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画家（三）
就听女人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昨晚8点左右，突然发生了某件事情，迫使韩旭不得不取消与唐晓的约会。据我了解，韩旭为人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而‘守约’是这种人的重要行为特征。他既然爽约，据此推断，这是一件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事情，才会改变他多年的行为习惯。以他跟唐晓的关系”
萧辰羽听里面的声音似乎犹豫了一下，“我不认为韩旭会告诉她后面的事情安排。所以，还是建议警官们多关注一下与他有更深利害关系的人。”
萧辰羽在心里轻哼一声，这哪儿来的江湖术士？
就听女人继续说道：“此外，据说人死在卢浦区平京路街区公园，而唐晓8点15分在歌剧院门口收到韩旭不能赴约的信息。从位置上看，两地物理距离大概8公里，按照当晚时间路面的拥堵程度计算，她到达公园至少需要25分钟车程。假设韩旭9点遇害，那么她最多只剩下20分钟来定位韩旭的去向，并且要有效避开其他人，再杀了他。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这项任务对她而言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停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在唐晓整段时间内没有时间证人前提下的假设。二位警官，你们说呢？”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萧辰羽知道自己手下两位小警察此刻的脸色一定不比外面的天儿好多少。而这些分析萧辰羽突然想看看女人的长相，毕竟江湖术士言之有理，如果假设条件属实，唐晓本人确实缺乏作案时间。
他觉得自己再不进去，可能两位小兄弟的饭碗就要被砸得稀巴烂，却万万没想到这将是一次大无畏的舍己救人。
于是，起身推门而入。
左小菲只是通过信息了解了一些情况，也没见过人。
此刻，一进门，看到一个衣着靓丽，眼影哭花的短发女孩，就知道肯定是韩旭的小师妹唐晓。
再看另外的姑娘，倏然一愣，一时有点不敢相信刚刚的话出自她口。
但见她脸庞清丽如玉，黛眉含颦，直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愁；眼睑上天生一抹淡黑色，氤氲至眼尾，眼眸翕合间，隐隐带出几许孤寂的风华；而一双水眸，却清澈幽深，似笑含嗔。
姑娘蓝色的长裙虽然简单，却仍见一袭绰约身姿，清瘦而婀娜。
左小菲心下喟叹，如此素颜，却真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呀。
她顺着美人裙角往下一扫，眼睛直勾勾落在了江落羲白色的运动鞋上。她尴尬地看了一眼鞋子的主人，心想果然人长得美，就可以为所欲为。
再转头看他们老大，却见萧辰羽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没一点见色起意的异样。
左小菲心想，不会吧，难道帆哥说的是真的？
两名刑警一看救星来了，“唰”地站了起来，“萧队。”
江落羲一抬眼，一位怎么看怎么不像刑侦队长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萧辰羽依然保持着写字楼里精英似的儒雅形象，清逸俊朗的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情。只是与早上相比，此刻袖口挽至肘下，更添了一分烟火气。
看着男人沉静的脸，江落羲心中不由暗暗一笑。
两名刑警一得令便溜之大吉，换成左小菲坐在一边。
萧辰羽扫了眼笔录又看向唐晓，“我是刑侦支队的萧辰羽，唐小姐是说昨晚被韩旭爽约后就直接回了家？之后再没出门？”
听到这个问题，唐晓瞥了一眼萧辰羽的冷脸，好像本来要说的话突然咽了回去，点了点低着的头，只是轻“嗯”了一声。
江落羲看着唐晓，忽然眉头一蹙，赶忙说道：“警官，你们一定要这样为难一位刚刚失恋的女孩子吗？”
萧辰羽再次看向江落羲，想着自己刚刚逃跑的两名同事，于是秉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冷声道：“我不明白这位小姐的意思。”
江落羲也不吭声，只是开始从上到下重新打量起萧辰羽。
萧队长什么阵仗没见过，意志坚定，视死如归地让她看。
