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生死状(十)
龙蛋只是一个力量凝成的罩子, 可以阻止他的妖力外泄,随着力量逐渐被吸收,罩子也会变得越来越薄。
到最后所剩的力量凝不成罩子, 自然而然就“破壳”了。
妖力凝成的罩子比龙蛋坚硬很多, 但终究不是龙蛋,不会像真正的蛋壳那样隔绝外界的光亮和窥伺目光, 将内里保护得严严实实。
迟迢专注于吸收力量, 完全忘了这茬, 听了那个“小奶龙”的称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假蛋壳可以是透明的。
只要应向沂想的话。
“算了, 你别回答。”迟迢语气沧桑, “让我先冷静冷静。”
从他变成龙蛋开始, 之后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 迟迢的表情逐渐消失, 从头僵到了尾巴尖。
他都做了什么?!
被亲后抱着尾巴揉屁股不说,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还跟懵懂幼童似的, 玩自己的爪子和尾巴玩的不亦乐乎。
单挑任何一件出来, 都能让他颜面扫地。
而应向沂可能全都看到了。
迟迢想骂人。
应向沂摸了摸龙蛋, 心念一动, 蛋壳便变成透明的了:“别胡思乱想,不丢人。”
蛋里面的小奶龙暴露在视线中, 银白色的一团,四肢胖乎乎的,透着股子呆劲儿。
乍一看上去,小奶龙就像坐在布兜里一样。
应向沂想到窝在猫包里的猫咪, 突然觉得画面有些相似,只不过他养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妖尊,看上去软软糯糯的,实际上比猫咪凶多了。
是一条会发脾气,会骂人的暴躁小龙。
活脱脱一个小祖宗。
迟迢的世界观遭受了重击,又羞又气:“骗子!怎么可能不丢人,你肯定偷偷嘲笑过我很多次!”
应向沂十分冤枉。
哪里嘲笑了,他被小奶龙状态的迟迢可爱到心都要化了,那句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有对小白的怀念,也有无法掩饰的喜欢。
他甚至愿意推迟和迟迢肌肤相亲的时间门,再多看小奶龙几眼,最好是还能抱一抱。
这样就能弥补一点这些年错过的遗憾了。
迟迢破罐子破摔,愤愤地甩着尾巴:“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蠢,但也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你要是真的很讨厌变成龙蛋的我,就把我送回你捡走我的水潭吧,我们一刀两……等我破了壳再去找你。”
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他舍不得,最多接受一段时间门的分居。
听着听着,应向沂也觉出不对劲了,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谁说我讨厌现在的你了?”
“你不用说,你表现的那么明白,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迟迢烦躁不安,用爪子扒拉蛋壳,“你一直催着我破壳,刚开始看到我变成这样子后,还被我吓晕了。”
应向沂:“……”
迟迢:“不是讨厌我,又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太憨了,连情/趣都看不出来。”应向沂愣是被他这番话给气笑了,抱起龙蛋,故意对着他尾巴的位置亲了一口,“催你破壳是打情骂俏,我对你‘爱不释手’,你见过谁讨厌一个人还对他亲亲摸摸?”
