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007章等我
等007章等我
上君离开内殿后,涟卿连盹儿都没敢再打过,尤其是最后唇边的温和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内殿中是浓郁的涟卿在龙塌旁一直坐到天亮,眸间布满血丝,眼中也都是倦色。
天子醒的时候,见她还在跟前伺候。
涟韵睁眼时,看见涟卿还在跟前,同她睡前近乎没动弹过。她以为没过多长时间,但睡眼惺忪间,却见殿中夜灯熄了,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涟卿脸上,映出一张让人羡慕的盛极容颜……
即便疲倦在,都动人心魄。
涟卿见天子醒了,“姑母。”
涟韵示意她要起身,涟卿上前扶她在龙塌上坐起,又拿了引枕给她靠在身后,让她可以坐起。
“怎么还在这里?一宿没睡?”涟韵看她。
涟卿应道,“见姑母睡得不好,想多留一会儿,平日也没时间,昨晚正好在宫中。”
“你有心了。”涟韵轻叹一声,又凝眸看她,“你在这里坐了一整晚,还叫一会儿?”
“倒真不觉得。”涟卿笑了笑,早就想好,“想起太傅这两日授课,好像不知不觉就过了……”
这么说,也不必引天子怀疑。
“教你什么了?”涟韵一面好奇问起,一面唤了声,“大监。”
大监入内,见天子醒了,让人备水洗漱。
涟卿扶涟韵起身,涟韵洗漱时,涟卿同她说起岑远关于户部一事的论断。
涟韵起初还在咳嗽,听她说完,眸间微微顿了顿,平静问道,“你呢?你怎么说的?”
涟卿一面扶她去小榻,一面同她重复了一遍早前的话。
涟韵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似是怔了怔,而后轻声道,“岑远能教你不少东西。”
涟卿应道,“还在慢慢学。”
涟韵没出声了。
在小榻落座后,涟卿替她倒水,涟韵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好似头一次这么认真看她。
涟卿递了杯盏给涟韵。
涟韵她接过,放在唇边轻抿一口,慢悠悠道,“他在,倒是压得住,朕早前没想过。”
涟卿看她。
大监入内,“陛下,早膳备好了。”
“上来吧。”涟韵才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咳嗽。
涟卿替她轻轻拍背。
涟韵摆手,“不用了,老样子,好是好不了了,能像昨晚一样,睡得安稳就行了。”
天子低头喝水,涟卿眸间微讶。
对,天子昨晚其实一直都在咳嗽,但还一直睡着没醒……
涟卿指尖抚过掌心,昨晚她也困,但一直用指甲掐着掌心,才熬到天亮。
是殿中药味太浓郁,也有些压抑。
大监带人将饭菜布上。
涟卿起身侍奉天子用饭,涟韵轻声道,“不必了,一起用。”
涟卿想推辞,大监已经会意加了碗筷。
涟卿从善如流。
天子久病,常年在寝殿中,已经很少出寝殿,即便是寝殿中的窗户都很少大开通风。
“大监,今日风大吗?”涟韵忽然问起。
大监应道,“不大。”
“将窗户开大些,让朕看看外面。”涟韵吩咐一声,大监照做。内殿中好几扇窗户都是紧闭的,即便是涟韵吩咐,大监也只开了一扇。
自从窗户打开,涟韵就一直看着窗外,没动筷子,也没说话,就一直看着窗外没移目。
很快,大约也就十几个呼吸的功夫,涟韵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这次不待天子吩咐大监便让人将窗户阖上,只漏了一条缝隙。
涟韵缓缓收回目光。
涟卿终于知晓为什么天子不出寝殿了,天子根本见不得风。
涟卿没有作声。
“上君呢?”涟韵重新用饭,而后问起。
大监应道,“这时辰还在早朝呢,上君去早朝前提起,若是陛下问起就同陛下说声,要接连离开几日,朝中之事他同魏相碰头再回殿中。”
涟韵颔首,“他惯来周全。”
涟卿听在耳朵里,更加确认天子对上君的信任根深蒂固,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会将自己折进去。
“什么时候启程,都安排好了吗?”涟韵声音有些疲乏了。
大监应道,“上君说,等见过魏相,回来同天子说声就走,最好黄昏前后能到虞城,怕这个时节走夜路逢着大雨不安稳。”
“朕知道了。”
见涟韵要起身,涟卿上前扶她。从刚才起,涟韵就咳得很厉害,涟卿扶着她不敢走太快。
等到龙塌旁落座,涟卿才道,“姑母醒了,我想先回东宫一趟,上君下了早朝还要见魏相,恐怕要段时间,我昨晚都姑母这里,回去换件衣裳也好。”
涟韵看她,“昨日不是将东西收拾好了,送宫中来了,在宫中沐浴更衣就好,特意回去一趟会不会太折腾?”
