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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七章春去秋来,桂子飘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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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之暮的时节,晚风带了些凉意。阮萝不与胡喜喜说话了,又被微凉柔和的夜风一吹,便有浓浓的困倦袭来,她打着哈欠脑袋半靠在了方浔肩膀上。方浔立刻停止了胡思乱想,双臂紧张待命着,以防阮萝真的睡着会摔下去。

    方浔所骑的破旧自行车多载一个胡喜喜便有些不堪重负了,“哐啷哐啷”的声响中似乎还夹杂着老迈的“吭哧吭哧”,有把床放在靠小巷墙壁的街坊迷迷糊糊听见这声音,也似梦非醒地迷糊道:“这‘小夫妻’俩真勤奋,才回家来。”

    萝葭巷四十九号的居民们却迷糊不得了,胡爸爸胡妈妈听了人民公安的话回家再看看,正好赶上方浔和阮萝带着胡喜喜回来。

    胡妈妈委婉又仔细地问了一遍胡喜喜,判定她没有受那种欺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之却又被另一种气愤填满。她冲到张家,连连厉声叱问周玉霞,张景芳跟小流氓搞破鞋,怎么能把胡喜喜当挡箭牌推给那个小流氓?因有方浔和阮萝作证,张景芳再不承认,她跟刘少强谈恋爱的事也彻底藏不住了。周玉霞理亏声高,一口咬定是胡喜喜跟刘少强那个小流氓在外面胡搞到这么晚才回家,现在却反过来污蔑她女儿。

    胡妈妈听得刘少强那里有好几个年青男人聚集,后背冒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张景芳就这样把她的女儿丢在了流氓堆里,张家人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歉意,反而连连往胡喜喜身上泼污水。胡妈妈气怒到似打了两管鸡血,立在张家门前,一人舌战张家母女两个。胡喜喜并不能完全懂得妈妈先前的紧张担忧,反觉得这场骂战是妈妈对张景芳的不依不饶引起的。当张家人连连往她身上泼污水,她虽然生气,却什么都帮不了妈妈,反气得哭了起来。

    阮萝听得周玉霞把那些污秽字词用在胡喜喜身上,她生气极了,也气胡喜喜的不争气,推开胡喜喜就加入了胡妈妈的阵营,帮她舌战张家母女,维护胡喜喜的名声。

    方浔惊诧的目光定在阮萝瘦小的身子上,他想起他去乡村给她送缝纫机那一次,他在河边摘了很多野花给她编花环。她披着及肩的头发戴上花环,面庞晕开笑意,午后阳光照在那片小森林里,把甜净美丽的她衬得宛如小仙女。

    而此时眼前,她留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跟别人推推搡搡的又骂又打,有那么一瞬,方浔几乎不认得眼前的这个阮萝了。他心脏一阵刺痛,即使闭眼不看,也忍受不下这般情形了。

    阮萝正在努力从周玉霞的手里解救胡妈妈的头发,突然整个身子腾空起来,她受惊手一松,随之整个人被哥哥抱着朝家走去。她很生气,捶打着哥哥的肩膀说:“哥,你拉开我干什么?你怎么帮倒忙啊!”她挣扎着要下去,方浔反而把她揽得更紧了,神情严肃地看着她说:“不……不能再骂脏话!”

    阮萝一怔,困惑地看向他,他眉心紧蹙,月光下,一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显露出无奈和痛苦。他嘴巴张了张,尽力让组织的语言顺利出口,“下……下个月,我在厂里能…拿工资,以后,你要像叔叔在世时那样生活。”

    他急切间无法完整表述出来所有话语,他希望萝萝以后不要为了一点油米面就跟人笑着说好话,也不要在买菜时跟人斤斤计较。叔叔在世时的萝萝,身上没有这么多尘世的烟火气息,他不能再让这么多的人间烟火尘埃落在萝萝身上。

    他以为阮萝能懂他的完整意思,但阮萝没有懂。她已经无法清晰记起来爸爸在世时的自己,方浔提起她爸爸,触及了她心底最脆弱的一面情感,她想爸爸了。她也想像胡喜喜一样,遇到天大的事都能躲在妈妈的背后、爸爸的怀里。然而她不能,她必须得感恩奶奶把她领养回来,她要努力学着保护这个家,保护哥哥和奶奶。

    无论阮萝如何挣扎,方浔都态度强硬地把她抱回了家。她没能陪胡妈妈战斗到最后,但萝葭巷四十九号的喧闹却未随着她回家而结束。远远近近有被吵闹起来看发生了何事的邻居,也有加入了劝架行列的。

    直到天微亮,萝葭巷四十九号的喧闹才彻底平静了下来。

    不久,另一番喧闹又开始了。

    大人们忙着上班,孩子们忙着上学,与昨日有所不同的是,周玉霞对所有邻居宣告,他们要跟胡家、方家都断了往来,并且视胡方两家所有人为仇敌。不过,即使张家不视胡家为仇敌,胡妈妈胡爸爸也要视张家人为仇敌的。

    起初,邻居们对周玉霞的宣告并未回过味来。后来才想明白,周玉霞这是在逼邻居们站阵营呢,想要邻居们和他们家一起仇视胡、方两家,好达到孤立胡、方两家的目的。

    也是张景茂爸爸常年不在家的缘故,街坊们对于张家的印象都来源于周玉霞,很少因为他丈夫为人如何而给张家下定义。虽然他丈夫是一个温和老实且热心大方的人,街坊们对于张家的印象还是一样的坏。印象坏归坏,大家却不得不顾忌周玉霞做出的宣告。

    因为,若以旧社会的词汇形容,张家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了。张景茂的爸爸是个海员,人常年累月地漂泊在海上,钱却没少往家寄。周玉霞现在在百货商场上班,坡脚张景茂在副食店上班,生活中最重要的衣食方面被张家掌握,街坊们都少不得要麻烦张家人。于是,除了跟胡家极要好的那两家,邻居们明面上都有些偏向张家。

    至于方家的一老两小嘛,本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方奶奶很少出来走动,方浔近乎是个哑巴,进进出出若没有阮萝陪在身边,很少有声有息的。故而,张家费心费力的郑重宣告对方家影响并不大。

    胡家这边,胡妈妈也能体谅那些邻居们,令她头疼气恼的是另一件事。刘少强这个名字在十泉里大肆传开了,凑热闹的大人孩子没能弄明白刘少强到底是在跟谁谈恋爱。传来传去,就传成了刘少强在同时跟张景芳和胡喜喜谈恋爱,胡家跟张家才有了这一番争吵。一时间,都猜不准刘少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来历,莫不是高干子弟?

    胡爸爸劝胡妈妈,这种事越同人解释越像有猫腻似的,索性由着别人去议论。这些人议论也议论不掉女儿的清白,他们总有闲话腻的一日。胡妈妈听了劝,也渐渐宽心了。

    在十泉里,这件发生在夏末的最大的一件事,唯一小有得益的是阮萝。胡喜喜自从受了惊吓一直做噩梦,跟妈妈要求了好几次想阮萝来跟她作伴。胡妈妈即感动于阮萝待胡喜喜的那份心,也有点经不起女儿的百般缠磨,终于答应了。

    隔了十余年的时光,阮萝这才再次走进了那个房子,那个曾有过爸爸、妈妈、哥哥生活记忆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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