“至于晕倒,我那明明是累的,跟你胡思乱想出来的结果没有半毛钱关系。”
应向沂被这条祖宗龙气的头疼。
合着他之前白开导了,迟迢非但没有信任他,还因为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生闷气。
布兜里的小奶龙抠了抠爪子:“所以你没有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应向沂敲敲蛋壳:“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你还没化形,就是一条小龙,你说我喜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迟迢化形后的真正模样。
以前的迟迢因为魂魄的缘故,生了一副和巫行翮如出一辙的样貌,而今魂魄补全了,不知道化形后会是什么模样。
应向沂颇为好奇,又有些哭笑不得。
多亏他们不是对彼此的脸一见钟情,否则喜欢上的人都不是对方。
迟迢一想也是,瞬间门有了底气:“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我,整天挂在嘴边上,也太过孟浪了。”
应向沂:“……”
到底是谁更孟浪,某条小龙人不大,做的梦尺度倒是很大,整天想着男欢男爱,霸王硬上弓。
你都不是孟浪,算是虎狼之辈了。
应向沂暗暗腹诽,看着小奶龙的尾巴因为得意晃动起来,无奈摇头。
口是心非的小祖宗。
迟迢老气横秋的教育了一顿,满心都是被表白了的欣喜,完全忘了应向沂编排他,以及能看到他的事情。
见此事轻飘飘的揭过,应向沂满意地勾了勾唇,抱着龙蛋加快速度。
神界的守卫比以往森严了不少,但没有妖殿中的气氛紧张,只是平和中透着挥之不去的沉重,连神官神将脸上的傲气都被这股沉重气息压没了。
半个月前向妖界出兵一事,终归挫伤了他们的锐气。
应向沂对他们没什么同情心思,虽然神尊后来带人倒戈了,但这些人也曾因为歧视偏见放弃了迟迢,选择护着满口谎话的流尘。
不知者无罪,但愚昧且想当然的人,理应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一份愧疚之心,能提醒神界之人日后谨言慎行,对他们而言不算是坏事。
应向沂绕过守卫,直接去了神界放置典籍记载的藏书阁,这里远离神界正殿,没有在上次他们来闹的时候被毁坏。
藏书阁守卫的人只有一个,长须白髯,拿着一卷书坐在门口。
远远看着有些眼熟。
应向沂心底涌起古怪的熟悉感,还未走近,就见那人抬眼看过来,定定地直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迟迢悚然一惊:“他好像能看到你。”
应向沂严肃纠正:“是我们。”
那道目光不仅落在他身上,还在他怀里的龙蛋上停留了两秒,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
自从天上天出来后,应向沂自觉有了底气,没将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颇有些目空一切的意味。
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神界之人竟然比非亦还要敏锐,一眼就看破他的隐身伪装,令他不由得谨慎起来。
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应向沂试着移动了下,对方很快就会看过来。
看来要进入藏书阁,只能正面抗衡了。
应向沂清了清嗓子:“天上天,前来拜会。”
名头喊响一些,行事比较方便。
话音刚落,那坐在门口的人就拿着书站起来,哈哈大笑:“看来你不仅去试了七情六欲,还学会了人情世故,我认识这么久了,从没见你对人这般客气过。”
应向沂表情一僵。
迟迢在识海中兴奋开口:“阿应,好像是你那位朋友!”
应向沂心里怄得慌,又想到这人在自己失去记忆后,装成摆地摊的老人来骗他,登时脸色更不好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近些许,狐疑地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还变成了这样,穿成了这样?”
面容有所改变,又穿着神官的统一衣服,所以他没能认出来。
那人往脸上一抹,变回了原本的容貌:“脸是跟他借的,衣服是跟他借的。”
他指着门后面,那里躺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神界之人,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下来。
应向沂眼皮直跳,无语至极:“……你愈发不要脸了,怪不得连脸都需要借别人的。”
恢复记忆之后,两人的相处自然而然的变回了原来的模式。
“你这蛋是怎么回事?这是当初那条小白龙吗?怎么弄成这样了?”
应向沂垂眸:“出了一点事,他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子。”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本来还打算八卦一下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主动暴露身份了。”
“……”
那人摊了摊手:“没办法,你脖子上挂着个那么丑的包,还揣着颗蛋,表情认真到跟随时都能坐下来孵蛋一样,也太可笑了,不好奇简直不是人。”
应向沂:“……”
所以他的包究竟哪里丑了?!
应向沂看着他一头花白短发,年轻了几十岁的面容,骂人的话变成了疑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人不知从哪里来,与他从前的实力不相上下,两人成为朋友后,至疏至淡,应向沂甚至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颇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架势。
那人叹了口气:“还不是现在的人都喜欢什么偶像男团,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迷那些个小明星迷得不要不要的。”
他说到这里,瞥了眼应向沂怀里的龙蛋,又见他摩挲着蛋壳,轻笑:“我为了把他拐到手揉搓揉搓,就只好把自己捯饬捯饬,出个道,你现在可以叫我的艺名,曲有误。”
啥玩意儿?
槽多无口,应向沂一脸嫌弃:“曲有误,我还周郎顾呢,什么破名字。”
曲有误眼神幽幽,竟然闪着诡异的兴奋亮光。
应向沂福至心灵,语气迟疑:“你那个有意思的小家伙,该不会姓周吧?”
