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点灯
宋晟乐非常不情愿的被于子成半推半就的带进医院，检查过后医生说他是因为太过劳累和压力大导致的紧张性偏头痛。
当于子成问这个头痛症的原因是由于什么的时候，宋晟乐身形一僵。
医生瞥了一眼宋晟乐，他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长期维持刻板动作，头颈姿势不良，也可能是睡眠质量不好，也可能……精神上压力太大。”
闻言，于子成将视线转向宋晟乐，“你压力很大吗？”
宋晟乐愣了一下，干笑一声说：“有一点吧，不过我觉得，是前面两个原因导致的吧，我最近是有点睡不着。”
于子成没多想，跟医生道谢以后提着一袋子的药，一手揽着宋晟乐的肩就走，“身体再怎么难受都只会忍，就那么讨厌医院吗？”
宋晟乐偏过头说：“谁喜欢医院。”
于子成毫不留情面的说：“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是有多信任自己身体的自愈能力？你是临江蜘蛛侠？”
宋晟乐沉默了一会儿，于子成帮他帮到这个份上，而他一点实话都不敢说，对他太不公平了。
“不管生什么病都是一个人去医院，感觉……”宋晟乐想用别的词代替，“别扭，不舒服。”
于子成看向他，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宋晟乐既不会伪装也不会撒谎，完全就是一个单纯的小朋友。
每天接送他的叔叔，说是亲叔叔但宋晟乐平时几乎没提起过，看起来关系不亲，甚至和他们很疏远，偶然见过几次都发现宋晟乐总是唯唯诺诺的，一看就不熟。
身为比他年纪大一轮的哥哥，他当然不会袖手旁观，直截了当地说：“没事，怕麻烦别人就来麻烦我，我不是别人。”
宋晟乐低垂的眼重新睁的圆溜溜的，路灯的光映在他的眼底，眼神清明了许多。
“这哥哥也不是白叫的啊，不管医院是不是摆设，反正我不是。”
憋了半晌，宋晟乐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唉，总是那么客气干什么。”于子成暗暗叹息，多乖的小孩，怎么就这么早辍学打工呢。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很叛逆，连他也不例外，虽然没打架斗殴，但仗着成绩好逃课气老师的事也不在少数，可身边这个少年，没有一点叛逆嚣张的影子，或许说是少了一些少年的朝气活力。
“医生说你压力大，你的压力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跟那群阿姨一起上班觉得有压力吗。”于子成试探的问道，手顺着肩膀下滑抓住他的肩膀带他往右边走，“一会儿再回去，去下便利店买点东西。”
宋晟乐愣了一下，硬是没被他带过去，自顾自的转过身拨了一通电话。
于子成：“？”
宋晟乐将手机放在耳边，对他解释道：“我打个电话，跟我妈说一声晚点回去。”
于子成点头，但打电话归打电话，他不想在原地傻站着，拎起宋晟乐就去旁边的便利店。
电话打完，于子成推过来的购物车已经采购了一半了，宋晟乐关上手机简单的看了一眼，全是一些吃的喝的。
宋晟乐又像一个石像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子成扒着购物车里的零食，其中只有巧克力蛋糕和麦芽糖夹心饼干是他确定宋晟乐喜欢吃的，他趴在购物车上抬头看他：“有你不喜欢吃的直接踢出去就好。阿姨怎么说的？”
“她问我去哪和谁在一起，要我早点回来，还有。”宋晟乐抿了抿嘴，后半句音量不自觉的减小：“如果太晚的话就别回去了。”
听到这，于子成突然笑了，“为什么？”
宋晟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高兴，实话实说道：“因为我说我和你一起的。”
于子成：“阿姨对我这么放心啊。”
宋晟乐笑了一下，“你还能真把我卖了？”
于子成直起身来到他身边，微微低头与他平视：“说不定呢。”
宋晟乐与他面面厮觑片刻，率先移开视线。
“既然阿姨都这么说了，那今晚就把你拐我家去给我暖床好了。”于子成头一低，对着他的头轻轻撞了一下，他比宋晟乐高几厘米。
这个动作和话都有些太亲昵了，宋晟乐局促的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扑通、扑通——
心跳似乎有点快。
他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是否又发病了，但似乎不是，只是节奏稍微快了点，但不心慌也不打冷颤。
那是因为什么？
于子成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揽着他就走去收银台那边付钱，一车零食饮料花了接近四百。
宋晟乐长袖下的手悄悄蜷起来，他手里攥着几张有点皱巴巴的现金，还是往年攒的零花钱，大半都给了父母，因为考虑到打工可能会有些必要的开销，他自己留了点，刚才去医院付的钱已经是巨额，但如果付了零食的钱，就一分不剩了。
自卑感和无力感油然而生。
于子成很自然的亮出付款码，对于这几百块一点也不在意，收银员帮他们把零食装进购物袋的时候，于子成看到货物架上有宋晟乐喜欢吃的可乐棒棒糖，刚想问他要不要，低头就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一时顿住了。
不是第一次了，他总是习惯性的露出这种苦楚的表情，脆弱的好像一捏就碎。
说实话，他非常不喜欢看到任何人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何况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每天心事重重的打不起精神，每天都像一个病人。
换作任何一个陌生人见到他这个样子，都会觉得厌烦满身负面情绪的人。他似乎也是明白的，不然他也不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像他这样美好与腐败共存的矛盾体，吸引来的都是想要保护他却无从下手、暗暗发急的人。
如果他能放手不管，他就该不闻不问，空余时间都应该交给自己的女朋友，而不是在这里多管闲事。
他的表情突然也好不到哪去，布满了阴霾，似乎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难不成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感情就这么深厚了？
