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愧疚

    难怪都说前朝后宫不可割离, 这对前朝家族的印象也于后宫妃嫔至关重要。也许皇帝本就对于家前朝行事十分不满，这于氏杀害如嫔的认罪书一出来，他便顺势而为, 借力打力将朝堂上那些盘根错乱的势力连根拔起。

    在深宫，苏柔自认清醒, 从不会越过一些底线, 比如探听前朝之事, 比如前朝后宫勾结。她再怎么受宠, 也绝不会让苏父得意忘形, 而于氏很明显是触碰了皇帝的底线。

    苏柔感其无辜的伤怀情绪陡然一收，她觉得此时再苦着脸这么为于氏同情下去, 也的确没有什么意思。

    何况她今日之手段，本也不是为着于氏，反而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淑妃不是自诩仁慈和善吗？那么她苏柔也来借用淑妃的做法，给于氏求情辩解, 反过来衬托出陈氏的阴谋。可惜她这么个善良摇曳的纯洁白莲花简直没什么用武之地，皇帝人精着呢。

    苏柔心里不由再次警醒了自己一番。

    皇帝口中的戾气那么明显，全都意有所指地指向宫中公私不分的妃嫔，对于氏的不满溢于言表, 苏柔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便逐渐跟着皇帝说话的节奏，缓缓露出认同的笑容, 什么于氏，什么无辜，都是现如今她一个“妃妾”身份的人管不到的。

    梁锐稍一转头便能看到，柔儿一点都不怕他的冷脸, 偏偏还对着怒气冲冲的他安抚顺气，站在了他的角度上，陪着他，伴着他，静静地倾听，理直气壮地认为他嘴里那些世家豪臣仗势欺人的事情全然与她无关。

    这大概是属于她的自豪，是属于她的自信。这让梁锐心中大为舒畅，握着玉贵嫔的手也更自然起来。

    他想了想，也的确……苏靳在朝廷之中不拔尖也从不做出格之事，是个合格的臣子。

    不像于家，仗着有个女儿进了宫，不过小小的贵人身份，也敢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称国丈，在地方势力豪横，结党营私，仗势欺人，其党羽做下多少欺凌弱小之事

    ，那折子递上来他一看就气的几天几夜没睡好，见到于氏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也不像陈家……

    梁锐心里哼哼了几句，陈家的耳目也够多的，手伸的够快。知道他要惩治于家，就顺水推舟地将如嫔之事安在了于氏头上。

    这么重重比较下来，皇帝心里对陈氏则更加不满了。

    梁锐看了看苏柔岁月静好的模样，那被恼火之事气得头疾发作后遗症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盯着苏柔沉静姣好的侧颜，梁锐不由升起那么一小股的愧疚之情，他终究是因为权势利弊，没有将害柔儿的幕后黑手抓出来，他不免想要弥补一些。

    苏柔眼见梁锐态度由威变缓，脸上露出极度包容的神情，她眼珠子一转，便施施然接过了梁锐的温柔殷勤，歪靠着将娇弱无骨的身体顺从地埋入了对方滚烫的胸膛，她暗地里了然地挑了挑眉，单从皇帝的态度中，苏柔仿佛知道了什么。

    男人要补偿女子什么，女子尽可接受就是，不必战战兢兢，在似他们这般地位不平等的男女面前，不卑不亢永远是最佳的选择，苏柔总是如此，孜孜不倦，潜移默化地让皇帝感觉到她不仅仅是他的妃妾、他的附庸。

    而这会儿梁锐可不知玉贵嫔的满脑子攻略计划，他的思考要更分散更开阔一些，他在斟酌于氏之后朝廷大刀阔斧的政风整顿，想着如何化解可能出现的任何阻力，想着想着，脑海里便飞快窜过陈氏的事情。

    梁锐轻啧了一声，微微阖目，让身边的人看不出皇帝的任何想法，这是作为皇帝他最常做的小动作。

    早先按照苏柔的方法，梁锐已经从百灵这宫女强硬的嘴巴里巧妙地敲出一条绝密线索，他顺着这条线查到了陈姑姑——从前太子府已故太子妃陈氏身边的贴身婢女，太子妃难产去后，陈姑姑便一直跟着陈淑妃留在了宫中。

    而他查出了此事和陈家有关后便不想再查下去了。他念旧，对待陈氏他轻拿轻放，毕竟陈氏有功，且还有发妻的情谊。

    已故

    太子妃为他产子而亡，陈家又是大皇子的外家，这一条条数下去，真是考量诸多，梁锐不得不暂且搁置此事，让审问之人也不得再伸张，封锁了这一切秘密。

    梁锐当时可以选择立即为心爱的玉贵嫔洗刷冤屈，发作陈氏，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为帝王，他不会因为感情喜好蒙蔽所有，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真的视所有妃嫔为无物，后妃中不少人背后的权势链条复杂联结，他目前还擅自动弹不得。

    这边还在犹豫，对陈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那边陈淑妃却自作聪明，生怕他起疑心，画蛇添足在宴会上特意提出了手底下人陈姑姑曾接触百灵一事，目的也说的光明正大，说是为了试探百灵和百合之间的关系，将这私下的接触放在了明面上来，若是他还没查清所有来龙去脉，或许他会真的相信淑妃的“好心”了吧。

    呵——

    看来对方消息太过灵通，连他私下审问百灵一事都有所了解。

    梁锐心中十分不虞，对陈氏在后宫爪牙遍布的认知异常深刻了起来，对陈氏的警惕也迅速上升了极点。

    等不满越积越多，心中疙瘩越积越深，终有一天陈氏几十年风光会顷刻间分崩离析。

    索性如今最好的一个好消息，就是苏柔能够名正言顺地从熙和宫里出来了。

    梁锐很少有这么喜怒无常的时刻，见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苏柔也没有任何不自在的，她也不必贸然将皇帝从他的世界中强拉出来，或许有的妃嫔生怕与皇帝二人的相处太过安静与无趣，但苏柔却喜欢这份独特的安静，越是情感相融，越是安静自在。

    如今让她惊疑不定的，是看不清套路的淑妃。对方本可以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自己禁足于熙和宫，现在却大费周章宁愿让皇帝对她起疑心也要把自己捞出去，是为何？

    总不能是对方转了性子变成辛贵妃那般大度不作为？

    更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收买人心。

    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对方在筹谋一件大

    事，要将她彻底打落尘埃。

    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她想躲在熙和宫躲清净，一直躲到孩子诞生的偷懒想法一下子便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