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坟碑(十二)
渡微州。
欺负了一夜。
……
应向沂瞳孔紧缩, 心底涌起巨大的惊喜,不敢置信道:“那不是梦吗?”
怀里的小白龙一声不吭,黏黏糊糊地揪着他的衣服, 偷偷抹去了一时上头掉的金豆豆。
太丢人了。
上次被欺负哭, 这次竟然因为受了委屈掉眼泪。
迟迢暗骂几声,觉得应向沂一准是他的克星,把他变成现在这种奇怪的样子。
被蒙在鼓里, 以为那只是一场充满了私心的幻梦,谁知道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应向沂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一颗心都被怀里的人攥住了, 是喜是悲全在迟迢的掌控之中:“不哭了,迢迢, 一直是我的迢迢啊,真好。”
早就是属于他的人了。
这个认知令应向沂欣喜若狂, 同时也令他更加愧疚, 一想起之前故意说那些话来伤害迟迢,应向沂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清脆的耳光声吓到了迟迢,他眼尾和鼻尖的红还没有散尽, 整个人懵懵的, 一把拦住应向沂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声音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抽鼻子的声音。
应向沂对自己下了狠手,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比不上他心里的酸涩:“是我忘了, 还误会我们迢迢了,该打。”
恶语伤人六月寒,他感谢自己心底的挣扎, 没有把更难听的话说出口。
迟迢拧着眉头,轻轻碰了碰他发红的脸颊,有些不满:“该不该打,我来决定才是,谁准你自己动手的?”
他那么生气,都没舍得对应向沂下手,可应向沂竟然自己伤了自己。
迟迢心里怄得慌,又心疼又上火,偏偏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了似的,这火又没办法发出来。
应向沂知道他的迢迢心软,却因为这份心软更加惭愧:“别帮着我欺负自己了,是我做错了事情,让迢迢难过了。”
明明承诺过要好好对待迟迢,可他没有做到,还令对方伤心了。
找任何借口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一巴掌是教训,也是在警告他自己。
应向沂拥着怀里人,心底生出一股失而复得的庆幸感觉。
还好,他的迢迢还让他抱。
迟迢抿了抿唇,抠着他衣服上绣的暗纹:“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告诉你,还骗了你。你问过我很多次,我都因为……没能老老实实的和你坦白。”
应向沂的衣服都是他命人一起准备的,和他的样式不一样,但料子相同。
是他的私心。
渡微州的迷雾能够扰乱人的心智,应向沂将一起的当成一场梦,是情有可原。
更何况,事后应向沂问起,也是他撒了谎,将一切隐瞒过去。
应向沂笑了笑,将人抱进怀里:“迢迢没有错,迢迢可乖了。”
两个都是明事理的人,应向沂怕他心里堵着,有意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迟迢心知肚明,摸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心里更难受了:“答应过不咬你的,可我……”
应向沂把条条揣回客栈后,特地讲过不能咬人。
所以无论是条条,还是迟迢,都没有让锋利的牙齿刺破过他的皮肤。
可刚刚一怒之下,他咬了应向沂,还是故意等到咬出血才松口。
“是我气到迢迢的,都是我的错,没关系的。”应向沂将手举起,在牙印上亲了亲,“迢迢咬的,我很喜欢,这是情趣,不算是食言。”
迟迢一噎,不知该说什么。
应向沂扫了眼看戏的两人,拍了拍迟迢的后背,温声哄道:“都怪我,害得迢迢跟我一起被别人看笑话了,回去后我再跟你赔罪。”
迟迢含糊地应了声,蔫头耷脑地挂在他怀里,不想抬头。
鼻子还有些酸,一想到自己的失态,以及说的那些话,迟迢就头疼。
他已经能够想象到九宝阁阁主会怎么奚落他了。
太丢人了。
他堂堂妖尊,强大的男龙,竟然会做出这种没面子的事。
迟迢不禁开始思考,现在杀人灭口的几率有多大。
见他们两个聊完了,迟迢也冷静下来了,一殿这才拽着九宝阁阁主过来。
九宝阁阁主啧了声,颇为遗憾地嘀咕:“闹了半天,原来小白龙的奸夫还是应向沂,还未结契就洞房,什么坏习惯?”
一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拍的面具咚咚作响:“闭嘴。”
九宝阁阁主翻了个白眼:“装什么正经,你刚才看的也挺投入。”
一殿:“……”
经过刚才的一通乌龙,应向沂看着他们的眼神愈发复杂,尤其是对九宝阁阁主。
一方面他想把这个撒谎骗人,挑拨他和迟迢关系的人狠狠收拾一顿;另一方面,他又有些感谢对方,如果不是九宝阁阁主,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那场春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一殿微微颔首:“你们两个处理完家务事了吧?”
