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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十章香港来信,血暖寒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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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沉沉的路灯下,可见细雨蒙蒙,贺昀与方浔未撑伞,布料厚密的褂子上已沾满潮湿雨绒。二人同时神色凝重地看向阮萝,显然已知阮萝借钱一事。方浔嘴巴张合了两次,不知是没有组织好语言,还是结巴困扰着他,最后还是贺昀代他说了话。

    贺昀对胡喜喜说:“胡喜喜,你先回家,我们有事跟萝萝谈。”

    胡喜喜摇着头看向阮萝,阮萝对她点点头,她才对贺昀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萝葭巷走去了。

    像是怕阮萝会逃掉似的,贺昀和方浔一人捉了她一只手腕,拉着她朝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桐市,任意一个深邃悠长的小巷,都因高墙阻挡而造成了光线遮蔽,给人狭窄幽暗之感。今夜有微雨,不见一丝月光,阮萝被两个哥哥捉着手腕前行,只觉平日游走惯的小巷子仿佛被封闭了似的。黑夜铺天盖地地袭来,直压的人喘不过气。

    虽然贺昀与方浔是平齐进行的,但掌握行走方向的是方浔。他仅仅绕远了一些,待要各回各家时,三人离柳枝巷东巷口更近一些。然而阮萝一颗心击鼓似的,竟然迷了路。直到远远瞧见柳枝巷东巷口,阮萝才知道,哥哥带着他们白白兜了一个圈子。

    贺昀也认出柳枝巷东巷口了,无力看方浔一眼,说:“你不是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问她吗?”

    方浔说:“这……这里……”阮萝替哥哥作了回答,“这条街一过了下班时间,很少有人走动,挺隐蔽的。”她一开口,心神俱回,就也感觉到了手腕的酸疼,于是动了动两只手腕,说,“你们不用这么严肃,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我不撒谎。”

    虽然阮萝比贺凡年长了三岁多,但在贺昀心中,是预备把对付弟弟的经验用在阮萝身上的。然而,他没想到阮萝比贺凡那个男孩子还更有勇气和担当,都不用他想招数费心思,比他们更早地进入了主题。

    贺昀和方浔虽然是结拜兄弟,但他内心对阮萝没有亲近之感,只在明面上把她当作了妹妹。今日这场审问本应由方浔主场,然而贺昀脑子转得快,嘴巴也比方浔利索。

    眼见纤细雨丝不绝,他恐等会雨下大了,于是开始代替方浔做审问工作。他对阮萝说:“既然你不预备撒谎,那倒也不用我们问,你自己把钱的事情交代清楚吧。”

    阮萝不由怔住,她已在脑海中预演了许多遍的一问一答,然而贺昀一个问题都不问,反让她自己交代。仓促之间,她那些问题的答案有些组织不到一块去。因为一下子不知道要先说什么,她便嘴巴微启着怔在那里了。

    贺昀微侧脑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他面容虽平静和善,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极具压迫感。她也仅仅怔了半分钟的时间,便组织好语言了,然而还是有些不敢与贺昀的眸光对视,微低头错开了那两道极具威严的眸光。

    阮萝的沉默与低头落在方浔眼中以为她是在害怕,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说:“别……别怕,好好说,有……有事哥陪你一起解…解决!”

    阮萝很感动哥哥是这样的态度,五十块钱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算是一笔巨额借款了,哥哥首要担心的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她挽上哥哥的胳膊,笑着说:“哥,我没事的。”也是在这一瞬间,她便收起了实话实说的想法。哥哥要是知道她投机倒把,指不定得多担心她呢,说不准还会阻止她。于是,她语气里带了些撒娇,“哥,那笔钱,我没胡乱花。我在师父那里学了这么长时间的手艺,用的都是师父家的布料。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买了一些布料存放在师父家里。我怕奶奶知道了会生气,才跟外婆撒谎的。”

    他们所站屋檐对过有一盏路灯,光线微弱,照过街这边来,将将能看清人脸神态。阮萝看见方浔松了一口气,贺昀则是嘴唇微抿着笑意,瞧电影似的瞧着他二人拉在一起。他来的这么些天也知道了阮萝的基本情况,一个小裁缝买布料是很正常的行为,他见方浔信了,因为信任方浔,便也跟着信了阮萝的话。

    贺昀本是双手闲闲插口袋的样态,方浔转过脑袋对他说:“阿……阿昀,我现在挣工资了。这笔……这笔钱,我们慢慢还你。”

    听完这话,贺昀脸色变了一变,外婆刚开始说漏嘴这件事时,是方浔先担心阮萝是不是被小流氓欺负勒索了。贺昀也听外婆说起过,今年街上多了很多无所事事的小青年,他也就跟着担心起了阮萝,从没有想过还钱不还钱这种事情。

    然而,弄清楚事情真相后,方浔却把自己跟阮萝划为一家人,说他们会慢慢还他钱。他们是在韩师父的见证下换过贴的兄弟,且发过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然而什么事情一涉及到阮萝,方浔总会下意识地把他贺昀划为外人。