两人对视一眼,曲有误咧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乍一看还真有点爱豆的味:“他叫周顾,父亲姓周,母亲姓顾,是个顶顶金贵的豪门小少爷呢,模样生的也漂亮……”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差不多行了,我没时间门听你炫耀,赶紧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曲有误收住话头:“你还记得我收过一个小徒弟吧,之前找你喝酒,回去后就发现他不见了。我前段时间门发现他的踪迹,跑通告太累了,近日才得了空闲,所以来接他。”
应向沂:“……”
这他娘的都过去几千年了,让你说的跟刚过去不到半个月似的。
“有空陪小少爷玩,没时间门接徒弟,你那徒弟挺惨。”应向沂同情了一下徒弟,问道,“接到了吗?用不用我帮忙?”
曲有误淡淡一笑:“小家伙是自己想留下的,我教导他要善良,要乐于助人,要救苍生于水火,他想做的事,我怎么会拦?”
应向沂听他这话有点古怪,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曲有误长叹一声:“不过确实要你帮忙,说到底,这事也是你惹出来的。”
他将手里的书翻开,上面浮着两道魂魄,一金一红,气息有些熟悉。
应向沂心下了然,喉间门一哽,心里浮起一阵愧疚:“都怪我,对不——
他话还没说完,曲有误就开始嚎啕假哭,还不忘拽着应向沂的布兜带子,偷偷摸了摸龙蛋:“看在我的小弟子帮你守了天上天几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他和他苦命的爱人吧!”
应向沂:“……你撒开手,我没说不救!”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子酸涩愧意都被曲有误故作夸张的表情弄散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该去做偶像,该去演戏才对。”
曲有误竟然认真地思索了下:“可以考虑让我的经纪人给我接个剧本,试试水,看看小少爷喜不喜欢演员。”
应向沂:“……”
见他沉默,曲有误很有眼色的收住话头,牵引起那两缕魂魄:“他俩的魂魄都被我收集起来了,我这小弟子问题不大,但他的心上人未脱凡根,慢慢固魂的话要花很长时间门。我只请了两天的假,还得回去赶通告,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门,你在这方面比较擅长,帮他将魂魄凝实一下。”
应向沂一阵无奈,力量包裹住那缕红色魂魄,帮巫行翮凝实了魂魄。
曲有误拍拍他的肩膀:“多谢哥们了。”
过于现代的称呼令应向沂愣了下,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善良仁和,重情重义。
是天上天亏欠了他。
“没错,我教的嘛,自然是极好的,但比起我来还是差一点。”曲有误收起神君与巫行翮的魂魄,将手上的书递给他,“这是我家小弟子和他心上人送你们的礼物,至于我的,你之后就看到了。小家伙不错,好好对人家。”
应向沂没往心里去,顺手接过书,目送他离开,许久没说话。
迟迢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力量在快速涌入,有点奇怪,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他摸了摸变大些许的龙角,问道:“阿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是不是特地留下神君。”应向沂摇摇头,“不,应该是神君自己偷偷留下来的。”
他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神君和曲有误都曾出现过,曲有误提到前段时间门发现了小徒弟的踪迹,应该就是那时候了。
不管怎么样,能救下神君和巫行翮,也算了了应向沂的一桩心事。
神树造下了许多孽,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能偿还的话,他一定会尽力而为。
应向沂轻叹一声,进了藏书阁。
迟迢好奇道:“阿应,你去的那个世界是不是很有意思?”
刚才应向沂和曲有误聊天,提到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词汇,在他们的描述和应向沂以往透露的话语中,在迟迢心里组合成了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
他也想去看看。
看看应向沂待过的故乡。
“还好吧。”应向沂举起龙蛋,刚才被曲有误刺激到了,他一直亲到迟迢骂骂咧咧才停下,“对我来说,有迢迢的地方才是最有趣的地方,也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现代世界很好,只是没有他喜欢的小白龙。
所以一切都没了意义。
感觉到迟迢心里的渴望,应向沂笑了笑:“等处理完流尘和傀儡咒的事情,我们就结契,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去那个世界度蜜月。”
“真的吗?!”
“当然,迢迢是想去哪里都可以的小白龙。”
世间门繁华,欢情深爱。
只要是迟迢想要的,他都会给。
应向沂想查找和流尘有关的记载,选了四族之战前的时间门段,但找了一通都没发现。
书架上单单缺少了那一段时间门的飞升记载。
“难道是流尘早知今日,所以将记载的书册拿走了?”应向沂拧着眉头。
“神界守卫森严,以他的修为,偷是偷不走的,如果大张旗鼓的带人过来,反而会引起注意。”迟迢有些着急,恨不得出来帮忙,“你快点仔细找找,一定在的,肯定是你漏了什么地方,认真一点找!”