应向沂面上讪讪,绷出一张从容自若的脸:“让一殿看笑话了。”
这次与一殿合作,是东祝从中周旋,让一殿联系了他。
看在东祝和非亦的面子上,他不想和一殿闹得太僵。
一殿瞥了眼背对着他们的迟迢,脸上浮出一点怀念:“无碍,你们结契的时候,我会携贺礼上门。”
故人已去,在其他人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影子。
一殿想,东祝真的没说错。
迟迢闹脾气的时候很像巫行翮,无时无刻都温柔克制的应向沂也像极了神君。
明明知道他们与故人无关,可恍惚之间,看到他们两个,思绪就会被拉回到过去。
一殿眼底划过一丝怅然,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的死人棺材脸,提醒道:“方才耽误了很长时间,神界很快就会发现天上天被打开了,你们想找什么东西的话,要抓紧时间。”
应向沂道了谢,抬眼看向无聊到玩自己手指的九宝阁阁主:“神树外的屏障,可是阁下设的?”
九宝阁阁主之前都是骗人的,不存在清白之身的条件。
从他被反弹回来的事情看,应该是有人提前设置了法阵或者屏障,阻止其他人靠近神树。
会做这种事情的,只可能是九宝阁阁主。
九宝阁阁主也没隐瞒,百无聊赖地点头:“是我设的,不想让你们两个不自爱的人靠近神树。”
不自爱?
普通的封建渣滓都说不出这种话。
应向沂:“……我们两情相悦,情到浓时想更进一步,何来不自爱一说?”
迟迢收拾好情绪了,冷嘲一声:“我活了几百年,你的年纪应该比我大吧,一把老骨头了,该不会还是清清白白的男儿身,从来没和别人在一起过吧?”
一殿无语望天,默默挪到一旁,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
他也是一把老骨头了,照样清清白白,被迟迢的一番话说得膝盖疼。
九宝阁阁主的笑容褪下去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拔了舌头的小白龙,应当会更顺眼一些吧。”
他弹了弹指缝里的刀刃,在清脆的铮铮声中眯起眼睛,笑意沉冷。
应向沂将迟迢护在身后,目光锐利:“你想做什么?”
九宝阁阁主抬起手,刀尖对准了他的咽喉:“替你管教一下小白龙,让开,不然别怪我连你也收拾。”
“收拾我?你想杀了我吗?”应向沂按住了迟迢,从容不迫,“我与一殿合力打开了天上天,你只是借光跟进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对我动手,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看得出来,一殿和九宝阁阁主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太好。
应向沂估摸着,他们两个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的,并不会像东祝一样,因为昔日情义维护神君。
应向沂定了定心神,坦然问道:“打开天上天有两把钥匙,我是其中一把,这就证明这里欢迎我,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在天上天杀了我吗?”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殿,没有忽略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应向沂暗自松了口气。
九宝阁阁主冷笑一声:“是不是痴人说梦,试试才知道。”
迟迢心里一沉:“我来。”
应向沂纹丝不动,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九宝阁阁主嗤了声,指间薄刃凝了寒光,要动手的时候,突然被人捏住了手腕。
一殿面色沉肃:“收回去。”
九宝阁阁主满眼不悦,觉得荒唐可笑:“你该不会也信了他随口胡诌的话了吧?”
不过是继承了神君的一点力量,怎么敢大放厥词,觉得整个天上天会护着他?
这才是痴人说梦。
九宝阁阁主甩开一殿的手,笑得邪肆:“不用怕,我会留他一口气,让他好好看看,天上天会不会眷顾他。”
庞大的力量汹涌而来,对准了应向沂的命门。
迟迢面色焦急,想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九宝阁阁主的力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一出手便封住了他们的修为,让他们变成了只能任人宰割的活靶子。
锋利的刀刃抵在脸上,挑破了一点皮肤,血珠滚落,砸在又白又瘦的手指上,最后被薄刃吸收。
九宝阁阁主笑得阴沉:“你要阻拦,正好,我想对他做又下不了手的事,可以在你身上实现了。”
刀刃一横,在应向沂脸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口,足足有两指宽,血珠滚落,有一颗掉到了地上,转瞬就渗进了土里。
这种小血口,几天就会痊愈,根本达不到他的目的。
得再狠一些,才能让皮肉外翻,达到毁容的程度。
九宝阁阁主手上用力,正要狠狠刺下去的时候,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仿佛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他拧了拧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澎湃的力量掀飞出去。
薄刃滑落,掉到了地上,瞬间就被地面上冒出的金光吞噬,不见踪迹。
一殿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到淡淡的金光从应向沂身上流下来,渗进他脚下的地面当中。
在他身后,枝叶凋零的神树闪过一瞬辉煌的金色,仿佛开满了灿烂的花朵。
毫无疑问,方才是神树的力量保护了应向沂。
但这怎么可能呢?