于是江小姐歪着脑袋的苍白小脸和忽闪着的大眼睛，就在他漆黑的瞳孔里足足停留了半分钟。
随后，只听她悠悠说道：“既然萧队长认为唐晓不是凶手，何必再拖延时间？莫非真的是破案能力不足，需要帮忙？”
很好，萧队长再次眉头一跳，定定看着那张小脸，“哦？不知道你想要怎么帮忙。”
江落羲自然知道，从这位萧队长手底下捞人没那么容易。
于是给了萧队长一个猝不及防的微笑，“当然是先帮萧队长排除嫌疑人。先从死者的死因说起，假设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那个现场环境，我猜多半是被勒死的，那么唐晓想要完成杀人，恐怕至少要叫上另一个人一起还算勉强合理；如果是机械性损伤致死，以她的身体条件，与死者具有悬殊的身高及力量差，那么在哪些情况下可以击中其要害器官，使他没有机会反抗且顷刻毙命，我想萧警官比我要清楚得多。另外，不管是哪种死法……”
她的目光离开萧辰羽落到唐晓脸上，“就算她有不为人知的杀人动机，作为富家千金小姐，她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自己动手呢？”说完勾起嘴角看着萧辰羽。
左小菲：“……”
唐晓：“……”她觉得今天需要江落羲一个全新的自我介绍。
萧辰羽结束了观看表演的表情，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站了起来，“嗯，有道理。请问你是……”
江落羲也站了起来，与他平视，“申州大学心理与认知学院老师江落羲。不如……萧警官留个电话，我们有了线索及时提供？”
说话间手机已经举到了萧辰羽面前。
左小菲忽然觉得这次的问话有点儿变味儿。
没想到他们老大虽然顶着一张冷脸，却完全没犹豫，迅速在上面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面色平静地回看江落羲。
左小菲：“……”老大，您这场救得有点失控……
对面的美人好像很满意，接过手机立刻回拨了回去，又好死不死地甩出一句：“或者，萧警官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打给我，24小时，乐意效劳。”
随后从椅子上拉起脑回路还在弯道艰难爬行的唐晓，“走吧。”
左小菲：“……”
江落羲与萧辰羽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只是我提醒江小姐，杀人这种事是不能假设的。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认为她不是凶手？”
江落羲的目光从眼角轻扫过来，偏头靠近萧辰羽，轻声道：“猜的，审问嫌疑人可不是你这样的表情。另外，毕竟……疑罪从无呀，萧警官。”旋即拉着唐晓飘然而去。
没错，虽然江落羲的分析有点避重就轻，但看过凶案现场的萧辰羽确实认为唐晓不具备凶手的特质，当然雇凶杀人另当别论。但他隐隐觉察出江落羲并非只是想帮唐晓洗脱嫌疑这么简单，而是对案件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
难得的是我们万花丛中处变不惊的萧大队长并没有把江落羲索要电话的行为归结为自己低调而奢华的外貌所致，毕竟大家见面的桥梁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用手推了下眼镜，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而又恢复了那张万年不变的淡漠脸，对左小菲说道：“找人盯着。”
左小菲：“是……盯，盯哪个？”
萧辰羽：“全部。”
左小菲：“……”真见了鬼了，又多一个。
出了警局大门，唐晓的脑回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喘气儿的口子，后知后觉地说：“不对呀，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在剧院门口了？”
江落羲转头看了眼警局的大门，微微一笑，“现在。”
唐晓：“……”
江落羲发动了车子，“唐小姐，‘路径依赖’了解一下。”
唐晓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一只九尾狐狸给救了，这会儿真不知道失去求而不得的师哥和需要重新认识朝夕相处的合作伙伴，哪个更令她悲伤。
唐晓还在迷迷糊糊地神魂颠倒、怀疑人生，江落羲一脚油门，墨绿色道奇challenger“嗡”地一声飞了出去。
唐晓被猛地往前一推，“去哪儿？”
江落羲：“看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