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野火（十四）
作者有话要说：</br>为了让大家看明白一点，上一章后半部分案情分析略有调整，19号之前看的小可爱们请重看一下哦。
野火（十四）
法医实验室。
萧辰羽和左小菲进来的时候，徐主任正单手叉腰眯眼看着门口，“就知道你要来的。不过，就这几分钟，又有新发现。萧队，你来看。”
只见技术人员从实验室带回的碎纸条，正一团团铺在紫外灯下，而那些碎纸条上零散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光点和光线。
老徐指着桌面，“看出来了吧？应该是一种隐形墨水的荧光反应，这些纸上原本可能有人用这种墨水写了字，可惜太碎了，无法还原。”
萧辰羽蓦然想到那个叫“配方”的文件夹，转头问左小菲，“送去的文件出结果了吗？”
左小菲犹犹豫豫地说：“物证鉴定中心那边，人手紧张。”
“有个叫‘配方’的文件夹，请他们优先处理，另外，那封遗书取回来。”萧辰羽戴上手套，在里面挑挑拣拣，“提取到血液了吗？”
老徐手往白大褂口袋一插，“萧队呀，我真的是佩服你，小山一样的碎纸，那么一点点血迹居然没能逃过你的眼睛。除了那一点，再也没有了。”
萧辰羽慢慢放下纸团，“那是丁帆的功劳。”
老徐摇摇头，他看了眼在那儿甩着膀子嗡嗡的离心机，又走到正在工作的pcr扩增仪前面，“不过，还要看运气。上面能提取到的血液样本非常少，所以一部分我已经使用高合成能力的dna聚合酶，进行了直接pcr扩增，一方面可以避免提纯过程对dna的损失，另一方面好满足你们这帮人要坐着火箭破案的诉求，”他指了下尥蹶子工作的仪器，“但是最快也要两三天。”
萧辰羽瞥了老徐一眼，“血迹与顾念比对过吗？”
“嗯，血型不一致。”老徐看着萧辰羽略显沉郁的脸，“尸检报告看了伐？”
萧辰羽微微点头，沉默地脱下手套。
老徐递给他一块湿巾，“依据胚胎发育程度推断，死者怀孕已有12周。”
“什么？顾念怀孕了？”没看过尸检报告的左小菲一脸惊诧。
萧辰羽视线落在远处的解剖室，“血迹dna检测结果出来以后，可能还需要你帮个忙”
老徐一声叹息，隔空点了点自己不会说话只会干活儿的战友们，“萧队呀，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机器就这一套，dna比对这种工作可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
萧辰羽隔着老徐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显示屏，“徐主任，正在测序那组，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提取的就是胚胎组织吧？”
老徐慌张地一回身，立马撑开胳膊挡在面前，“萧队，你，你这样不对的呀，怎么连自己人都不肯放过的呀！”
萧辰羽在他肩膀轻拍两下，“两天，给我两组结果。”
随即身后传来老徐带着哭腔的抗议，“两天，完全不可能的呀……”
———
10分钟后，问询室。
“什么？”徐朗一撑桌面站了起来，长满胡茬的脸上充满不可置信，通红的双目狠狠瞪着左小菲。
片刻，他跌坐回椅子，把头深埋在双臂间，不一会儿，居然抽泣起来。
也许是想到徐朗出轨的事情，左小菲不屑地瘪了瘪嘴，看向萧辰羽。
萧辰羽摊开手里的相册递给她，静静等着徐朗哭完。
左小菲开始翻看，里面都是徐朗和顾念一起的照片，照片中的二人显得亲密而幸福。
良久，徐朗慢慢抬起头，带着泪痕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发出的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粝，“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她。”
萧辰羽平静地看着那张又哭又笑的脸，“当初你父母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徐朗脸上一僵，扯了下嘴角，“你们警察真是查户口的，别人的事都如数家珍。”
萧辰羽把尸检报告往桌上一放，“为什么打她？”
徐朗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当初我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我娶她这个穷学生，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他抓了两下瘪塌塌的头发，垂着眼皮，“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话是对的，也许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惜花那么多钱，找关系，总算让她如愿以偿到申大当老师，她却离我越来越远。做实验，做实验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即使回家，也累得连话都很少！”