应向沂失笑,轻轻拍了拍龙蛋:“再命令两声来听听,别说,还挺有感觉的,到时候我们洞房,你记得也这样,让我认真一点,快一点。”
迟迢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让他正经一点,突然一个激灵:“你手上拿着的!礼物,他给你的礼物!”
应向沂一直拿着那本书,没仔细看,刚刚用它拍了拍龙蛋,被迟迢注意到了。
翻开一看,果然是他一直在找的记载。
应向沂哭笑不得:“迢迢真聪明,是我不认真,忘记了这个。”
迟迢脸热:“夸我干什么?你该谢谢神君他们才是,他们一定早早猜到你要查流尘,所以才在藏书阁等着你。”
“是份贵重的贺礼。”应向沂一边看书,一边道,“他们该谢,你也该夸。”
迟迢身体发热,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是刚才的奇怪感觉还没有消失,还是被他这些话弄的。
许久没听到迟迢说话,应向沂有些担忧,查看了一下龙蛋,才发现小奶龙抱着尾巴睡着了。
是累了吗?
应向沂目光温柔,将蛋往布兜里揣了揣,怕他着凉,还盖上了特地准备的小毯子。
小毯子是在茅草屋里拿的,从小白专属床位上拆下来的,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
反正两人以后都会住一张床,留一个床位,有分开睡的隐患,不利于夫夫房事和谐。
应向沂专心翻查记录,将书看了两遍,果然找到了一个符合的记载,描述不多,只有两行字。
飞升的人名叫刘琛,是仙界修士,道侣是一位女修士,名叫郁茹。
刘琛,流尘,应该就是他无疑了。
应向沂指着那两行字念了好几遍,在“郁茹”二字上画了个圈。
流尘在渡微州这么多年,从来没传出有道侣的消息,并且没人看到他和女修有牵扯。
能有名有姓登上飞升记载,就意味着神界承认了刘琛的道侣。
早在他还没离开天上天的时候,神尊就不允许神界中人与其他五界的人有儿女私情,既然承认了,就意味着这位女修也有仙缘,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也能够突破飞升。
应向沂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不愿意放弃,又把其他记载查了一遍,果然没找到郁茹的名字。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在突破之际,意外身死。
应向沂隐隐有种预感,流尘会变成今天这样,与郁茹的意外脱不了干系。
这种有情人阴阳两隔的结局,不必查清,就知道是一场悲剧。
门口传来叫嚷声,被曲有误打晕了的藏经阁守卫神官醒了过来。
应向沂不再耽搁,悄悄溜走了。
书也没放回去,毕竟是神君和巫行翮送的结契贺礼。
思索二三,应向沂还是带着迟迢回了妖界。
除了妖界,他熟悉的地方只有天上天,但他实在不想面对熊孩子神树,打算把烂摊子收拾完再挑明。
回去后,已经是深夜了。
应向沂有心查一查郁茹的事,天色太晚,他准备先睡一觉,明日让人通知无踪,带绣娘回来,顺便再查此事。
非亦住在妖界正殿,应向沂带着龙蛋回了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迟迢还在睡,小奶龙蜷缩成一团,脑袋上的角闪着光,照得整个身子更加莹白。
应向沂把龙蛋放在床里侧,自己睡在靠外的一侧,一人一蛋盖着一床被子。
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同床共枕了。
迟迢出事后,应向沂养成了不少变态的习惯。
一开始是睡觉前得观察丹田里的妖珠,现在是得偷窥蛋壳里的小奶龙,看到心满意足了,才能安心睡过去。
那件事不仅在迟迢身上留下了痕迹,也在应向沂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丝恐惧。
他很怕自己现在是在做梦,一睁开眼睛,迟迢就会彻底消失。
得看够了,看累了,才能安心。
为了透气,应向沂没有把龙蛋全蒙在被子里,露出了一点蛋壳。
被子被支起透风的缝隙,他丝毫没有在意,如果不是怕压坏龙蛋,他都想把蛋整个圈进怀里。
曲有误说他认真谨慎,的确没说错。
应向沂也确实考虑过孵蛋会不会让迟迢更快破壳,但是怕迟迢误会他又想当他的爹,还是放弃了这个办法。
一夜无梦,神清气爽。
应向沂许久没睡得这么好了。
天已经亮了,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在紧闭的眼皮上撒下一把金辉。
温香软玉在怀,掌心贴着一大片柔韧细腻的皮肤,应向沂下意识多摩挲了几下,手感好到不想起床。
……
……
皮肤?