    贺昀拨头发上的雨绒时,眼神也渐渐凝聚起一层冷意,他对方浔说:“我没想过让你们还钱,我们家不差这五十块钱。”这五十块钱是贺昀自己为外婆攒的,很快,爸爸每月给外婆寄生活费的日子就要到了,离了这五十块钱对外婆的生活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贺昀说完便转身朝柳枝巷东巷口而去,方浔和阮萝却怔住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阮萝,她的自尊心被贺昀的话伤到了,很有些气不过。她对着贺昀背影大声说:“知道你现在是市长的儿子了,高贵有钱,你不用瞧不起我们!很快,我们家也不差这五十块钱了。不,将来,我们家连五百、五千块都不会差的。”到底是欠着别人钱,她虽然声高,却有些底气不足。

    方浔仿佛知道贺昀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他皱眉看了阮萝一眼,阮萝便乖顺地闭了嘴,立即跟着他小跑追上了贺昀。伴着贺昀回家的这段路程,方浔叫了好几次“阿……阿昀”,贺昀都没有说话。方浔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耳听贺昀关上了家门,只好先跟阮萝回家去了。

    贺昀在外面时,因在墙壁上歪靠过一会儿,后背粘了一些墙灰,宁奶奶看见了,便要给他拍掉。贺昀所穿的深蓝色外套是阮萝缝过的那一件,宁奶奶迷眼瞧了瞧,不由得再次感叹:“萝萝的针线功夫是越来越好了,以后啊,准能赶得上她妈妈。”

    贺昀不想接有关阮萝的话题,只对外婆微笑了一笑。

    提起阮萝,外婆这才意识到,方浔今晚没有来他们家复习功课。她稍稍迟疑一下,还是开了口,问正在整理书本的贺昀:“小昀,是不是外婆说错什么话了?你跟小浔讲,外婆年纪大了,总说糊涂话,让他不要把外婆的话听进去。”

    贺昀伸向钢笔的手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同外婆解释,外婆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浔是个好孩子,你能有这样一个兄弟,外婆不用担心你孤苦无依,以后也能安心闭眼了。你们兄弟之间要是相处好,那是一辈子的事。不像外婆,就算想陪你,也陪不了你几年了。”

    宁奶奶只见过贺凡一面,是去年的时候,贺凡奉父命跟了他哥来看她,贺凡一口一个“外婆”喊得亲呢。但宁奶奶私心里从未把贺凡视作贺昀的亲兄弟,两个妈妈生的孩子,血脉到底不一样的。并且,宁奶奶恨赵若兰,也波及到了贺凡身上。初中毕业后,贺昀原本可以留在城里读高中的,却被贺振华“赶到”农村去了。宁奶奶不懂贺振华那一套满是道理的说辞,什么锻炼贺昀,啊呸!准是赵若兰吹了枕头风,才把贺昀赶到农村去受苦受难了。宁奶奶一想起贺昀这几年在农村吃的苦,心就疼的一颤一颤的。她白发人送了两次黑发人,世间只剩了贺昀这独一份的珍宝了啊。只不过她心里的宝,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根草,甚至草都不如,简直就是眼中钉。

    贺昀听了外婆的话,眼睛一酸,抬起眼皮看去,外婆不知想起了什么,也是眼泛泪花、又气又恼的样态。他收起严肃的神情,换了副活泼笑容对外婆说:“您前天还说要看着我讨老婆、生小毛头的,还要帮我照顾小毛头。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看来,咱们得拉钩盖章!”他说着小拇指伸出来,要跟外婆拉钩盖章。

    外婆“扑哧”笑出声来,双眸中的泪花也随着笑容落了下来。她十几岁就嫁人为妻,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夫家,记忆中从没人把她当小孩哄过宠过。如今老了,外孙子倒常常把她当小孩子哄着宠着,她也常常笑得跟小孩子似的。

    淡黄的灯光中,宁奶奶真的伸出小拇指跟贺昀拉了个钩,她心想这是拉给黑白无常看的。你们瞧!我跟我外孙子拉钩盖章啦,你们可不能随随便便把我的命索了去。

    贺昀替宁奶奶拭泪痕时说:“外婆,方浔不是因为钱的事不来的。他们家有点体力活要干,他这两天都不能过来了。”

    宁奶奶问:“他们家要腌菜了吧?”

    贺昀点了点头,宁奶奶便不再打搅他复习功课,起身慢慢走回自己卧房了。

    天尚早,自然是睡不着的,宁奶奶便盘算着,她也应该腌点菜。这许多年来,她一个孤寡老人食量有限,加之贺昀爸爸每月给她邮寄的生活费都十分富裕,以往秋冬,她从没有腌过菜。但今年外孙子要参加高考,得多吃有营养的东西,钱自然都应该花在外孙子身上。少腌一点菜,也够她吃到明年春天了。

    贺昀爸爸每月寄给宁奶奶的生活费,她节省着用,也储存了一笔在银行吃利息。这笔钱本来是要等贺昀结婚时才给他花的,但眼下的情况,高考对贺昀也是十分重要的,这笔钱可以挪用。

    宁奶奶在计划给外孙子买什么营养品时睡了过去,贺昀无心复习,也早早上床歇着了,方家的灯光却一直亮到夜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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