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哥哥, 我好像犯错误了。”林笑垂头耷脑地走出来。
“怎么了？”林跃飞很少见到妹妹这样，“什么错误？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妈妈。”
林笑无力地靠在哥哥身上：“我好像让陈冬青吃坏肚子了。”
最后一节手工课, 陈冬青被送到医务室后, 班里都炸锅了。
手工老师走了, 徐老师也没来，二年级（4）班的小学生们变成一群没人放的鸭子。
班长钟晓洁嗓子都喊哑了, 纪律委员的本子上记了满满一页说话的学生名字，依旧阻挡不住大家议论陈冬青的病情。
“陈冬青脑门上都是汗，手工课老师搀着他走出去的时候，他两条腿都在发抖。”
“是不是肚子里有虫子了？我去年肚子里有虫子的时候也肚子痛，后来吃了打虫药就好了。”
“肯定是阑尾炎，我表哥就得过阑尾炎，就像这样满头是汗，疼得在地上打滚！”
“我看是胃穿孔！我婶婶得过胃穿孔！”
“胃穿孔会吐血的！”
“什么？陈冬青吐血了？”
“听说陈冬青一出教室门就吐血了！”
放学铃声响了, 徐老师还没回来，同学们纷纷问道：“能不能放学啊？”“徐老师还要回教室说话吧？”“回家啦回家啦！”
钟晓洁拍桌子让大家安静，跑到办公室里找徐老师。徐老师不在办公室, 三班班主任认识钟晓洁, 知道她是四班的班长，问她有什么事。
钟晓洁把班里的情况告诉三班班主任, 说道：“徐老师没回来，同学们不知道能不能放学回家。”
三班班主任说道：“让大家放学吧。”
钟晓洁跑回班里宣布放学的消息。教室里一阵欢呼, 同学们一窝蜂地跑出去。
王红豆在教室里磨磨蹭蹭不敢出去, 同学们说陈冬青一出教室门就吐血了, 王红豆晕血！
她很害怕一走出教室门就看到一滩血, 她真的会晕倒的！
林笑解下自己的红领巾蒙住王红豆的眼睛, 拉着王红豆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之后，林笑惊讶地咦了一声：“地上没有血啊？”
王红豆一把摘下蒙眼的红领巾，松了一口气。她眼神依旧不敢乱看，跟在林笑和叶文茵身后，低头狂奔出学校。
今天的经历对林笑来说太惊险了，她特别担心陈冬青。
林笑坐在哥哥的自行车后座上，小脑袋靠着哥哥的背，把今天发生的“陈冬青重病大事件”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林跃飞长大太久，早就忘了小学生多能夸张。他听到林笑同学们说的话，心中一沉，陈冬青的病情听起来很严重。
林跃飞连忙问道：“陈冬青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是你让他吃坏肚子了？你给他吃什么了？”
林笑小声回答：“陈冬青买零食的钱……是我借给他的……”
林跃飞愣住了：“啊？你哪儿来的钱？”
林笑：“我的压岁钱呀！”
“哥哥，我是不是犯大错了？”林笑忐忑不安地问道，“林跃飞不会有事吧？他不会死掉吧？”
林跃飞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
不过听到林笑描述的病情，林跃飞也很紧张，他和妹妹商量：“这件事可以告诉妈妈吗？妈妈不会骂你的。”
林笑想了想，她觉得妈妈最近越来越温柔了，比以前温柔了很多很多：“那妈妈要是揍我，哥哥你帮我拦着。”
林跃飞向林笑保证：“妈妈不会揍你的。”
吕秀英听到陈冬青似乎生病很严重后也吓了一跳，连忙给陈冬青家里打电话。
“嘟……嘟……”吕秀英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对林跃飞说道，“这时候打电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接，一家子没准都在医院呢。”
就在这时，电话接通了，王月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喂？哪位？哦，是秀英啊……”
“哈哈哈哈哈！”电话对面突然传来王月娥大笑的声音。
吕秀英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了？
王月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听到吕秀英的声音就想起什么极好笑的事，平复半天之后才开口说话：“秀英啊，你知不知道冬冬给笑笑写了一张借条，还有一个记账本……”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王月娥笑成这样，吕秀英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陈冬青生病肯定不严重，否则王月娥也不可能笑。
吕秀英问道：“冬冬肚子痛是怎么回事？”
