛嬷和玛嬷，试问整个紫禁城，有谁不想住亮堂的房间呢。
康熙也没想到太子那么鸡贼，为了改善居住环境竟然那么上心，小兔崽子在正经事情上有这一半上心……额……这小子平时念书似乎也没让他费心过。
太皇太后不是久居深宫什么都不懂的老妇人，她抚养了顺治康熙两朝帝王，胸中自有沟壑，太子只提了玻璃能干什么，她就想到可以用玻璃来补贴家用。
京城的富户数不胜数，还有许多外省来做买卖的商人，贫苦人家买不起琉璃窗子，大户人家可不缺这点钱，如果花钱能住的更舒服，他们肯定会争着抢着往外掏银子。
太皇太后说的缓慢却有条理，不像太子，为了符合他的年纪，故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的康熙想揍人。
太子将劝人的活儿交给皇宫辈分儿最长的乌库玛嬷，悠哉悠哉的站在旁边等着他们家汗阿玛点头，二伯前些天已经在考虑另外划出来一片地方专门烧玻璃，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玻璃厂终于有着落了。
康熙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侧
身看向福全，“二哥，你刚才说索额图亲自跑去盯官窑了？”
“的确如此，索额图在匠人成功烧出琉璃后就搬去官窑住着，因为皇上回京才匆忙回来，对官窑比对儿子都上心。”福全笑着回道，不说索额图为人如何，这次办事儿的确让人挑不出错处。
太子怕康熙还没消气，觉得索额图擅自做主插手内务府的事情，赶紧跟着找补，“汗阿玛，烧琉璃的材料是三姥爷自掏腰包买的，匠人们的赏金也是三姥爷自掏腰包拿的，您可不能再教训他。”
“自掏腰包？他倒是大方。”康熙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然后轻飘飘的说道，“看来索额图不适合干这些赚钱的活儿，就算真的要划出地方来新建窑炉，也不能让他管这事儿。”
掏钱掏的爽利，肯定不擅长挣钱，琉璃暴利，交到索额图手上他还真不太放心。
太子紧张的脸都白了，三姥爷劳心劳力这么多天，没奖赏就算了，要是还被训斥，他身上已经没有职位能革除了。
好惨一索额图。
康熙瞥了太子一眼，对这小子的反应非常满意，这才慢悠悠的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索额图清闲了那么多天，也该回衙门干活了。”
此话一出，索额图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也能重新回到权力中心，太子拍拍胸口松了口气，意识到康熙是在吓唬他，撇撇嘴躲到福全身后小声嘟囔。
吓唬人有意思吗？
哼，恶趣味。
康熙终于找回场子心情极好，刚刚回宫不想操心别的事情，简单检查了胤祉胤禛的功课后开始逗几个年纪小的。
琉璃暴利，和钱相关的事情绕不开户部，就如保成所说，新建个琉璃厂，用卖琉璃的钱来修路和改善京城环境，那么琉璃厂的账务就不能只归内务府管。
京师地动之后内务府有些蛀虫更加肆无忌惮，等他腾出手还要整顿内务府，为了避免那些混账东西将手伸到官窑这边，必须另外派人管理琉璃厂。
康熙想起来内务府的一团乱遭就头疼，摇摇头决定等明儿
上朝之后再处理这事儿，现在的他只想纵享天伦之乐。
胤禔已经跑到惠妃身边诉苦，他这次出门真的遭了老大的罪，想象中的策马奔腾潇潇洒洒一点都没有发生，天天都忙的脚不沾地，他怀疑汗阿玛带他出去就是想让他见识外面又多苦多累，好不让他再抱怨上书房的苦和累。
也却是，和他见到的那些相比，在上书房读书可以说轻松的不能再轻松了。
胤祺、胤祚几个大点的被教导了规矩，不敢在康熙面前放肆，胤祈、胤禟、胤俄还小，给他们讲规矩他们也听不懂，反而更放松。
康熙想起来刚才看到的小手印儿，捏了捏胤祈白嫩嫩的小手笑道，“小九啊，你知道盖手印儿是什么意思吗？”
小家伙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家汗阿玛，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疑惑，“帮哥哥、干活。”
“就是就是，我们胤祈可厉害了。”太子爷说起这些可来劲儿了，夸起小孩儿来比佟佳皇贵妃更夸张，听的胤祈脸蛋儿红扑扑的，骄傲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胤禛捂着脸移开视线，他算是发现了，他和太子爷这辈子最大的竞争不是皇位，而是弟弟，说好了努力奋斗建设大清，结果努力着努力着就把他的宝贝弟弟从承乾宫拐到了毓庆宫，这是当哥哥应该做的事情吗？
小家伙本来就被额娘夸的找不着北，再加上个比额娘还会夸的太子，他们俩这是非要养出来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才肯罢休是吧？
上辈子紫禁城有胤禟胤俄两个小霸王，这辈子估计能再加个胤祈，三个小家伙凑到一起，他已经能想象到他们去上书房时师傅们将会过上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康熙没想那么多，但是看着俩人一个敢夸一个敢听也是哭笑不得，“傻小子，你太子哥哥是个滑头鬼，他这是想带着你一起挨骂。”
手印是随随便便能按的吗，小孩子不知道民生疾苦，那些贫苦人家卖小孩儿都是用按手印儿来交易，小家伙也真不怕被卖了。
“汗阿玛、
坏坏。”胤祈奶凶奶凶的瞪过去，鼓着脸反驳，“太子哥哥、挣小钱钱！”
旁边，胤禟握着小拳头，郑重其事的跟着说道，“太子哥哥、养家！”
胤俄也不甘落后，捏捏肉嘟嘟的小肚子，给两个哥哥助威，“养家！次螃蟹！”
康熙：？？？
朕出门俩月，儿子们眼里的阿玛已经换成太子了？
保成这小子果然是欠收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爷（笑眯眯）：小孙孙们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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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传成公六年》：郇瑕氏土薄水浅，污秽肮脏的东西容易积聚。污秽的东西容易积聚，百姓就发愁，百姓发愁，身体就瘦弱，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风湿脚肿的疾病，不如新田，土厚水深，住在那里不生疾病，有汾水、浍水以冲走污秽，而且百姓习惯服从，这是子孙十代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