“后来，苏鹂出现了，她跟顾念不一样，她热情、主动，听话。”他仰起头，靠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也许，我太久没感受过被爱慕，被重视的感觉了吧。她让我想起了跟顾念开始的时候，她也是那样崇拜我，可后来为什么变了一个人？越是这样，回去看到她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他再次把头埋了起来，声音悲戚，“我不想打她的”
萧辰羽看着痛心疾首的男人，“她在哪儿做实验？做什么实验？跟谁一起做实验？”
徐朗埋着的脑袋晃了晃。
“她只是个本科生老师，为什么有那么多实验？实验对她的意义是什么？”
面对萧辰羽一连串的发问徐朗终于抬起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还是不知道？”萧辰羽神色清冷，“是不了解还是没有想过去了解？”
徐朗一下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萧辰羽向后一靠，“你确定当初是因为爱她才一定要娶她，”萧辰羽看着一幅受害者模样的男人，“还是说，更想在父母面前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徐朗猛地抬头，惊诧的目光死死盯着萧辰羽。
“如果我没记错，你在申大听说她坠楼的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为自己开脱。”萧辰羽同样盯着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难过？”
徐朗脸色忽然由白转黑，“我承认，因为孩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萧辰羽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起身走向门口，“相册给他。”
脚刚迈出门，电话就震了起来，董艾青焦急的声音传了出来，“儿子，快来救救妈妈”
萧辰羽神色不动地听她说完，挂断电话，看了眼等在一边的左小菲，“徐朗的血液样本还有吗？”
左小菲点头，“早上来的时候采集过。”
萧辰羽快步走向楼梯口，“让徐主任作比对。”
“哦啊？还需要比对吗？”左小菲紧跑两步，“萧队，你怎么知道徐朗是违背父母意愿跟顾念结的婚？”
萧辰羽眼前忽然闪过挂在他们床头相框里的旧照片，“猜的。”
“那为什么给他看那本相册？”
这次萧辰羽停住了脚步，“回到最初，也许他更能看清自己的婚姻。”
———
10分钟后，锦康路小洋房的咖啡馆里，董艾青女士身着一件宝蓝色短袖针织衫和黑色包臀裙，裹着高跟鞋的双脚优雅地叠放着，手拿着小勺在咖啡杯里不停搅拌。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紧紧锁住窗外，只见她眉毛突然一挑，迅速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给服务生使了个眼色，风衣往手臂上一搭，快步出了门。
坐上牧马人的董女士看了儿子一眼，柔软的爪子就朝人家白皙的脸上摸去，“儿子”
萧辰羽一闪身，“在市中心高档咖啡馆求救？”
董艾青一下挽起了萧辰羽胳膊，“儿子，妈妈只是太爱你了，怕你再也不理我，才出此下策的呀。”
萧辰羽扒拉掉她的鸡爪子，“忘了你儿子是干什么的？”
董艾青表情微动，悲从中来，“妈妈的乖宝宝，你不会真生气了吧？我跟江顾问什么都没说的。妈妈我是个知书达理的优秀女人，不信你问你爸。”
萧辰羽瞟了眼极度不靠谱的乖宝宝他妈，问他等于没问。
萧辰羽之所以接电话时没有戳穿董艾青，也是想着中午给她一个人扔在警局确实让她有点难堪，但此时实在不想接与江落羲有关的话题，所以依然冷着脸，“去哪儿？”
随着后备箱“嘭”地一声关起来，董艾青充沛的感情立马又上个层次，“对了，你知不知道，前几天你苗阿姨来求我几次，让我帮他们家启晗说两句话，都被我拒绝了。你看妈妈我是不是很能拎得清”
董女士冗长的铺垫让萧辰羽瞬间猜到了目的地，他眉毛一挑，“林允鸿家？”
董艾青：“……”我说的不是‘你苗阿姨’吗？
萧辰羽：“我送你。”
“啊？你肯送我去呀？”一轮红日竟然能从这座冰山上冒头，董艾青深信不疑，这种奇迹一定与江顾问有关，“哎呦，儿子你现在当真不一样了哦。我帮侬讲，如果你能把对江顾问的温柔，分给”
“咔哒”一声，刚刚发动的牧马人突然开了锁，“董女士，是不是想自己去？”
董艾青的脸像刚张开个小口儿花骨朵，没来得及绽放，就这么谢了。
她有点搞不懂，又带回家，又给穿衣服的，这怎么还不让提呢？