王月娥说道：“没事，就是零食吃多了。吃得太多、太杂，冷的热的辣的甜的一起吃，能不肚子疼吗？他现在正在……”
“奶奶！不许说！”电话对面隐约传出陈冬青的声音，王月娥应答道，“好好好，我不说。”
“没什么事儿，小孩子肚子疼很正常。”王月娥说道。
吕秀英表示愧疚：“都是林笑借钱给冬冬买零食，才让他拉肚子的。”
吕秀英知道陈冬青一家子医生，特别注重陈冬青的健康，平时完全不让陈冬青吃零食的，结果林笑借给他钱让他大吃特吃。
王月娥连忙说道：“关笑笑什么事儿啊？一点也不怪笑笑！要不是笑笑借钱给他，他还不知道要饿多久的肚子呢！”
王月娥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把陈冬青丢了饭票不敢告诉家长也不敢告诉老师的事讲了一遍：“他愣是这么多天中午没打饭！”
虽然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吕秀英听了也心疼，“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了。”
挂电话前，王月娥又提起了两个小孩子之间的借条和记账本：“等冬冬过两天去学校，我让他一口气还清借林笑的钱啊。”
吕秀英连忙说道：“不用还不用还。”小孩子之间借的几毛钱，吕秀英觉得没必要还。
王月娥哈哈笑着说道：“不行，一定得还。过两天放学接孩子的时候，我把借条和记账本拿给你看啊！”
吕秀英实在想不通一个借条和记账本，怎么能让王月娥笑成这样。
挂掉电话后，她对林笑说道：“笑笑，陈冬青没事，就是肚子疼，你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又是阑尾炎、又是胃穿孔的，把吕秀英吓坏了。
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林笑一直站在旁边，小尖耳朵早就听见了。听到陈冬青没事后，林笑松了一口气。现在妈妈这么说她，林笑有点委屈：“同学们都是这么说的嘛。”
吕秀英问林笑：“陈冬青写给你的借条呢？拿来给我看看。”
林笑说道：“借条在陈冬青那里，夹在记账本里呢。”
林跃飞哈哈笑了：“那你这是没借条啊！你把钱借出去，借条当然要在你手里，在人家手里有什么用？”
林笑愣住了，她眨眨眼睛，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么说。
林跃飞弹妹妹一个脑瓜崩，被吕秀英瞪了一眼，收回手说道：“你怎么这么笨？陈冬青借你的钱，借条当然要你拿着。哦，让他拿着，回头他把借条一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借过你的钱？”
林笑：“陈冬青不会这样的！”
林跃飞发愁地看着妹妹，啧啧摇头：“还好你以后不会去做生意，你要是做生意，不得被人坑死。”
林跃飞盯着林笑的脑袋，真想不通妹妹长大后怎么能成为金牌教练。
上辈子成为金牌教练，这辈子还有戏不？
都小学二年级下学期了，数学还没考过满分呢。
林跃飞知道有些小孩子开窍晚，但他真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林跃飞对着妹妹不停地摇头叹气，吕秀英看到他的样子不乐意了：“你不看看自己九岁的时候什么样，你妹妹比你聪明多了！”
“笑笑这不是傻，是纯真！”
林跃飞点头：“行，让借钱的人拿着借条的纯真。”
吕秀英一巴掌拍在林跃飞头上，把他往外轰：“别在家里呆着，看到你就心烦。趁着天还没黑，出去给小芸找工作去。”
吕秀英真心实意地为沈芸发愁，一个小姑娘家里没一个人帮衬，像野狼盯着肉一样盯着她，这该怎么办啊。
不过家人还是次要的，在吕秀英心中，工作才是第一位的。因为吕秀英自己就是这样，她丈夫死了，但是自己有工作，好好地把两个孩子养大。
给沈芸找工作这件事，吕秀英很放在心上，只要林跃飞在家里歇着就把他往外轰，让林跃飞去帮沈芸找工作。
这一次，吕秀英没把林跃飞轰出去，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说道：“沈芸的工作我有眉目了。”
吕秀英眼睛一亮，连忙问道：“什么工作？”
林跃飞说道：“就笑笑学校旁边，新开了一家书店，书店里正招营业员。”
吕秀英立刻说道：“这工作好！这比在饭店里干活强多了！”
沈芸之前在饭店里又要当服务员上菜、又要打扫卫生，还要在后厨里帮忙，饭店油烟大，环境自然是书店好多了。
和她之前的工作相比，在书店里当营业员又干净又体面，还更清闲。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种工作不稳定。
虽然吕秀英现在接受了林跃飞的工作，但是在她心中，工作稳定依旧是排在第一位的。可是她心里也清楚，沈芸这情况很难找到一个稳定工作，初中毕业，没有爸妈的工作可以顶替，也没钱托关系送礼。