神树只会守护被它选定的人,就算是降生在天上天的神女洛臻,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一殿心情复杂,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东祝牵线,让他和应向沂合作,就不仅仅是想让他帮一下应向沂了。
看来他是时候去一趟魔界,见见老朋友了。
压制在应向沂和迟迢身上的力量陡然消失,他们只觉得浑身一轻,再没了桎梏。
迟迢呼吸一窒,连忙掰过应向沂的下巴,检查他脸上的伤口。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直到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玩笑道:“好疼啊,本来长的就没有迢迢好看,要是再破了相,更配不上我的妖尊大人了。”
迟迢完全没被逗到,气得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没事挡在我面前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没有我强吗?”
“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你比较强,所以才要保护好你。”应向沂将他举起的手握住,捏了捏掌心,“厉害的人都要留到最后出场的。”
迟迢闷闷不乐,应向沂被他生闷气的模样逗笑了:“该不会在心疼我吧?迢迢被骗了,知道我这招叫什么吗,苦肉计,专门让你心软的。”
远处,九宝阁阁主呆若木鸡,瘫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道金光将他弹开,给了他一个警告。
这次的警告是攻击,也是天上天立场的选择。
在他和应向沂之间,神树选择了应向沂。
怎么可能?
为了一个外来者,神树竟然真的对他动手了,这么多年了,明明他才是和神树关系密切的存在,明明他能够调动……那份力量。
九宝阁阁主捂着头,面具下的脸扭曲成狰狞的样子,从眼中透出丝丝寒意。
应向沂,应向沂……该死!
一殿收敛表情,平静地走过来:“你不该对他动手的。”
九宝阁阁主咬紧了后槽牙,气怒交加:“你早就知道神树会帮着他?”
一殿摇摇头:“解开神树外的屏障吧,你拦不住他们。”
九宝阁阁主默不作声,拳头捏得咔咔响。
一殿叹了口气,在他耳边轻声道:“难道你想忤逆神树吗?”
九宝阁阁主浑身一僵,眼里闪过零星的恐惧,很快就垂下眸子。
应向沂脸上被划出的伤口泛着血意,像一道细细的线,使得他身上多了一丝肃杀的气息:“天上天在保护我,你最好乖乖配合,解开神树外的封印。”
九宝阁阁主喘着粗气,斗篷都被掀开了大半,他狠狠地锤了下地:“应向沂,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黑色的斗篷下,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手臂的粗细没有起伏变化,隐隐能看到内侧有一根黑色的细线。
和在仙界灵山,九宝阁阁主以黎长思的身份出现时一模一样。
迟迢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意味。
九宝阁阁主将屏障解开了。
为了避免再起冲突,一殿和应向沂打了个招呼,准备带着他先行离开:“你们注意时间,逗留太久会被神界发现的。”
应向沂颔首:“这次多谢一殿了,替我向魔祖问好。”
一殿微讶,笑了笑:“好的。”
等他们两个人离开之后,迟迢突然问道:“你们会合作,是不是因为东祝?”
应向沂没有隐瞒,一边带他走向神树,一边解释:“昨天,东祝突然给我传了信,说如果想进入天上天,需要我和一殿合作。”
然后就是东祝做中间人,从中牵线,将他和一殿约到天上天的入口。
果然是东祝。
前脚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后脚就引应向沂进入天上天,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迟迢垂下眼皮,遮住眸底的冷意。
应向沂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问道:“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你之前说不想来,所以我怕说了惹你生气。”
“你们约好了合作,如果我没有主动说要过来,你打算怎么办?”迟迢停下脚步,“你会一个人过来吗?”
应向沂摇摇头,卖乖道:“不会,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来,我会听你的话。”
迟迢哂了声:“你就是吃准了我,吃准了我不想让你失望。”
应向沂笑笑,没反驳。
事实就是这样。
他等了两天,等来了迟迢的退步。
两人站在神树前,仰头看着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枝干,能够感觉到从上面散发出来的温暖力量。
“繁花落尽,枝叶凋零,这棵树却没有死,依旧蕴涵着勃勃的生机。”应向沂摸了摸树干,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涌进识海当中。
神树说:欢迎来到天上天。
应向沂挑了挑眉,摩挲了两下树干。
不愧是神树,竟然拥有意识。
应向沂闭上眼睛,在心里想到:刚才是你帮了我吗?