不是蛋壳!
意识回笼,应向沂猛地睁开眼。
怀里窝着个光溜溜的男生,十七八岁的模样,泛着金光的长白发披散肩头和脸上,紧闭的眉眼柔和,整个人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龙蛋不见了。
应向沂屏住呼吸,撩开他的头发:“迢迢?”
迟迢呢喃了声,拱进他的怀里:“困……”
应向沂心脏剧烈跳动,跟失了控似的,脑子都有点眩晕。
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拉好被子。
巨大的刺激令应向沂彻底清醒过来,没了睡意,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人,目光从每一寸皮肤掠过。
说实话,迟迢现在的模样和以前相比,少了份冲击感,不那么秾艳。
但眉眼五官十分耐看,更加有味道了。
如果说以前是祸国妖妃,现在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从骨子里透着矜贵气。
应向沂从来没想过小白龙化形后的模样,但看到此时的迟迢,却觉得没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完全是贴着他的心尖长的。
这才是小白龙真正的模样,这才是他的迟迢。
应向沂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情愫,忍不住低下头,在迟迢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
直到此时,因目睹迟迢出事的不安,才彻底消散。
迟迢大抵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破壳,甚至还化了形,在应向沂怀里睡了一会儿后,闭着眼睛开始摸索。
摸到自己腿上,没摸到尾巴,皱起了眉头。
在龙蛋里只有迟迢一个人,或许是上一次破壳后的经历留下了阴影,小奶龙天生缺乏安全感,总是喜欢抱着自己的尾巴。
虽然意识和成年人一样,但总是不自觉地做出些孩子气的举动。
应向沂也不提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眼底的笑意愈发浓厚。
摸尾巴没摸到,反而摸到了光裸的皮肤,迟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应向沂看着他眼皮抖动,明明已经醒过来了,却始终没有睁开眼,摸了摸他的脸:“在害怕?”
迟迢眉头拧的死紧,又往前拱了拱,直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才停下来,闷声闷气的,有些紧张:“我化形了?”
按理来说,他还需要几天才能吸收完所有的力量,吸收完力量之后会破壳,变成小龙,然后再按部就班的化形。
可他只是睡了一觉,睡前还是个蛋,睡醒就变成人了。
这也太快了点。
迟迢有些接受无能,最要紧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化形后是什么模样。
巫行翮的面容极为出众,他看了几百年,从未见过更漂亮的人,现下不免担忧,自己化形后的模样会不会丑了很多。
应向沂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怀里的人挖出来亲了一口,又重新抱紧:“以前就怕你被别人抢走,现在更怕了,迢迢生的这么好看,存心的是不是,想让人家误以为我很有钱。”
“为什么是很有钱?”
迟迢听不懂他的梗,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放心地睁开了眼睛。
又看到了记忆中湖绿色的眸子,应向沂心口一窒,越来越确定迟迢是照他喜欢的模样化形的了。
“因为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一定是因为我有钱有势,想让我养你。”应向沂摸了摸他的眼尾,笑着解释。
迟迢满脸认真:“可是我比你有钱。”
他在妖界有偌大的金库,里面宝贝无数,应向沂的天上天什么都没了,除了一棵该死的树,就是些空荡荡的房子了。
房子在坐拥妖界七十二峰的迟迢眼里,根本算不上财富。
应向沂遭遇会心一击,莫名有种被对象嫌弃了的感觉:“对,你有钱,那就只能你包养我了。”
被迟迢包养,不仅能撸小白龙,还能对金主亲亲摸摸,做想做的事。
天底下再掉不下来这么好的馅饼了。
迟迢被重重地亲了口,整条龙都懵了:“什么是包养?”
应向沂凑到他耳边,一边揉揉捏捏吃豆腐,一边教导:“包养就是你在我身上花钱,我好好服侍你,让你享受到最满意的服务。”
他从脊背滑到胸膛,暧昧地摩挲了下显眼的地方:“这就是服务,满意吗?”
迟迢:“?!”
做小奶龙时没有穿衣服的概念,学习完新奇知识后,迟迢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
身子一扭,他卷着被子就滚到了床里头。
应向沂人被两空:“跑什么?”