吕秀英看了林跃飞一眼，在心底叹气。
儿子看上这样一个对象，吕秀英心里其实是不太愿意的。
她真心实意地关心沈芸，想帮沈芸，但是从来没想过林跃飞会给她找这样一个儿媳妇回家。
林跃飞没稳定工作，但是赚得多，一个月赚得钱比吕秀英一年赚得还多。吕秀英私心想让林跃飞找一个有稳定工作的，这样一个人负责赚钱、一个人负责兜底，多好的搭配呀。
偏偏儿子看上了沈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好像着了魔。
沈芸没稳定工作也罢了，吕秀英最介意的是沈芸那一家子，狠心的亲爹、恶毒的后娘、不把姐妹当人看的亲哥和弟弟。
和这样一家子结亲，吕秀英感觉就像一脚踩进了泥潭里，让洁癖的她想到就头皮发麻。
不过林跃飞现在自己主意大着呢，吕秀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儿子根本不会听。
更重要的是，林跃飞和沈芸也还没开始搞对象呢。
自己家儿子剃头担子一头热，都不知道人家沈芸看没看上他！
吕秀英想到这里，心里的滋味更复杂了。
吕秀英沉思的时候，林跃飞也在沉思。他刚才告诉妈妈的话是真的，但是只有一半是真的。
书店的工作是真的，但是林跃飞没说的是，他看中的书店工作包吃不包住，根本不满足沈芸的要求。
沈芸找工作的第一条要求就是，要包住。
但是林跃飞又觉得这个书店的工作实在适合沈芸，环境好、不太忙，如果沈芸以后重返校园——林跃飞到现在还没放弃让沈芸读书的事，只不过暂时不提了——那么这份书店的工作就更合适了。
沈芸完全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自学，空闲时间很多，在书店看书学习也方便。林跃飞虽然自己没怎么读过书，但他觉得在书店这种环境里被书香熏陶一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林跃飞和书店老板商量过，想让书店老板包住，工资可以降一档。然而书店老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包住？住哪儿啊？我可没地方包住！”
沈芸之前在饭店打工，就住在饭店后厨的一个小隔间里，小隔间是用来堆菜的，中间勉强放下一张窄窄的折叠床，沈芸每天晚上睡在一堆萝卜白菜中间。
现在的书店工作，不包住，没得商量。
书店老板说道：“我这工作招人又不难，放着本地人不招，我干嘛非招个没地方住的外地人啊。”
书店营业员的工作的确很抢手，是老板要求高，到现在还没招满人。他想招年轻的、机灵的、五官端正的、手脚勤快的，而且还要会算账。
林跃飞说道：“是本地人。”
书店老板眉头一拧：“本地人找工作要什么包住？本地人为什么不回家住？”
林跃飞在心底叹气，其中的缘故自然不能对书店老板说。
他和书店老板商量：“那我找好房子，租房的租金我来出，能不能麻烦你和她说，住处是你提供的？”
书店老板纳闷道：“你这是帮谁找工作啊？怎么还自己掏钱租房子？”
林跃飞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上辈子的老婆！”
“哈哈哈哈！”书店老板被逗得前仰后合，“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
“原来是帮自己喜欢的姑娘找工作啊。”书店老板对林跃飞的印象顿时不错，书店老板自己和老婆感情很好，就欣赏像林跃飞这样深情的小伙子。
他的目光在林跃飞脸上扫了一圈，心想被长得这么好的小伙子看中的姑娘，形象必定也很好。
“行吧。”书店老板答应了，“你要是能搞定住处，我就帮你说是我这里包住。”
“不过人我还是要试工的啊，人不好不能干，我是不要的。”
林跃飞高兴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他以为事情这样就解决了，然后发现自己天真了。
在1989年租房子，那是真真真难。
林跃飞在附近小区打听租房的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像看精神病。
“租房？没有没有！谁家有房子自己不住，租出去给别人住？”
林跃飞忘了现在住房有多紧张，像自己家这样他住一间、妈妈和妹妹住一间，已经算住得非常宽敞了。
林笑从来没有渴望过自己的房间，因为她身边的小伙伴也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哪怕在解放路小学读书，同学里很多干部子弟、教师子弟，也很难有单独的一间房给小孩住。
棉纺厂大院里，住房紧张的家庭就更多了。公公婆婆和儿子儿媳挤一间屋子，中间只拉一条帘子的，哥哥嫂子和弟弟弟媳睡上下铺的……这样挤着住的并不罕见。
对普通人来讲，在单位里干上大半辈子，排上大半辈子的队，才能分到一套房，根本没有空房子出租！
林跃飞为了找房子，这几天说哑了嗓子、跑细了腿。
