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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殊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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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途(十一)

    艺苑画室。

    一阵摩托车引擎声过后,堆满落叶的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江落羲注视着被缓缓推开的院门,回过身,视线落在夏以安发来的微信上。

    很快,顺着楼梯而上的轻快脚步来到了二楼琴房门口。

    屋里没开灯,临近傍晚,被窗口老树枝叶遮挡的房间显得十分昏暗。江落羲背窗而立,沉眸看着倚在门边的男人。

    骆有南今天穿了双红黑相间的运动鞋,黑色牛仔裤,夹克衫。

    他把手里的头盔往价值不菲的钢琴上随意一放,扬着双手朝江落羲走来,“找我这么急,车都来不及开。”

    江落羲站在原地,面无波澜地看着他,“是吗?是来不及开还是不敢开?”

    骆有南脚步一顿,停在了江落羲两步开外。他没接江落羲的话,反倒脸上漾起笑容,双手从头到脚把自己比了一遍,“怎么样,我今天帅不帅?”

    江落羲靠着窗台,看着那张年轻俊朗的脸,目光由上而下认真打量了他一番,低头点起根烟,“帅!”

    骆有南眼中光亮一闪,“你喜欢?”

    江落羲隔着烟雾轻“嗯”了一声,下巴一扬,“过来。”

    骆有南似乎没料到,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

    江落羲淡淡一笑,“怎么?”

    骆有南手往衣服口袋一插,笑着吐了口气,晃晃悠悠走到了江落羲面前。

    江落羲把烟架在窗台的烟缸上,回过身,眼睛注视着骆有南,朝他的肩膀轻轻伸出了手。

    骆有南身体一僵,但却屏住脚步没动。他一慌神儿的功夫,却发现江落羲一个错步绕到了他身后。他不明所以刚要回身,顿觉后颈一阵刺痛,一股力量把他往前一推,他整个人就被顶到了窗台上。

    骆有南被撞得一声闷哼,想要挣脱,胳膊却被从后面死死压住,插在口袋里的手夹在身体与窗台中间,完全抽不出来。

    此时,一阵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骆有南借机一挣,不想脖颈处的疼痛顿时加剧。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我好像没什么得罪的地方吧?”

    可惜回答没来,等到的却是一只手,他只觉沉沉的口袋忽然一空,随即脖颈的痛感渐渐减弱,身后的压力也一并消失。

    他试探着扭动了下脖子,才赶紧起身,看向旁边。

    却见江落羲一如他进门时的样子,松松地挽着头发,穿着修身针织裙,靠在薄光笼罩的窗边,微微垂眸,捻着手里的烟。

    骆有南喘息着摸了下脖子,借着暗淡的光线,看到了手指上的血迹,再看看眼前的人,要不是这实实在在的疼痛和指尖的鲜红,他真的怀疑刚刚只是自己在做梦。

    江落羲抬起头,“说吧,跟迟未茹什么关系?”

    骆有南还在她脸上游移的目光一下停了下来。他把手重新插回口袋,靠在了窗边,“迟未茹是谁?”

    江落羲冷笑一声,“要不要我们现在去试试,看你那把造型特殊的折叠钥匙能不能开她的指纹锁?”

    骆有南肩膀一震,立刻反驳:“就算我有一把指纹锁钥匙,凭什么说我那把就一定能开她的门?”

    江落羲轻轻眯起眼睛,“不问我迟未茹是谁了?”

    骆有南脸色一僵,没吭声。

    “很简单,自家安装了指纹锁的人,尤其是骆总这样有车有办公室的人,没必要也不可能把备用钥匙每天带在身边。而我可以确定,唐晓之前绝不认识一个跟我住在同一小区的人,更何况是,杀了她!”

    “唐晓?”

    “怎么?骆总还不知道?唐晓已经去投案自首,说是自己杀了迟未茹。”

    对于江落羲抛出的试探性言语,骆有南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慌乱,“怎么可能!她简直是胡闹!”

    江落羲轻轻笑了,“看到骆总这样的反应我就放心了,看来帮你顶罪只是她一厢情愿。”

    骆有南忽然急促地上前两步,“我没杀迟未茹!”