涟卿咬唇,“有些,不习惯……”
她这句反倒让涟韵笑了,“那早些去吧。”
涟卿心中微舒,“那从寒光寺回来,再见姑母。”
涟韵颔首。
从寝殿离开后,涟卿脚步越渐加快。
虽然知晓去寒光寺已成定局,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在寝殿呆得一整晚,她想起了很多次岑远。
——殿下信任我,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
——什么时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我就能帮到殿下……
岑远尚在东宫,她早前没有告诉过他上君的事,但眼下,她知晓上君做事缜密,前几日支走了卓逸,眼下魏相这处还深陷户部泥沼里。
她能想到的人,只有岑远。
这就几日在东宫的相处,无论是岑远对朝中之事的分析,还是逐渐生出的信赖,尽管不多,但却似眼前的救命稻草。
至少在眼下,她能想到的人是他。
岑远很聪明,又才到京中,上君摸不清楚他的嫡系,兴许,他能有办法周旋……
他说她可以信赖她。
涟卿目光出神着,快步往内宫门处去,等留意到眼前的一身锦衣华袍时,险些撞上。
他声音里都是温和,“今日怎么这么冒失?”
涟卿隐在袖中的指尖攥紧,怎么偏巧在临近内宫门这里遇上……
“上君。”
“嗯。”上君看她,“去哪里?”
“同姑母说了,回趟东宫,晚些直接从东宫去城门口同上君汇合。”涟卿眸间尽量不露出旁的神色。
“别回去了,马上就走了,夏日不比旁的时候,黄昏前要虞城。”上君看她,“还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自己回去。”
他眸间依然是温和善意,但涟卿总觉得他的目光好似将她看穿一般。
涟卿攥紧指尖,却尽量泰然,“昨日忘了我的猫。”
“猫”他笑着看了她一眼,别有意味,“哪只猫?”
涟卿背后冷汗,面色却如常,“上次去弘福寺祈福的时候捡到的,同我投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寺中待得时日久,带了佛缘的缘故,它跟着我,没怎么梦魇过了。想来它原本也是从寺中来的,这次去寒光寺正好带上它。”
上君眸间笑意更浓,“那走吧,让岁之去取。”
岁之是上君身边的内侍官。
让岁之去取,就是不让她回去的意思。
涟卿同岁之道,“你去找柯度,告诉他一声,把‘没想好’带来,还有逗猫棒。”
“是。”岁之去做。
看着岁之背影,涟卿心想应当没露出端倪。
“走吧。”上君唤她,她与他一道折回。
“早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猫?”他声音里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记不得早前的事了。”涟卿敷衍。
“会慢慢记起的。”上君嘴角微牵,“我也喜欢猫。”
涟卿微楞,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这句有些不对。
果真,下一句,上君目光瞥向她,似随意,又似特意道,“好看,粘人,听话那种……”
涟卿眸间微滞。
他嘴角笑意更浓,“聪明些更好,但不要太聪明了。”
涟卿额头冷汗渗出,但没吱声。正好脚下就是台阶,她出神,险些踩空。
他伸手握住她手臂,“小心些。”
涟卿后背都湿透。
但他很快松手,也看到她额间的细汗,轻声道,“总是容易出汗,让太医看看。”
涟卿一语带过,“天气太热,不碍事。”
他多看了她一眼,温和道,“等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去换身衣裳吧,稍后离京了。”上君先行。
涟卿脸色有些难看。
辞别天子,大监送至中宫门处。
马车都在中宫门处等候,柯度也抱了‘没想好’在中国门处等涟卿。
涟卿从他怀中接过那只猫,心中微舒。
她知道惠嬷嬷是上君的人,但惠嬷嬷怕猫,她没办抱‘没想好’来,所以来得人只能是柯度。原本这一趟去寒光寺不带柯度的,眼下柯度来了,她心中踏实了几分。
再加上怀中的‘没想好’在,她早前心中的寒意似是真的去了多半。
涟卿问起,“逗猫棒呢?”
“哦,带来了。”柯度想起什么一般,从袖中掏出那枚逗猫棒,“前日落在千水别苑了,去太傅那里取的。”
涟卿心底澄澈。
她从一开始就知晓逗猫棒在岑远那里,所以才让岁之给柯度捎话。
前日她抄书的时候,岑远无聊,拿着逗猫棒逗‘没想好’玩了好长时间,后来逗猫棒就落在岑远那里,她想着隔日也要去看书,所以没找回来。
柯度去寻逗猫棒,那岑远应当知晓了。
她虽然没同岑远说起过上君的事,但岑远这么聪明。
她人在宫中,忽然让人抱了‘没想好’走,还特意捎带了那只逗猫棒。
他能猜到她在告诉他这趟危险吗?
