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平日里位置偏僻,连宫里流浪猫都不愿意光顾的闭月宫后门,却在这半夜三更的时间,几乎集齐了宫里所有的贵人。
下至禁军统领,上至公主皇上。甚至还有在宫内休养生息多年,平日里只顾着在佛堂礼佛几乎不怎么出门的端康太妃。
罗烨站在人群的正中间,他这张本来平常看着就不怎么好脾气的一张俊脸,此时眉间的沟壑更是深不见底。
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身前。
包括刚才听了动静出来后被吓得肝胆俱裂的丽妃。
众人已经跪了不小的时候,罗阮有点不忍心,轻轻扯了扯罗烨的袖子,颇有点差不多就行了的撒娇讨好意味。
平日里对公主几乎百依百顺的皇上神色却依旧没有任何的缓和。
丽妃跪俯在地上,只敢小声啜泣,从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如此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关注。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夜色浓重深寒,却仍比不得罗烨话里的冷意。
“皇上,臣妾冤枉!!定然是那些有心之人故意泼脏水到臣妾的头上!!”
丽妃刚才匆忙从寝宫里出来,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一跤,这会她凝脂一般的脸蛋上还有浮灰。珠玉蒙尘,这会却没人在意到这些东西了,“皇上你要相信臣妾!!”
罗烨暼开头不再看她,喜公公早就吩咐人准备了冷水,见状赶紧让人用水把那个昏迷的宫女给泼醒。
丽妃不依不饶,哭喊着跪爬到罗烨的面前,想要抓住他的衣服下摆。
不料,罗烨竟干脆利落地伸出长腿,一脚将人给踹开了。
众人风声鹤唳,没一个人敢开口为丽妃求饶。
丽妃被踹开之时,所有表情瞬间都凝固到了脸上,她愣了一下,哭声愈发凄惨。
端康太妃在一旁当够了隐形人,轻轻用手指揉了揉被吵闹得生疼的太阳穴,眉间带着不耐,吩咐宫人把丽妃的嘴给堵上。
她手中捻着佛珠,向脸色铁青的罗烨淡淡问话:“皇帝,丽妃究竟犯了何错,竟值得宫里如此大动干戈,非要让哀家也过来。”
恰好地上的宫女眼看就要被这一桶冷水给泼醒了。
罗烨把罗阮紧护在袖下,又远了这几个人几步。
被老嬷嬷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咽声的丽妃见状复激烈地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却又被身强力壮的嬷嬷更加用力地压到了地上。
绮罗醒来就看到自己身侧的丽妃被这样粗暴对待,眼白往上一翻,又想晕过去了。
可惜一旁的太监已经看到她醒了,眼疾手快地把人提到了皇上的面前。
绮罗刚才被禁军统领断了一只手,鲜血挥涂了满地,场面看起来实在是有些血腥。
罗烨眉峰打结,用手掌捂住躲在他袖下蠢蠢欲动想出来窥探的罗阮,吩咐禁军统领向前。
“护送公主回寝宫,如果出了差错,朕拿你是问。”
“是!”
皇上带过来的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架住公主,就要离开这里。
“皇兄……”罗阮着急碧云,挥着手臂还想说话。
罗烨柔着嗓子哄她,“阿阮乖,别闹。今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宫歇息,放心,皇兄不会错放过一个试图伤害你的人。”
可我要说的真的不是这个呀!!
罗阮来不及反抗,欲哭无泪地被浩浩荡荡一行人护送回了栖云宫的方向。
等到公主走后,罗烨的脸上再没有一点温情,他再次变成了那个杀戮果敢的帝王。
“丽妃犯的错,还请太妃娘娘今日在这里做个见证。”
“阿弥陀佛。”端康太妃半阖着眼,瞧着慈祥悲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冷血无情,“哀家这双眼见不得血腥,皇上可要快些才是。”
喜公公亲自上前,在绮罗身上摸索片刻,很快就从她的袖子里翻出来了一小包东西。
他用手捻了漏出来的一点白色粉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冲着罗烨摇了摇头。
“皇上,老奴没有闻出来这是何物。”
“那就传太医过来!”