他接受现实，自己一个人是找不到了，开始发动身边的关系托人帮他找。
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帮沈芸找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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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在房间里写作业，哥哥和妈妈在外面说的话，她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林笑的尖耳朵，这个家里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小芸姐姐要去她学校旁边新开的文兰书店工作了！
林笑听到哥哥的话，嗖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又缓缓坐回去。如果她现在跑出去问，妈妈一定会批评她没有认真写作业的。
林笑觉得自己写作业很认真，是妈妈和哥哥说话的声音直往她耳朵里钻。
妈妈非要说专心写作业的时候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这根本不是她能控制得呀。
眼睛能闭上，耳朵又闭不上！
林笑担心被妈妈骂，忍住心中的好奇，硬是把屁股黏在椅子上又黏了十分钟。
外面，妈妈和哥哥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林笑又写了两道应用题，觉得自己可以出去了。她端起自己的草莓小水杯，装作去厨房倒水。
倒完水回屋，经过客厅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哥哥，我好像听到你说，小芸姐姐要去我们学校门口的文兰书店上班？”
林笑问完，端起水杯抿了一点水。
林跃飞看着林笑，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小动作。而且妹妹只喝那么一点水，一看就不渴。
装作倒水出来打探消息，妹妹刚才肯定没认真写作业。
林跃飞自己小时候也是，写半个小时作业能喝两次水上三次厕所。
林跃飞敲一下林笑的头，没有当着妈妈的面揭穿她。
“小芸姐姐能不能在你学校门口的书店工作……还不一定呢。”林跃飞也发愁，不一定能租到房子。
为了从哥哥嘴里听到答案，林笑在哥哥敲头的时候都没有躲，结果哥哥就说了这么一句没用的废话。
林笑用力瞪哥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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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读铃响了，陈冬青的座位依旧空着，他今天没有来上学。
林笑很意外，妈妈不是告诉她陈冬青病得不严重吗？
每一节课，林笑的目光都要飘向陈冬青的座位好几次。
下午，徐老师抽出半节课的时间，在班里开了一场班会。
半节课的班会，林笑可以用两句话总结——
不要去小卖部买零食！
饭票丢了要告诉老师！
教室里，同学们鸦雀无声，气氛非常凝重。
林笑、王红豆和叶文茵偷偷交换着眼神，徐老师竟然不让她们去小卖部！
天啊，她们的快乐要结束了吗？
林笑趴在桌子上，心想王红豆和叶文茵比自己幸运一点，她们已经享受过一年半的小卖部了，而自己的快乐时光才刚刚开始。
昨天，哥哥得知林笑把压岁钱当零花钱花之后，宣布了一个特大好消息，以后哥哥也给她发零花钱！
一个星期发一次，一次发一块五！
林笑立刻问道：“那我的压岁钱呢？我的压岁钱要收回去吗？”班里同学们虽然有零花钱拿，但是压岁钱全都要上交。
然后哥哥告诉林笑压岁钱还是她的。
林笑幸福得要晕倒了，她不仅是全班唯一一个可以自己花压岁钱的小孩，以后还像同学们一样拥有零花钱。
昨天，哥哥第一次给了她一块五，作为这周的零花钱。
但是今天，徐老师就在班会上说不许大家去小卖部买零食。
她的快乐时光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如果不能去小卖部买零食，她的零花钱还有什么用处？
突然，林笑的背部被铅笔屁股戳了一下，她一扭头，看到王红豆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林笑飞快地把纸条攥在手里，藏在桌子底下慢慢展开。
王红豆传来的纸条上写着：“怎么办？？？”
林笑把纸条拿到桌子上，用书盖住一半，力透纸背：“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