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急急赶到宿舍楼。
姚立宗看着眼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徐妍,心里焦急万分。
他在徐妍耳边叫了半天,又把手放在徐妍额头上,反复去比较自己和徐妍的体温,可是不管他怎么比,手下都是温热一片,根本没什么差别。
越想越是着急,这要是发烧还可以理解,昨天大半夜就开始下雨,温度突然变冷小徐老师一个女孩子,扛不住这突然的降温就感冒了所以才昏迷着起不来,但要不是发烧,这突然的人事不知是个怎么回事?突发疾病?
别是猝死了吧。
姚立宗之前就听人说,现在年轻人各个身体不好,熬夜猝死那都是常事,二十来岁的年纪,经常头一天还生龙活虎活蹦乱填的,第二天一早就叫不醒了,结果一探鼻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姚立宗想到这里,吓得手一个哆嗦,小拇指差点戳到徐妍眼睛里去了,他赶紧往回收了收手,梗着脖子回头看了眼站在窗边的方林和陈丽娟,声音都打颤了,“别……别是背过去了吧……”
陈丽娟也是一脸的焦急,听到姚校长这句话,又见他一脸惊魂不定,也是吓得差点腿软,可嘴里还不住解释道,“不是…不会的……我,我刚刚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哆嗦呢,真的,校长,刚刚我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床上打哆嗦,看起来很冷很冷的样子,我还给她盖了下被子,就刚刚,刚刚她还在动着的……”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自己也心虚了起来。
是啊,刚刚,刚才还在动的,但是这都过去多久了,从宿舍去到办公室,再从办公室过来,怎么着都得有七八分钟了吧,新闻上说的黄金抢救时间是多少分钟来着?三分钟还是五分钟来着?
这都过去多久了?这要真是猝死,那真的救不过来了吧?
那刚刚……刚刚……见着徐老师最后一面的就是自己了?
换句话说,最后一个可能把徐老师救过来的……就是自己了吧。
那要是徐老师真的背过去了,她这样算不算间接杀人了?
陈丽娟想到这里,也跟着打了个哆嗦,慌慌张张地看向姚立宗,两人视线一碰,具都冷汗直流。
“怎、怎么办?”姚立宗声音都抖了,他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床板上的徐妍。
这要是真死人了,那这床上躺着的就是一具尸体了啊。
姚立宗长这么大也没亲眼见过尸体啊,更别说他刚才还上手去摸了,这……这……这往后好几年都要睡不安稳了。
两人互看着,一个比一个眼神无助,可是都不敢真的伸手去探徐妍的鼻息,好像只要没人确认,人就一定还活着一样。
正僵持间,有一双清瘦干净的手穿过姚、陈两个人之间,食指直接停在徐妍鼻尖,静静地感受起来。
这一举动好像把姚立宗俩人同时惊醒一样,他俩不自觉地靠近方林,紧张的询问,“怎么样?(小)徐老师还有气吗?”
方林另一只手做了个“嘘”的手势,静静地等了几秒,这才把那只探试鼻息地手伸回来,回答二人,“没事,还有气。”
听得这话,陈丽娟直觉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双腿酸软,半个人都瘫在方林身上了。她不好意思地赶紧站直,结结巴巴地问,“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打120?徐老师这样不是什么有什么遗传病突然发作了吧?我们这……我们这医疗室水平不够吧?是不是得把人往镇上送?”
姚立宗听完,也不住点头,“对对,得打急救车,得把小徐老师往镇医院送过去。”
方林看他们这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安慰他们,“没事的,我看这位……徐老师是吧?我看她情况还行,可能就是做噩梦了而已,你们等几天,过几天她自己就醒过来了。”
姚立宗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顿时来了气,“怎么能说这种话!”
然后又指着床上躺着的徐妍,神色焦急:“你看看她都什么样了!人命关天的你不让人马上把她去医院,是想直接让她躺板板吗,你这人什么意思?你说说看,你们外国人都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就看不得我们的好?”
方林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被姚立宗这么一凶,愣住了。
他有点莫名其妙,他刚刚说什么了吗?
为什么这个人突然这么生气?
旁边的陈丽娟轻轻咳嗽了几下,扯了扯姚校长的袖子。
姚立宗像是根本没看见两人的异状一样,愈发义愤填膺起来,“我就看不惯你们外国人这么草芥人命不管人民死活的样子!你们外国人!冷漠!”