丽妃还在不断挣扎呜咽,她宫里的大宫女同样被禁军给制住了,后者看到这包药的瞬间,双腿就抖如筛糠,眼底一片恐惧。
在场的有心人自然注意到了此人明显不对劲的反应。
太医院的马太医半夜被人从床上拽起来,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看见来人是禁军,瞬间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麻溜地收拾了药箱就被带了过来。
“皇上,此物名为珈曼罗。泡入水中无色无味,长期服用却能严重损耗一个人的生机,等到了一定的时候,只要稍微加上一点比平常更多的药量,就能顷刻之间夺人性命。”
“只是……这药据说产自西域,在中原消失了很久。不知此人是从何处得的药。”
太医每说一句话,罗烨的脸色便更沉上一分。
这药性如此歹毒,可想把这个东西用到罗阮身上的人,是存了要命的心思。
等到太医颤颤巍巍地说完,他头上的汗已经顺着鬓角蜿蜒成了一条小溪。
“说!”罗烨气冲颅顶,一脚就把在地上蜷缩挣扎的绮罗给踹飞了几米远,“是谁指示你给公主投毒。”
他虽然话是这么问,但是在场的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宫中,以后怕是要少一位盛宠的主子了。
状若癫狂的丽妃听到皇上的问话,立刻凶狠地朝着绮罗瞪了过去。
绮罗吐了一口血,胸口疼痛难忍,又惊惧到了极点,她张了张嘴,竟是如失语一般,再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喜公公看出来她的异状,上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天家问你话呢。”
绮罗挂着满脸的泪水,拼命地摇头,如同缺水的鱼儿那样机械地翕张着嘴,最后的结果却是徒劳。
站在一旁的马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不等人吩咐,就自觉上前,检查了一番她的情况。
“皇上,此人惊悸过度,恐……恐一时半会怕是没办法再开口说话。”
“那就给朕查!大理寺卿月俸一百八十斛,想来也不是吃干饭的。”罗烨眼底爬上红血丝,声音不大,却无人敢出声置喙。
站在一旁的端康太妃终于再次发话,“皇帝,你要处置自己的妃子,哀家不阻拦,只是大理寺卿掌三品大员,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着手后宫之事,实有些不妥。如此大张旗鼓,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未免有损皇家威严。”
“皇家威严。”罗烨冷笑一声,没说好还是不好。
“夜里风大,太妃娘娘早些回去歇着吧。”
第二日早朝。
尽管昨晚的事宫中已经尽量压下风声。
但是有些消息灵通之辈还是纷纷朝着杜忠靠了过去。
“杜大人,恭喜恭喜呀。”
谁人不知道宫中日如中天的丽妃娘娘是太尉的长女。
往日里太尉仗着亲女受皇帝的宠爱,他手中又握着实权,在朝中何时把他们这些同僚放在眼里。
如今丽妃倒了,曹太尉刚才上朝瞧着可是失神了好几回。方才连皇上的问题都没有答出来。看着着实大快人心。
若是太尉真的倒了……那早早同端王结盟的丞相,可就……
杜忠同样听到了风声,他心里同样暗喜,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不知方大人此话怎讲。”
旁人只知道他绑定到了端王的阵容,却不知道个中曲折。
不过这次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如果能抓住……
杜忠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国学。公主在宫中养伤,同祭酒告了半个月的假。同样没再出现过的,还有曹凝若和杜薇。
汀芷院表面如常,实则众女开始有意无意地更加疏远杜若。
公主沾上这人两次,两次都没有好事。
有好事之人重提若干年前的传闻,说杜若刚出生就把自己的亲娘给克死了,若说她没有什么不祥,说出去都没有什么人信。
此言一出,吓得众女再不敢轻易接近杜若。
杜若却好像从没听过这几日的重重舆论,依旧是我行我素,对她来说不同的仅仅是身边骤然少了一圈闹事的苍蝇。
学屋最后一个位置上,杜若神色波澜不惊,上身挺拔端坐在位置上研墨写字。
只不过若是细心之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似有心无意地总往一个方向看去。
而那个位置,却是受伤未愈的公主之位。
到了吃饭的时辰,杜若起身离开座位,原本叽叽喳喳三两成群的少女看见她的接近,迅速噤若寒蝉,避如蛇蝎一般快步跟她拉开了距离。
伺候杜若净手的婢子看到周围人的反应,狠狠地加重了一把力气,就差把不满摆在脸上正对着杜若了。
她们这些伺候贵女读书的婢子,私下也有小团体。若是运气好能伺候身份好,出手大方的主子,那她在圈子里自然就算作是高人一等,对着其他人都能将眼睛挂在头顶。
若是像她这般运气不好,伺候一个声名狼藉的主子。那她在圈子里同样也不好受,什么人都能踩着她欺负一脚,干的从来只有最脏最重的活。
她看杜若任人欺负从不反击,只当她是一个性格软弱不善言辞的软柿子。因着这层原因,她最近的伺候越来越不尽心力,有时胆子大些,甚至敢直接在主子的眼底下上眼药,就比如现在。
杜若果然还是如同平常那般,被粗鲁对待了也一声未吭,活似手不长在自己身上。
看到此处,净手婢子被欺负这么多天的不满终于得到了释放,同时她也在心里愈发看不起杜若来。
呸!什么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分明只是一摊烂泥!若她也能投个这么好的胎,怎么也不比这个不要脸的小姐强上个百倍。
她正在兀自做美梦的功夫,自然没有看到杜若眼底的一片冰冷。
如往常那般,杜若提着食盒径直去了紫林苑。
进了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杜若流畅的步伐一顿,停在了原地。
在她的对面,站着披一白袍的翩翩小公子,正对她笑得灿烂。
“姐姐,你总算来啦!我等你有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