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七章春去秋来,桂子飘香(二)
胡妈妈苍白的脸色渐渐浮现出绝望,无助地看着赶来的胡爸爸。胡爸爸一向老实温顺,还有点怕老婆,家里的事多是胡妈妈拿主意。这时候喜喜妈妈突然把他当作依靠、向他讨主意,他仅思考了数秒,便眼神坚定地说:“去派出所!”
从他们回家准备睡觉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虽然不能判定喜喜出事,但他们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遭遇了意外,黑灯瞎火的,喜喜一个人根本不敢在外面待这么久。去报案,就算不能立案,他相信人民公安比他有经验,能给他指个寻找方向,比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一气有用。
胡妈妈去派出所前拜托阮萝和方浔再在十泉里喊一喊胡喜喜,于是,阮萝兄妹跟胡家爸妈前后脚地跑出了萝葭巷四十九号。
阮萝和方浔先去了柳枝巷,柳枝巷临着一条小河道。喜喜和她妈妈一样,非常迷信,平时有了大的心愿,都会把希望寄托在观音娘娘身上。她拜不上妈妈偷偷供的观音像,总是做一个小莲花灯趁天黑没人看见的时候放在河面上,低声念念叨叨地给观音娘娘说好话。她怕黑怕鬼不敢走远,即使有阮萝作伴,最多也就是到柳枝巷巷尾放掉小莲花灯。
阮萝不知道胡喜喜自己悄悄放过多少灯,她今年已经陪胡喜喜放过三次灯了。假期的时候还听胡喜喜抱怨,心愿一个都没实现呢。阮萝想,她是不是因为放灯许愿一直没有实现,躲起来生闷气呢。阮萝和方浔沿着柳枝巷所临河道,已经都找到另外一条街了,没喊出胡喜喜,也没看见河面上有莲花灯。正预备去下一条小巷,阮萝突然想起胡家爸妈说要去派出所报案时张景芳的神情,那副心虚害怕的模样,阮萝不相信张景芳真的不知道胡喜喜在哪里。
她从师父那里回来后没有回过家,缝纫工具包还在书包里呢。她隔着书包摸住剪刀,对方浔说:“哥,咱们去张景芳家,我觉得张景芳知道喜喜在哪里。”前面从张家出来的时候,阮萝注意到张景芳的瘸腿哥哥张景茂也在家呢,她悄声告诉方浔,自己预备吓张景芳一吓,假如周阿姨跟张景茂出来阻拦,让方浔拦着点他俩。方浔虽心觉不妥,但他顺从阮萝惯了,不自觉地就对阮萝说了声“好”,随之跟着她朝张景芳家跑去。
周玉霞被拍门声吵了出来,一看是阮萝,极为不耐烦地说:“胡有德跟白兰芝不是去报案了吗?你们兄妹又来干什么?”
张景芳本就心虚,听到是阮萝,也连忙从卧室走了出来,想探探情况,看是不是胡喜喜找到了,要说出她谈恋爱的事了。
去还东西的路上,她明明跟胡喜喜说过机灵点。刘少强到时候要捉要抓要纠缠的是她张景芳,她先跑掉,胡喜喜肯定可以轻易跑走的。哪能想到胡喜喜那么笨,她在回家的半路上等了胡喜喜好久,都不见她跑出来。她若是回去找胡喜喜,刘少强肯定要缠着她不放的。她想,刘少强肯定不敢拦着胡喜喜过夜,早晚要放胡喜喜回家的,于是就一个人先回家了。
一进家门遇见了胡妈妈来找胡喜喜,张景芳当即吓得心惊肉跳起来。真是比胡喜喜还笨哪!她丢下胡喜喜不管,等胡喜喜回来了,若是一生气违反承诺,说出她跟刘少强谈恋爱的事,可怎么办呀?
方才胡喜喜爸妈担心着急的样态让张景芳想到了另一种不好的情况。刘少强虽然算不得臭流氓,可他家里还有别的男青年,那些男的会不会欺负胡喜喜呀?她一面开始担心胡喜喜,一面更担心自己了。妈妈和哥哥要是知道她跟刘少强的事,绝不会轻饶她的。她又想,若是胡喜喜吃了难以启齿的亏,是不是就不敢声张?不敢说出她跟刘少强的事了?