在九宝阁阁主对他动手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非常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保护着他。
迟迢绕着神树走了一圈,攀着枝干一跃,跳到了树枝上。
应向沂试着和神树交流,刚睁开眼,就看到站在树上的人,吓了一跳:“迢迢!”
迟迢冲他笑了笑:“我没事,这树一点都不高,很好爬。”
为了证明爬上来很简单,他还活动了一下,从树杈跳到了另一根枝干上。
迟迢沾沾自喜:“我小时候没少爬树,那时候还不会飞,只能慢慢爬,妖界最高的树,我都爬上去过!”
应向沂:“……”
这他娘的是爬树的问题吗?!
我的小祖宗,你知道你爬的这棵树不一般吗?
应向沂都快给他跪下了,摸了摸神树,小声安抚:“孩子心性,顽皮了点,神树大人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咔嚓——”
应向沂心里一咯噔,话音戛然停住,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抬起头,看到迟迢坐在树杈上,拿着刚掰下来的树枝,兴奋地冲他挥手:“阿应,你不是说要拿神树的树枝吗,我帮你拿到了!”
应向沂:“……”
我谢谢你啊,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祖宗。
迟迢转了个身,靠坐在神树上,倚着树干,把玩手里的一截树枝:“材质和触感都和木偶人很像,看来这就是东祝说的桐木了。”
应向沂心都悬起来了:“迢迢快下来。”
“不要,我……我要再坐一会儿,这里很舒服。”迟迢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说着说着,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有点困,我想睡一觉,阿应……”
应向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怕他掉下来,伸着胳膊站在树下,踢了踢神树:“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金光一闪而过,只剩下枯枝的神树好似开满了花,金灿灿的,洋溢着生机和温暖的力量。
最后金光凝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光团,落到了迟迢的头顶:“他弄疼我了。”
声音直接传进识海当中,带着一丝埋怨的意味。
应向沂理亏,赔笑道:“他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别伤害他。”
“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让他睡一觉,做一个美梦。”
光团一动不动,颇有种在迟迢脑袋上做窝的架势。
应向沂头疼得厉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光团闪了闪:“等你和我聊完。”
“你想和我聊什么?”应向沂松了口气,思索起来。
光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在怕我,为什么?明明我救了你,也没有伤害你,为什么你要怕我?”
“因为你挟持了我的爱人,我怕你伤害他。”应向沂苦笑。
“所以,这是你的软肋。”光团顿了顿,严肃道,“你不该有软肋的。”
应向沂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不是九宝阁阁主说的执法者,别拿那些规矩来要求我,好吗?”
神树对他释放了善意,又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九宝阁阁主诓骗他们的话。
能编出那么完整的谎言,还举了神君这个例子,那番话里也许存在可取之处。
应向沂摊了摊手,故意道:“你不会要告诉我,我继承了神君的力量,就该替他成为什么执法者吧?”
光团忽闪,半天都没回答。
应向沂仍站在树下,目光紧紧盯着迟迢,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那光团渐渐变得黯淡,声音也像被风吹散了,轻缓缥缈:“执法者是六界共主,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你不愿意吗?”
应向沂半点没犹豫,果断道:“不愿意。”
光团:“……你怎么都不考虑一下?”
我怕一考虑,你就要让我黄袍加身。
应向沂暗暗腹诽,认真道:“我只是一个穿越到这里的普通人,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
他指指树杈上熟睡的迟迢,继续道:“感谢你刚才救了我,但其他的东西,力量、权势、地位,我都没有兴趣。”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光团消失,金光都回到了神树当中。
树杈上的小龙骨碌碌翻了个身,大头朝下,捏着树枝掉了下来。
应向沂早有准备,稳稳地接住了他。
冲劲太强,手臂都有些发麻,如果不是提前用灵力保护了身体,应向沂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都要脱臼。
一接到人,应向沂立马掉头,往出口跑去。
神树抖落了一地金辉,轻飘飘的声音随风飘到他耳边:“应向沂,有一点要纠正你,救你不是因为你继承了谁的力量。”
应向沂脚步一顿,差点绊倒。
他没有回头,也忽略了身后满树花开,生机回复的灿烂光景。
离开天上天之后,睡梦中的迟迢悠悠转醒:“这是哪里?我不是在树上吗?”
他眉眼里有缱绻的暖意,脸都睡得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做了个美梦。
“我们离开天上天了,我打算偷偷把你带回家。”应向沂提起的心放下,转过身,让他看了看缓缓合上的天上天入口,打趣道,“迢迢是不是又怀了我的小兔宝宝,怎么在树上都能睡着?”