迟迢把自己卷成了杯子卷,顶着红透的耳朵,语气严肃认真:“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包养服务。”
应向沂:“……”
也许在灌输包养概念之前,他该先告诉迟迢什么是夫妻义务。
好说歹说,迟迢都不为所动,应向沂没办法,只好起床,找出一件自己的衣服放在床边:“那我出去等你?”
迟迢看看衣服,欲言又止,点点头:“你快出去吧。”
应向沂有点委屈,以前还能摸摸亲亲龙蛋的,现在变成人了,连穿衣服都不让看了。
应向沂怀着变态的想法和忧伤的心思离开房间门,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非亦就找过来了。
一进门寒暄都省了,劈头盖脸问道:“查到了吗?”
应向沂估摸着他应该是没能回魔界,欲求不满,眼神里带了几分感同身受:“查到了,流尘,本名刘琛,仙界修士,道侣名叫郁茹。”
非亦神色古怪:“哪个yu?该不会是郁瑾的郁吧?”
应向沂颇为惊讶:“没错。”
他把书递过去:“你该不会认识这个郁茹吧?”
非亦看完了书上的记载,思忖片刻,张了张嘴,愣愣地看向他身后。
应向沂对走过来的人伸出手,语意不明地笑了笑:“好像不太合身。”
许是受灵物身躯大小的限制,重新化形后的迟迢变矮了一些,穿着应向沂的衣服并不合适,袖子长衣摆也长。
迟迢恹恹地“嗯”了声,看向非亦:“你头发长的挺快啊。”
非亦:“迟迢?”
应向沂颔首:“他魂魄里缺少的一魄补全了,样貌也和巫行翮不同了。”
非亦嘴角抽搐:“这变得也太多了。”
迟迢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过书生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说说郁茹,你知道什么?”
他坐在应向沂身边,手被握住,习惯性挠了挠应向沂的掌心。
熟悉的小动作令应向沂扬起唇角,越看越觉得穿着自己衣服的迟迢好看得要命。
怪不得男友衬衫那么流行,怪不得体型差那么多人喜欢。
亲眼看到,才知道这么香。
非亦强忍住好奇心,说道:“仙界和人间门类似,也有宗族大姓,仙宗十四州中,郁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姓氏。”
应向沂轻轻叩了叩石桌:“郁瑾,铸剑门。”
非亦点点头:“没错,据我所知,郁瑾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叫郁茹。”
应向沂语气微妙:“那郁茹和郁剑……”
非亦:“也是同父异母。”
好家伙,出轨果然只有零次和n次,这铸剑门的掌门外面藏的私生子还挺多。
“但郁茹的娘亲比郁瑾的娘聪明,知道自己一直留在铸剑门,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在郁茹五六岁的时候,她就向铸剑门讨了一笔钱,带着孩子走了。”
迟迢皱眉:“为什么这时候离开?”
非亦叹了口气:“因为郁剑的娘开始算旧账了,不过她最先注意到的是郁瑾,铸剑门的掌门对儿子和女儿的态度相差很大。”
话没说透,但应向沂和迟迢都明白了,说白了就四个字:重男轻女。
“这郁茹也争气,离开铸剑门后,修炼的天赋逐渐显露出来了,成了小有名气的女修,也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娘亲不受铸剑门的桎梏了。”非亦说着,又叹了声,“郁瑾跟我提起她的时候,颇为羡慕,问我如果当初他的娘亲也能早点离开铸剑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应向沂皱着眉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在双生法器的幻境中,青老只是杀死了铸剑门的长老们,并未对弟子们动手。如果郁茹真的是铸剑门的郁茹,铸剑门会是被谁灭的门呢?”
非亦一愣:“你怀疑是流尘?可郁茹早就脱离铸剑门了,他没必要再回过头去报复。”
迟迢摇摇头:“这可不一定,流尘就是个疯子,他现在都能拉着整个六界的人一起死,灭个宗门不算什么。”
“铸剑门被灭门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郁茹是怎么死的。”应向沂思索了下,“我怀疑她的死和白虎族的叛乱有关,说不准,也和铸剑门有关系。”
迟迢一拍桌子:“我这让人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流尘的老底挖出来!”
非亦垂着眼皮,沉默半晌,突然开了口:“我去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很难找到线索,我回趟魔界,再去趟冥界,机会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