    江落羲面色沉静地看着逼近自己的脸,“是吗?那我就破例告诉你嫌疑人的特征。男性,对小区环境十分熟悉,甚至对摄像头的分布都了如指掌,与迟未茹关系密切,可以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进入到她的房间。还有,前天晚上骆总敢不敢说自己没有去过迟未茹家?”

    “我”震惊的神情从骆有南眼底溢了出来,又慢慢变作一种难言的落寞,“你就那么想让我去认罪?”

    “我想不想重要吗?重要的是骆总你有没有罪!”江落羲面无表情地直视他,“更何况,我确实想。毕竟,谁不想铲除一个天天监视自己的人呢。”

    骆有南向后一退,一下撞到了钢琴上。

    江落羲的手机再次响起,她扫了眼屏幕,快速接了起来。

    随着电话的接通,她的眼角和嘴唇都微微弯了起来,“干嘛,怕我丢了?画室上课呀,晚点打给你好不好?”

    电话挂断,骆有南直勾勾盯着江落羲的手机,冷哼一声,“那个萧队长真是幸福!”

    闻言,江落羲神色一凛,两步来到钢琴边,拿起头盔丢给骆有南,“是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就比如骆总你,那么讨厌钢琴,还是要每天弹,是不是很痛苦?”

    骆有南抱着头盔的手猛地一颤,哑然无声地朝江落羲皱起眉头。

    江落羲轻轻靠在钢琴上,抬眸看着他,“骆总,我们的事来日方长。现在,我只想知道唐晓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否则你的钥匙今晚就不是在我手上了。”

    骆有南僵立在原地,“你想让我怎么样?”

    “给我弹一曲,我去帮你说,并且,绝不问你说的是真是假。”江落羲掀开琴盖,在琴键上划了一下,“骆总是先弹,还是先说?”

    骆有南肩膀一沉,长出了口气,“唐晓去迟未茹家找她,是因为,她误会我跟迟未茹的关系。”

    “什么关系?”

    骆有南低下头,脸上显出不自然的神情,“你明明已经猜到了,还问我?”

    “那我就问不知道的,人是你杀的吗?”

    “不是。”

    江落羲稍作犹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拿了他保险柜里的东西?”

    骆有南忽然抬头,一眨不眨盯着江落羲,嘴唇翕动两下,勉强点点头。

    “是文件吗?什么文件?”

    骆有南点点头,又猛地摇头,眼底布满血丝,“别逼我了。”

    江落羲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地走回窗口,看着楼下,“弹吧。”

    悠扬的乐曲在昏暗的房间里跌宕回旋,江落羲的心绪随着曲调一触即发。她一手用力握着窗台,一手抽出根烟,手指却颤抖得无法点燃。

    直到骆有南重新出现在楼下的院子里,只听“叮”地一响,手里的烟猛然掉落,她回过身快速翻看手机,没点开就看到了萧辰羽头像下的字,“下楼,我在门口。”

    她心口一悸,赶紧望向楼下,院里空无一人,摩托引擎声已由近及远而去。

    ———

    江落羲一出院门就看到了门前高大的牧马人,以及挡风玻璃后面那张熟悉的脸,明明心里压抑着忐忑,却不自觉地牵起了嘴角。

    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对着面无表情的男人莞尔一笑,“什么时候来的?”

    萧辰羽从后座拿过外套帮她穿好,“刚到。”

    “我们去哪儿,萧队长?”说着伸手去抓给她扣扣子的手。

    不想萧辰羽却手一收,发动了车子,“顾问一会儿就知道了。”

    江落羲收回扑空的小手,插进了外套口袋,看向窗外。其实她早应该猜到,自从跟萧辰羽在一起,除非不得已,每次他都会等在门口,在天色青黄不接的时候,迎着次第亮起的路灯,接她回家。

    多日以来,她甚至可以从萧辰羽一举一动的每个细节中捕捉到他害怕失去自己的情绪。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手,转头看着他夜色流光中平静的脸,而自己呢?

    她蹙着眉头闭上眼睛,如果说上天给予过贫瘠的她最大的恩赐,那就是萧辰羽。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牧马人缓缓停了下来。

    “到了。”

    闻声,江落羲睁开眼睛看了出去,一间酒吧,与周围一水现代风格格不入,有点孤独地立在街边。只见古朴的双开木门两侧写着,“路间堤缺水如箭,未知何日生南风。”中间的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等风来”。

    江落羲呆呆地看着,竟没听到萧辰羽叫她。

    萧辰羽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落羲?”