方林皱眉。
陈丽娟抽了一口气,有点吃惊地看向方林,小声问他:“你、你是外国人啊。“
她刚才急急忙忙去办公室找校长,都没来得及认识这个人呢。
原来他是外国人啊,难怪看起来感觉有点不太一样,气质这么好,长得还帅。
陈丽娟有点羡慕,别说出国了,她连云南省都没出过呢。
这阵子怎么净来这些大地方过来的志愿者,床上躺着的徐妍是从海市过来的,眼前这个又是个外国人,姚校长一定会让他教英语的,这下好了,语数英三科,就她一个是个土包子。
陈丽娟突然生出了点危机意识。
那头姚立宗还在喋喋不休:“人家新闻上都说了,现在国外疫情死的人一批一批的,烧都来不及烧,还有一堆人想治病都找不到地方治,你们总统还有心情去打高尔夫球。”
陈丽娟又是一口凉气吸进肺,感叹道:“你还是美国人啊。“
美国呢,发达国家呢。
陈丽娟愈发担心了。
完了,以后要被排挤了。
方林脸色有点难看,试图打断:“不是,姚校长啊……“
姚立宗压根不受影响:“我告诉你们,我们这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是你们那种样子的,我们的人各个都要紧,我们有地方治,我们的国家会管我们死活的。我们的人民各个都会好好活着的!”他说完,越发来气,手在上下床的床柱上大扇了几下,铁柱子被他拍的滂滂作响。
陈丽娟这才回过神来,怕姚校长的动作把徐妍给影响到,赶紧去拉他衣袖。
姚立宗愤愤地瞪向陈丽娟,“拉什么拉!还不快去打120!我去找两床被子,等会你打完电话过来帮我一起把徐老师抱下楼去。”
说完,他还嫌不够地刮了方林一样,嘴里碎碎念叨,“太不像话了,哪有见到人昏迷不醒还不让人马上送医的,就是你们老外才干得出这种事。间谍,一定是间谍,一定是特务份子才这么看不起我们中国人的命,你们就盼着我们打败仗的呢是吧!我跟你们说,我们中国人是团结的,我们一定会赢的!”
特务?还是特务了?
特务这词不是抗战那会儿的词吗?
陈丽娟有些迷茫,刚才不还说是美国人吗?怎么这下又成日本人了?
陈丽娟转身欲出门的脚步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方林。
小日本啊。
陈丽娟打算把自己的羡慕值下调百分之二十,不,百分之五十好了,毕竟,她爱国。
然后大步流星,出去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打120去了。
屋里,方林被眼前这两人莫名其妙的话和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弄得一头雾水。小声嘀咕:“地球人都这么……“想了半天,没找着词来形容。
床上,徐妍安静地躺着,呼吸浅浅仿佛真是睡着了一般。
方林靠近她,食指在徐妍额头动了下,像是在写某个字。
胡贵胜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自己二十七岁的时候。
说来唏嘘,人老之后,他总爱和后辈回忆当年岁月,一边缅怀青春奋斗史一边感叹一代不如一代,可是真的让他回到以前,才发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怀念从前。
二十七岁的胡贵胜刚从小县城搬来建市,在市区开了一家小型家电店,收入还不错,勉强能够度日。
原本,在他跟后辈的侃谈里,他每次都会花大把口水去跟他们说,自己当初从县城家电店的一个推销员做到自己在市里开了一家自己的家电店,成了各大品牌的经销商,是多么不容易,而这家店就是他成功的第一步,他多为自己当初的奋斗骄傲和自豪。
然而真的让他回到那段时间里,他才想起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没错,从推销员到经销商不容易是不容易,但是他其实一点都不自豪。
这样一家沿海小市的小经销商的话语权还是太小了,一个厂子出来的同一款产品,同样的出厂价,大型经销商能用少一半的价格拿到货,而他这种小经销商只能老老实实用原价拿货。同样的售价,人家赚得比他多了不知道到多少倍,而他甚至不敢和大家电店打价格战,人家是减少利润来增加销售量,而他要是降价,只能倒贴利润来赚吆喝。
这事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胡贵胜心里,让他在不知道多少个深夜气得辗转难眠。
他不服啊,凭什么人家都在吃肉,而他只能喝汤?
于是“想要扩大店面。”就成了他每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可是扩店就要租新的商铺,而他手里的钱只能付上每个月的房租和家里的生活费,眼看着自家老婆没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连奶粉钱都攒不够,他哪来的闲钱去扩大店面。
后来胡贵胜想了个招,把外地的厂商货偷偷转到厂商本地去卖——行话叫窜货。
那个年代,消息都没那么灵通,一个品牌要在全国建立口碑极其困难,大多数都是本地厂商在本地有口皆碑,卖的贵又卖的好,而到了隔壁省市,可能甚至没人听过这个牌子,那厂商想要建立隔壁省的口碑,只能降低价格,用低价来换名气和口碑,等到群众基础稳定了,才能卖到本地价。
这中间就有差价了。
虽然厂商明面规定不允许经销商进行私下蹿货,但是赚钱嘛,不寒碜,各施手段嘛。
就这一招,胡贵胜偷偷摸摸给自己赚出了个新门面出来。
胡贵胜看着眼前那个年轻的,正在给自己新店开张剪彩的自己,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得意,“自己脑瓜子是要比别人灵的,不然怎么不见别人扩店,光他一人年年扩大店面?和他同期的那些小家电店,要么被他吞并,要么自己熬死改行,而他,三十多就开了一家建市数一数二的家电商场,赚得跟当初那家小店面都不是一个量级的钱。”
胡贵胜砸吧了下嘴,感叹起来,“要我说还是得这么搞。”
不知为何,他还没说完,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个声音来,“你这样做真的对吗?”
胡贵胜在原地愣了好一阵,茫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抓不住,莫了,自言自语地说:“我这样做对吗……?对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此时,他心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给你一次修改的过去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改变眼前的局面?”
“我为什么要改?”胡贵胜想不明白,眼前这样大好的情形,他到底要改什么?
虽然他发家的手段是不光彩了些,但是最后他赢了,这世界的规则不就是尔虞我诈,胜者为王吗?
成王败寇,各凭本事,他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难不成让他反省自己为什么违背和工厂的协议私下蹿货?然后继续在自己那家,摆完了电器以后挤得连身都转不开的小店面里熬日子吗?
有必要吗?
胡贵胜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