涟卿心中其实没底。
稍后,柯度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殿下,太傅让捎东西给殿下。”
涟卿眸间清亮,有庆幸在。
柯度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涟卿,涟卿也将猫递给他。
柯度一面接过‘没想好’,一面同她道,“太傅说,殿下要去寒光寺几日,但也忘了功课,这本《五目记》殿下正好在路上抽时间看看。”
柯度凑近,“太傅说了,回头要考。”
涟卿会意,尤其是“回头要考”几个字……
等上了马车,涟卿将‘没想好’放下,伸手仔细去翻那本《五目记》。
马车还未驶离宫中,惠嬷嬷还在上君处,柯度也在马车外同大监说话。
涟卿翻来覆去看着那本《五目记》,但始终没看出端倪。没有纸条,没有留字,什么都没有……
涟卿先前心中升起的希望,渐渐有些幻灭,岑远不会真的没领会她的意思,只是让她好好看书?
涟卿放下书册,又想起但凡能交到她手中的东西,惠嬷嬷应当都过目过,如果真的有纸条和留字,惠嬷嬷早就发现,岑远不会想不到。
涟卿娥眉微蹙,忽然间,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重新摊开书册,翻到其中一段。
前两日她问起岑远的时候,岑远让她抄过一段书,就是这本《五目记》。
她记得那一段……
《五目记》很晦涩拗口,很难背,若是没有辅助解释,味同嚼蜡,也千人千面,理解不同。更重要的是,从古至今流传了很多版本,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这一本,是前日岑远让他抄的那本。
涟卿依次看下来,果真在中间隔得稍远的两段末尾,各发现多了几个字。字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临摹得书册上旁的字,近乎一模一样。
她眸间惊喜,心中隐隐激动。
不要说惠嬷嬷,就算熟悉《五目记》的人也会因为版本不同看不出端倪,而且字迹一模一样,天衣无缝。她能看出来只是因为才抄过。
涟卿将两段多的字连起来。有人实在小心,几个字里,好几个都是叹词,如噫吁嚱之类。
最后删减掉,只有两个字。
——等我。
涟卿愣住,就这两个字,简单,却温和有力,让早前忐忑不安的心底浮起一丝暖意。
她也莫名想起前日抄书的时候,她闻到他身上香囊的味道,同爹娘和哥哥用的香囊一样。
她觉得好闻,也会因为心底没有由来的亲近短暂失神,他在她耳旁轻声道,“专心。”
她:“……”
收起思绪,涟卿抱起‘没想不好’在怀中,马车缓缓驶离京中,但涟卿忽然觉得,不那么心慌了……
——等我。
洛远安看了看涟卿那处,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惠嬷嬷跟上。
还在等后车,洛远安问起,“怎么早前没提猫的事?”
惠嬷嬷心中一沉,她怕猫,所以早前能避开提起东宫那只猫的时候就尽量避开,以免上君知晓她有不在东宫身侧的时候。
惠嬷嬷毕竟是老人,也知晓应对,面色上并无惊慌,“老奴早前提过一句,上君怕是漏了。东宫说自弘福寺祈福回来,捡了一只猫后就没做过噩梦了,所以同这只猫亲近。”
惠嬷嬷说的,同今日涟卿说的不谋而合。
洛远安没有多问此事,但洛远安关心旁的,“除了猫,柯度还捎了什么东西给东宫。”
惠嬷嬷应道,“书册。太傅听说殿下要去寒光寺几日,怕落下功课,就让柯度捎带了书册来。”
洛远安指尖轻叩桌沿,平静问起,“让人看过了吗?”
惠嬷嬷颔首,“看过了,没夹带东西,也没有留字,寻了自己人看过。”
洛远安没有多问了。
涟卿撩上了马车有些时候,惠嬷嬷也应当要回去了,洛远安问起,“岑远这几日如何?”
惠嬷嬷应道,“一直在千水别苑,除了教殿下功课,没有旁的交集,都是在授课,说朝中之事。”
洛远安微微皱眉,“举止奇怪吗?”
惠嬷嬷摇头,“不奇怪,也挑不出什么错。”
洛远安放下帘栊,沉声道,“挑不出错未必是好事,让人盯紧些。”
“吩咐过了。”惠嬷嬷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