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杜管家将新制的衣裳放在桌上。
季星淳扫了一眼,俊眉微皱,“杜管家,说过多少回,不必拿府里的东西给我。”
杜管家一脸喜气洋洋的,“是小姐吩咐的,特意让我拿几匹最好的白色料子给表少爷做衣服。”
季星淳的目光微动,重新落在新衣服上。
柔软平滑的布料,小时家族落魄后再没有触碰过,声名鹊起后并非无人馈赠,但他厌恶这种被施舍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现在多么落魄廉价。
正如此刻,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的胸口蔓延,令他非常不适,且极力抗拒。
“有表少爷珠玉在前,小姐必不会看上其他家公子。”杜管家笑呵呵地自顾自说,“我原还担心小姐是假冒的,如今观小姐体貌端庄,言辞恭顺,颇有老爷当年风范,若再跟表少爷成琴瑟之好,实是美事一桩。”
杜管家离开后,季星淳久久凝望着层叠的新衣裳,终于还是抱起来,放进衣柜一角。
她既有意低头讨好他,选择与一个聪明人合作,自是优于一个不谙世事的蠢姑娘。
随即驳回这个想法,一个工具人罢了,有什么资格与他谈合作。
但同为工具人,聪明些的让人省心……不,也许更不让人省心。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手肘没注意撞到桌子,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在桌上,咕噜噜地滚到他的手臂旁边。
想到这个瓷瓶的由来,他清透的黑瞳一瞬间变沉。但同一时间,一道清脆莞尔的,带着小意讨好的女声在他脑海中回荡——“不会的,再优秀也比表哥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恼火地捏紧瓶子。
她说的最好是真心话。
杜婵绞尽脑汁地回忆萧文渊此人,在她弃文前,萧文渊的出场率不算太高,与女配的最大交集就是这场亲事,被女配百般嫌弃,哭天喊地不肯嫁。萧文渊作为公认的纨绔,无论女配怎么闹怎么打他脸,依旧没心没肺地在外面遛狗逗鸟,夜宿倌馆。
但是没心没肺好啊,又是龙阳。听说这种权贵家的当家主母可以接手外头的产业生意,弄个路引顺理成章。
但她要为了一个路引就把自己卖了?
要,不但要卖,还要尽快卖,不然等真千金回来想卖都没得卖。
她把那些相亲画卷统统打开,寻找萧文渊的身影,但是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五十多幅画里愣是没有萧文渊这个人。
不对啊,小说里杜景州直接就给女配指定了萧文渊,没道理这么一大堆画卷里偏偏把他漏了。
丫鬟小跑进来,看见满地画卷吓了一跳,待看清画卷上都是些年轻男子,恍然大悟,迫不及待告诉杜婵好消息:“小姐,我看见有媒婆来咱们府上提亲啦,带了不少好东西,肯定是大户人家。”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杜婵完全不想理会这糟心事,转念一想,不理会越变越糟怎么办。
于是她强打精神,跟丫鬟偷偷跑去见来提亲的媒婆。远远听见杜景州的怒喝——
“荒谬!”
吓得两人齐齐停下脚步,躲到树丛后面。
“我杜某人出身贫寒不假,比不得你们大世家,也断没有任你们羞辱的道理!”
哇,便宜爹这么生气,一定很不满意这桩提亲,她可以放心了。
正要离开,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嘲讽:“杜丞相好大威风,你女儿比公主都金贵,看不上大世家,干脆送进宫里去做皇妃算了。”
丫鬟小声嘀咕:“夫人怎么出来了。”
丞相夫人萧氏,从杜婵到相府以来就没有露过面,终日在院子里的佛堂礼佛,一副要跟杜家泥腿子划清界限的清高姿态。
萧氏不可能因为她的婚事特意出来,只可能与她婚事有关的另一方值得萧氏出面。
她眼睛一亮,萧氏的亲侄儿萧文渊!
“这萧文渊什么德行夫人最清楚,我不可能把婵儿推入火坑!”
“文渊的品性我自然了解,这刚从乡下接上来的相府千金是什么德行,相爷最好自己也清楚。”
“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杜景州愤而甩袖:“总之这桩亲事绝无可能!”
萧氏冷笑:“我也不同意,别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进萧家的门。”
眼看媒婆被推搡着往外走,杜婵急了。
“爹,怎么了?”
杜景州和萧氏朝她看来。
萧氏冷笑一声:“相府千金好教养,躲起来偷听自己的亲事,不愧是杜家的女儿。”
杜景州挡在杜婵面前,低斥萧氏:“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不要针对我女儿,她在外面受了许多苦,对自己的亲事多些担忧也属正常。”
萧氏越过杜景州,与杜婵对上视线。
萧氏年近四十,容貌平平,打扮清雅,但通身上下自带高冷贵气,这是出身赋予她的荣耀和底气。
萧氏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仿佛她是一粒无足轻重的沙尘,不值得浪费多一丝注意力。
“你女儿这般着急出面,怕是对我萧家的亲事很满意。”
“一派胡言,我杜景州之女绝非攀附权贵之流。”杜景州回头看向杜婵,眼神充满欣慰与鼓励。“婵儿,你说。”
杜婵如鲠在喉。
“……我听到争吵声,所以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她低着头走到萧氏面前,恭恭敬敬道:“见过母亲。”
萧氏哂笑,“受不起。”
“父亲母亲在为我的婚事争吵吗,让二老费心了,来提亲的难道是母亲娘家人?为何要赶走媒婆?”
杜景州瞥了一眼萧氏,“此子不堪,你无需知晓。”
“会不会是误会呢?外头三人成虎、恶意中伤之事屡见不鲜,我来到府里之前常听说父亲是个冷面无情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父亲只是不善言辞罢了,而母亲如此端庄高雅,家里教养出来的男子定当十分出色。”
萧氏看向她的目光不禁顺眼了些。
杜景州又喜又忧,“婵儿,你太过单纯,你不知,这萧文渊他……是个龙阳。”
她一派天真,“只要他人好,对我好,龙阳也不要紧。”
杜景州没有想到女儿善良单纯到这份上,摇摇头,“你听为父的,此子还有诸多恶习,绝非良配。”
“可是既然这件事父亲母亲的意见相左,女儿认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亲自来判断,若对方真是被冤枉的,父亲、母亲两家再亲上加亲,岂不是一桩美事?”
身后突然传来踩碎落叶的声音,她回过头,与季星淳对上目光。依旧是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俊美面容,她的心底不知为何腾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