    江落羲才陡然转头,“这是哪里?”

    “记得李远吗?”

    “嗯。”

    “他生前就在这家酒吧工作,迟未茹被害前一晚也来过这里,说是来见一个重要的人。”萧辰羽看着她,“走吧,老成已经来了。”

    江落羲却顺着萧辰羽的力道,忽然一倾身,抱住了他,“我今天不想看到成洵了,在这儿等你好不好?”

    “好,”萧辰羽抚摸着她的长发,“放心,他以后不会那样了。”

    江落羲又抱了他一会儿,才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萧辰羽轻轻拉开她,“等我。”

    江落羲又一把拉住要下车的人,“辰羽,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辰羽的视线落回她的脸上,淡淡地回道:“是。回来跟你算账。”

    ———

    这会儿时间尚早,酒吧还没开始对外营业,屋里却暗得难以下脚。

    不过,成洵的声音让萧辰羽很快确认了方向,但他并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站在门口,等眼睛适应了以后,开始观察整个房间。

    酒吧虽然门脸不大,内里却很宽敞。穿过门廊的走道两边错落着几个隔间,此刻隔间拉门都敞开着。萧辰羽观察了一下,只要将门关起来,隔间的私密性还是很好的。

    “没有?”成洵突然一嗓子。

    再往里走,萧辰羽已经看到了人,成洵正吐着烟看对面,“你是不是想给自己找事儿啊?”

    成洵对面半包的座椅正嵌在阴影里,只听里面的人一声低笑,“成副队长,不好意思,我们酒吧只能喝酒,不允许抽烟。”

    成洵哼笑一声,“那也没问题,监控给我看,我立马掐烟走人。你这黑灯瞎火的鬼地方,多待一秒,老子都怕得黑暗恐惧症!”

    萧辰羽走过去拿下成洵手里的烟,在烟缸里捻灭,坐在他身边,看向对面,“为什么没有,慕老板?”

    见到萧辰羽,慕峰的身体从阴影里挪了出来。他的打扮与上次差别不大,依旧一派儒雅的风范。

    他双手交握,胳膊撑住桌面,“萧队,好久不见。”

    “别整那些没用的!老萧问你话呢!”成洵显然对慕峰的拿腔作势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平心而论,萧辰羽也着实不想跟他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多废话,就没制止成洵,默不做声地直视着慕峰。

    慕峰拿出手帕,捂着嘴轻咳两声,“萧队长这么善解人意,我就实话实说,”他指了指监控探头的上面,“老城区的这些房子就是问题多,前几天楼上漏水,线路断了。你们要的时间恰巧都在维修。何况,成副队问的人,我真的没什么印象。”他手往吧台方向一指,“他们也没有。不好意思,这次,真的爱莫能助。”

    萧辰羽微微点头,“没关系,漏水应该不会波及门口的监控,我要近两个月的。”

    慕峰沉默了几秒,对始终立在后面的高个子男人摆了摆手,“给萧队长要的东西。”

    萧辰羽轻轻推了下眼镜,抬头看慕峰,“慕老板什么时候来的申州?”

    慕峰神色微变,拿起桌上的轩尼诗,给萧辰羽和成洵一人倒了一杯,“萧队长调查我?”

    萧辰羽:“慕老板觉得我会因为什么事调查你?”

    慕峰给其中一杯加了几粒冰块,往萧辰羽面前一推,“莫不是我们给的抚恤金不够多?小本生意,只能礼尽于此。”

    萧辰羽低头看了眼酒杯,“慕老板其实不用多此一举,毕竟林启晗没死,而李远死得有理有据。”

    慕峰儒雅的脸忽然露出阴沉的笑容,语调却不急不缓,“萧队,我对你们一直以礼相待,能力所及也在尽力配合。在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说我们听不懂的话,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你他妈的在跟谁说话!”成洵霍地站了起来,酒杯啪地颠在桌上,酒洒了一桌。

    慕峰却淡定得没动一下,他拿着手帕轻轻擦了擦袖子上的酒渍,没理成洵,却缓缓抬眸看萧辰羽。

    “慕老板误会了,我只是不敢忘了你的话,‘无非是一个字,钱。’”萧辰羽从兜里掏出几张红票,把桌上的酒杯往上一压,“我替成副队给你道歉。”

    随即拿起桌上的u盘,带着成洵走向门口。

    “萧队!”