善的担忧,恶的念头,相互交织在张景芳的脑袋里,她怕的要死,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了。真想现在是噩梦一场,只待妈妈一声吼,把她由睡梦里吼醒,今晚的事情便可毫无痕迹地消失掉。
阮萝虽然嘴上和周阿姨说着话,但一双眼睛早已越过她看向了张景芳。只见张景芳一手掩着心口,一手扶着卧室门框,双眼慌乱且迷茫地偷瞄着房门口这边。阮萝细看片刻张景芳的神情样态,给方浔使了个眼色,由方浔拦着周阿姨,自己则走向了张景芳。她右手伸进书包里,待揪住张景芳衣领子时,锋利的剪刀尖也比划在了张景芳的脸上。她扬着下巴,凶狠地说:“张景芳,你跟我说实话,你把喜喜丢在哪里啦?你要不说,我就划花你的脸!让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阮萝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过度疲劳的双眼也通红着,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再配上这副模样吓得张景芳都忘了挣扎,连口叫了两声“妈,妈”。当方浔高大的身影迫近阻挡了她妈妈哥哥来救她时,她躲着贴在脸颊上的剪刀尖,又气又怕地说:“东塔街石东巷十八号,刘少强家。”
她话音未落,阮萝已收了剪刀对方浔说:“哥,咱们走,去东塔街!”
她跟方浔跑出来时,周玉霞也走出了家门,指着二人的背影说:“小结巴你等着,我这就告诉你奶奶跟你师父去。好个韩友信,教你一身功夫就是让你欺负街坊的吗!”
被方浔推倒的张景茂这时也瘸着腿走到了门口,对方浔吼道:“死结巴,就你……就你也敢欺负到我们家门上!你给我等着!!!死结巴!”
周玉霞和张景茂的发怒声在幽深的四十九号里回转着,似霹雳一般在方浔和阮萝耳后炸响,他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对看。他们并不怕张景茂的警告,他们怕周阿姨去找奶奶,连累奶奶听难听话。周阿姨这人,平常嘴上不占点便宜都觉得自己是吃亏了,何况今天真的吃亏了,她怎会饶过方家。
也仅是对看数秒,二人便默契地做了决定,先找喜喜要紧!
彼时月光渐浓,桐市的居民大都休息了,一座一座的石桥空悬着,一弯一弯的流水静静淌着,连整条街道都有了点朦胧睡意。有些街道有微弱街灯,淡淡地笼罩着路边的垂柳或白杨,婆娑的树影映照在马路上。忽有自行车碾过那石子路上的树影,车过无痕,树影重现,但哐啷哐啷的自行车声音却在街道上久不散去。
方浔骑的自行车是阮医生骑过的,如今已旧的修不成样子了。因阮医生在世时经常骑这辆车带阮萝,后来这车子有了一走就哐啷哐啷的毛病,阮萝也没觉得它聒噪,反觉得很悦耳,自我想着这是远方的爸爸赠与她的声音。
今晚上,阮萝的一颗心被胡喜喜吓的颤动不安,一路伴着自行车的聒噪,她整个脑子也是轰隆轰隆的。她抱紧哥哥的腰,把右耳朵紧紧贴在哥哥的背上想减弱那刺激入耳的声音。
方浔右手控制着车把,左手反伸到背后,很熟练地找到阮萝的脑袋拍了拍。阮萝懂得哥哥是在安慰她,她脑袋在哥哥背上点着头蹭了蹭,说:“哥,等会到了刘少强家,他要真的欺负喜喜了,你一定要狠狠揍他。不过,也别往死里揍,他要是去报案,咱可给他看不起医院。”
方浔知道,阮萝所认为的欺负和胡爸爸胡妈妈担心至极的事情并不相同,但他有点发蒙,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场面,更想不出该如何去处理。他放弃思考,集中了注意力看路,一面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汗,一面回答阮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