由于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了动静，售货员小姐姐好意提醒了一声，将装好的购物袋交给于子成，于子成这才反应过来，接过之后说了一句抱歉，刚要跨出步子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衣角。
于子成还没转过身去，身后的宋晟乐头靠在他的后背，声音闷闷地说：“哥哥。”
于子成身体一僵，没想到他会这么叫自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但随即发生的事，他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愣愣的应了一声。
谁知下一秒，宋晟乐竟然低低的啜泣起来，甚至有几滴泪水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料，几丝凉意寒透了他的心，他第一反应是想不通，平日里被冷眼横对的男生一语不发，甚至有时候可以大胆的回击，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于子成想也没想，轻轻握住他的手，带他走出了便利店，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让他进去，购物袋随手扔在副驾驶的位置，在跟他一起坐在了后座的位置并且关上了车门，车内空间还不算狭小，四面都是一堵墙，宋晟乐一点哽咽的声音都特别的明显。
“哭什么？”于子成用温热的手指为他拭去泪水，宋晟乐一哭鼻子和眼睛都会红通通的，本身五官都没长开，比较稚嫩。
“我是不是有病。”宋晟乐吸了一下鼻子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哭什么。”
这个问题把于子成给问住了，当事人都不知道他能知道什么，宋晟乐委屈巴巴的语气来了这么一句，他反而觉得莫名好笑，而且他也没憋住真的笑出声来了，越笑越无法自控。
宋晟乐一滴眼泪还挂在眼睫毛上，他用手背蹭了一下，“哥哥，我不想回家。”
于子成不笑了，问他：“真不想回去了？为什么啊？”
宋晟乐不说话，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屏蔽外界的一切并且拒绝任何交流。
于子成只当他单纯的不想回家，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打开车门转去了驾驶座，拉过安全带系上，“坐好了，带你回我家。”
说完，于子成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到宋晟乐微抬头又摸了一下湿润的眼角，然后，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倒在座椅上，无家可归更显得这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团子。
于子成无奈的笑了，回头专心开车。
宋晟乐麻木的捂住脸，将感官都浸入黑暗的死寂之中。刚才通话的时候，晟惠安还说了其他的，她们公司的员工统一体检，她的报告情况有点不妙，初步判断可能是宫颈癌，但还没进一步检查，需要半个月以后去复查定最终结果。
晟惠安说，她最近身体确实不舒服，也经常失眠厌食，体重下降了不少，体力一天不如一天，一直在偷偷吃药，不确定是什么病也不敢去医院检查，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的……
【“如果真的是癌症，如果我的真不行了，一定要照顾好爸爸和妹妹，你是家里唯一的依靠了。”】
可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何况自己也自身难保，靠什么支撑起这个家呢？
种种压力叠加在他身上，他实在有点喘不开气了，到底还要他怎样才能放过他。
癌症。
房子卖了也不够治疗费用吧。
没钱就没资格活在这个世上吗？
没资格活，也没办法一走了之，这条命还被一条条绳索捆绑着。他现在至少还能挣点小钱补贴点家用，如果他也倒下了，爸妈怎么办，欣欣怎么办。
死亡早就已经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而是解脱，活着太痛苦了，他疯狂的想要解脱，想早一点离开，离这个可恶的世界越远越好。
宋晟乐绝望的闭上眼睛，心慌气短带来的痛苦与不安密密麻麻的布满全身，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后背淌满了虚汗，濡湿了身上的衣料，不停的掐自己的小腿，牙齿死死的咬着膝盖，像一个怪物一样恨不得把身体的每一处都咬碎，疼痛可以稍微缓解一点揪心的疼痛。
于子成家离打工的地方不是很远，不到半小时的路程里，宋晟乐身体累极了就睡过去了，眼角泪痕斑斑，下唇绛红，被他自己咬破了。
下车的时候，是于子成把他背下来的，一米七几的身高在同龄人间算是高的了，可背在身上的时候又会觉得又瘦又小，确实是个才十三岁的孩子。
宋晟乐趴在于子成的背上，双目紧闭，呼气轻浅而绵长，俨然睡熟了，嘴里还时不时的嘀咕着梦话，“唔嗯……”
“嗯？”于子成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歪头偏近和他的头靠在一起，“说什么呢？”
宋晟乐闷哼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叫道：“妈妈。”
于子成这次听清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过后扬起嘴角笑了。谁能想到背上这位睡着了喊妈妈的小朋友和他是同事关系呢。
“咔哒。”卧室房门被轻轻打开，于子成走到床边，将背上的人轻轻放下，脱下鞋子后盖上柔软的太空被，打开台灯就着微弱的暖光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宋晟乐突然皱起眉心，呜咽了几声，似乎做噩梦了，表情很痛苦，哪怕是睡着了，眼泪也不安分的打湿他的眼睫，“嗯……呜……”
微凉的手指顺着刘海慢慢触碰到眉梢突兀的疤痕，接着是他通红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泪痕，摸起来是湿的。
“如果我没记错，你怕黑是不是？”于子成眼底盛满了柔情，半晌，他用手盖住宋晟乐的额头，缓缓俯下身，在他自己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有这盏灯给你亮着，就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