    萧辰羽一回头,慕峰已经站了起来,只见他下巴一扬,那个高个子男人将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慕峰对他一笑,“欢迎你随时光临,我们这晚上很好玩的。萧队如果赏光,可以提前打给我,保证让你”他朝旁边的隔断瞥了一眼,“如痴如醉。”

    “你”成洵拳头捏得嘎嘎响,被萧辰羽一把拉住,“多谢,我一定来。”

    成洵跟着萧辰羽走到了牧马人边上,骂够了才问道:“你到底查没查他的身份?”

    萧辰羽点头,“查了。”

    “没问题?”

    “没问题。”

    成洵往车上一靠,“妈的,没问题一个酒吧小老板这么嚣张?是不是有什么靠山?”

    萧辰羽手沿着怀山路一指,“这条街上,哪家背后没有靠山?”

    成洵从萧辰羽手里拿过u盘,“也对!跟这帮孙子套磁,还他妈不如回去看监控!”

    他朝欠个小缝的副驾车窗敲了一下,“顾问,走了!”然后背身朝萧辰羽勾勾爪子,几步没了影儿。

    萧辰羽:“”这,转变是不是有点生硬了?

    ———

    牧马人驶出怀山路足有十分钟,萧辰羽瞥了眼仍在座椅里一动不动的人,把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然后,某人就在萧辰羽注视的目光中,睁开了闪闪发亮的大眼睛,“回来了?”

    萧辰羽静静看着装傻的某人,没吭声。

    “那个,问得怎么样?”

    “老板说没影响,监控成洵带走了。”

    “哦”

    萧辰羽看着江落羲不自然的神情,“你不问我酒吧”

    “辰羽哥,”江落羲忽然眼睛一弯,上前握住萧辰羽一根手指,然后一拉,把人拽了过来,“那个,人你看到了?”

    萧辰羽神色不动地看着她,“没看到。”

    某人立刻拧起了小眉毛,纠结了足有半分钟,才开了口,“他叫骆有南,有南能源的董事长,唐晓的男朋友。”

    萧辰羽的沉默代表着他并没听到想听的重点。

    江落羲抿了下嘴,“唐晓去找迟未茹就是因为怀疑他跟迟未茹有特殊关系。”

    “有多特殊?”

    江落羲低下头,“不知道。”

    “那么,如果我问,是不是他在监视你呢?”

    江落羲握着萧辰羽的手忽然一紧,却没吭声。

    萧辰羽:“这么说你也知道了,他就是那辆白色凯迪拉克的主人?”

    江落羲点头。

    萧辰羽:“所以他拿了迟未茹什么东西?”

    江落羲摇头。

    面对她无声的回答,萧辰羽没有再发问,车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江落羲只觉脸颊发烫,心里冰凉,她有点不敢抬头看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思忖片刻,她忽然松开萧辰羽的手,低声道:“你会不会怪我?”

    “你说呢?”

    江落羲心头一颤,赶紧抬头看他,猝然对上那双漆黑坚定的眼眸。

    萧辰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涩,“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江落羲带着苦笑点头,“对不起,可能,我这样的人真的不该跟警察”

    “一名警察最不能忘的就是自己的初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

    江落羲浑身一抖,已被他揽进怀里,“我相信这个人,就像相信我自己,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她是不是也一样相信我”

    江落羲一下捂住了萧辰羽的嘴,她只觉浑身冰凉的血液骤然变得滚烫,在体内倒流般难受,她紧紧环住萧辰羽,颤抖的嘴唇就顺着他半开的衣领,游移开去。

    萧辰羽浑身顿时腾起触电般的酥麻,他一下握住江落羲的肩膀,轻轻偏过头,“别闹。”

    江落羲却不管不顾地把嘴唇移到他的耳垂上,眼泪混着含混的低语在他耳边摩擦,“对不起,对不起,辰羽”

    萧辰羽深吸一口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深深爱着江落羲,一如江落羲爱着他,如果说,他此刻承受着难耐的焦灼和隐忍的心痛,那么江落羲压在心底的只可能比他更多,而不会少。

    一种浸润着甘甜的苦涩在他心底激荡盘旋,萧辰羽再也不想思考,他用力抱紧江落羲,朝着那双冰凉的唇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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