她不露声色地给了儿子一个甜美的笑，随后从小手提包里拿出一支细管口红，开始涂自己那根本没什么补妆空间的红嘴唇儿。
20分钟后，牧马人开进林允鸿家小区——绿意华府。
从林允鸿家这幢楼的位置看，应该是小区楼王，但以他的身份和苗荔张扬的性格，他们家能住在中产聚集地的小区里，倒是让萧辰羽有点意外。
“你妈妈我其实最讨厌这些事情，儿子呀，你懂的，无功不受禄呀！”董艾青边走边叨叨，“上次你苗阿姨一定让我收下的这个东西实在太贵重，我是绝对不能收的。今天她正好说她儿子回来了，你呢心情又好，我也给她带了点小礼物，还东西嘛好显得不那么突兀。”
心情好？萧辰羽怀疑自己老妈根本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工作！他脑袋里一下闪现两具死因不明的尸体，然后是刚到岗就下班的某顾问。
林允鸿家的保姆刚开开门，苗荔就奓着两手扭了出来，“哎呦，我的萧夫人，贵客光临”一看到萧辰羽立刻哑了声，又瞥了眼董艾青，勉强恢复了笑容，“怎么还拿东西？”
再看董艾青就没那么热情了，红嘴唇只是轻轻勾了一下，“荔荔呀，以后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再往我家里送了。”
苗荔脸上的笑容僵了两秒，又重新活了过来，“都听你的，快进来吧。”
萧辰羽显然也不想搭理苗荔，往客厅看去。
一个身形笔挺的高个男人站在客厅当中，他身穿亮银色绸缎居家服，梳着大背头，刚从鼻梁上摘下眼镜，微笑地看着一幅正在缓缓卷起的卷轴。萧辰羽定睛望去，那是一幅字，但只能看到下半边，字体优美且强劲有力，却没有署名。
当中的男人，萧辰羽自然认识，就是房子的主人林允鸿，意外的是，卷起卷轴的女人他也认识，竟是苏鹂。
只见林允鸿对着苏鹂说了声“写得越来越好”，便朝门口走来。
苏鹂见到萧辰羽显然一愣，这会儿早上的轻浮劲儿被藏得滴水不漏，倒像个害羞的乖乖女一样对萧辰羽点了点头，萧辰羽眉头微蹙，想起了问询室里徐朗颓废的模样。
林允鸿先跟董艾青打过招呼，介绍道：“苏鹂，申大的老师，荔荔表姐家的孩子。”
董艾青的眼神往她脸淡淡一扫，就要往里走，这时萧辰羽清晰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今早在徐朗家见过。”
萧辰羽的话音落地，林家的三人全部噤了声。
“就是苏老师他们学院的顾老师家里。”萧辰羽的视线在三人中逡巡，“她刚刚坠楼死了。”
林允鸿浓眉下细长有神的双眼忽然弯了起来，“哦。这个苏鹂刚刚跟我们说了，这么年轻跳楼自杀，可惜了。”
萧辰羽也轻笑了一下，“哦，我还以为是徐朗说的。”
瞬间，苗荔和苏鹂都肩膀僵直，脸色煞白，林允鸿却维持了刚刚的笑容，“秘书应该跟我汇报过，”他把手里的佛珠向里拨了几颗，“年龄大了，事情多，就容易忘。”
萧辰羽点头表示理解，突然话锋一转，“启晗的事情不好意思，公务在身。今天跟李院长了解情况，连他都说启晗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怪我欠考虑了。”
林允鸿扒拉珠子的手一下顿住，他慢慢眯起细长的眼睛，“小孩子就是贪玩，人回来就好。”
“啊，就是，萧夫人，快里面坐吧。”苗荔脸上也堆起了笑容。
董艾青看着儿子，萧辰羽脚步却完全没动，“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启晗在你们这样的世家，不搞生物技术研究，怎么去学了心理学？”
此时，林允鸿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淡了，“他的未来，想怎么选，我们当父母的哪里能够左右。”
董艾青暗中拉了下萧辰羽衣服的后襟，就兀自走进客厅，在沙发当中位置坐了下来。苗荔赶紧跟了过去。
萧辰羽看着老妈的背影，心里清楚，要不是有这位平时跟自己卖萌的女士在，林允鸿可没那么多耐性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识趣地告辞离开。
他刚一转身，忽然听到一阵钢琴曲，他再回身，苏鹂已经转身到背人的地方去接电话。
回到车里，萧辰羽拿出手机，看到有条未读信息，“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救谁？”
萧辰羽的手指不自觉在膝盖上敲了几下，胖子平时跟他撒个娇，卖个萌这都正常，但也不至于隔着200多公里正事儿不汇报一件，天天可着一个破问题酸来酸去，吃醋的对象还是他也认识多年的许闻时。
这表面看似合理，但却完全不符合成洵行事作风，以他对成洵的了解，如果真跟许闻时闹了矛盾，自己电话早被这家伙打爆了，但他却跟吃了溜溜梅的矫情女生一样，只来了个微信。
他略一思忖，电话拨了过去，对面很快传来一阵忙音。这次他没犹豫，直接打给了许闻时，没想到同样是忙音。
他在通讯录里翻看半晌，又放下了电话，发动车子，朝申州大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