迟迢眼里还带着没有睡醒的迷蒙,下意识纠正:“不是小兔宝宝,我是龙,应该生小龙宝宝才对。”
应向沂被他萌化了:“好好好,是小龙宝宝,我的迢迢宝贝要给我生小龙宝宝了。”
要不是知道男龙不能生育,应向沂还真想看到迟迢怀宝宝的样子。
都说一孕傻三年,他的小傻龙再怀了宝宝,肯定会变得更傻的。
一定可爱到爆炸。
迟迢满意地点点头,嘟哝着“没错,是小龙宝宝”,被抱着走了好几步才逐渐回过神。
表情一僵,整条龙如遭雷劈。
应向沂挑着眉,笑得促狭:“怎么愣住了?是小龙宝宝踢你肚子了吗?真是个坏宝宝,回去后爸爸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迟迢痛苦地闭上眼睛,小声央求:“……别说了。”
他和神界果然不对付,丢人丢到这种程度。
要宠着傻乎乎的爱人,才能让对方逐渐习惯,变得更傻。
应向沂从善如流,换了个话题:“刚才睡觉,有没有做梦?”
迟迢眼睛一亮:“做了个大美梦!我跟你说——”
“站住!”
突然涌出一大群人,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中间。
金风和玉露为首,来的正是乘风军。
“妖尊携道侣来天上天,怎么不提前递上拜帖,吾等也能好好接待一番。”
应向沂暗骂一声,低头道:“咱们应该是被九宝阁阁主摆了一道。”
他会那么爽快的跟一殿离开,恐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迟迢从他怀里跳下来,不动声色地把他护到身后:“这笔帐给他记上,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环视四周,大致估计了一下人数,悄悄问道:“还有那种……皮卡皮卡吗?”
他记不清其他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黄色的软萌小怪物,会皮卡皮卡的叫。
应向沂一噎,语气酸溜溜的:“你对这个记的倒是清楚,不过很可惜,没有。”
上次搅乱神界,他把所有的剪纸都用上了,还没来得及补货。
迟迢努努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金风和玉露:“接待就不必了,本尊不喜欢你们神界,看完了,也该离开了。”
玉露执剑而立,没有让开的意思:“神界不比魔界,是妖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偷偷来了,就随我们去见见神尊吧。”
迟迢冷笑出声:“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尊亲自去见。”
金风方才命人去天上天的入口查看了一番,那人回来了,对他说了句话。
他略一皱眉,怒道:“妖尊大人好狠的手段,我乘风军守卫将士何其无辜,不过是拦了你的路,你竟然就要了他们的命!”
应向沂神色一沉:“那些人不是我们杀的。”
金风拔刀出鞘:“不是你们还会是谁?六界皆知,妖尊迟迢心狠手辣,杀人如麻,那几条人命入不了你的眼,那我浩浩乘风军,可能入你的眼?”
迟迢脸色难看:“本尊杀人从不否认,可不是本尊手下的亡魂,别想丢到本尊头上。”
他不介意多背几条人命,但是介意给九宝阁阁主当替罪羊。
“堂堂妖尊,敢做不敢认吗?”
迟迢气得翻了个白眼:“阿应你看,这就是我讨厌神界的原因,一个个自命不凡,其实根本没长脑子。”
他牵住应向沂,挥手击开挡在身前的人:“要命的都滚开,本尊不介意真的对你们下手!”
上次是偷偷行事,尽管流言四起,但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在神界捣乱的是他们。
今日如果真的撕破了脸皮,妖界与神界就要结下梁子了。
金风一声令下,乘风军的将士们便围了过来:“迟迢,束手就擒吧!”
应向沂眉心紧蹙,将九宝阁阁主骂了一遍:“迢迢,你有什么打算?”
“阿应还记得吧,我刚刚做了个梦。”迟迢偏过头,冲他笑了笑,“梦到我翱翔于九天之上,好不恣意快活。”
话音刚落,一条鳞尾便缠上了应向沂的腰,将他甩到了半空中。
迟迢化为原形,龙震九天,应向沂正好落到了他背上。
乘风军众人目瞪口呆:“是,是龙……”
巨龙仰天长啸,一尾巴甩开阻拦的人,飞向远处:“本尊今日不开杀戒,回去告诉神尊,好好查清楚一切,还本尊一个公道。”
龙吟声响彻三重天,等到乘风军回过神来的时候,迟迢和应向沂已经离开了。
金风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问旁边的玉露:“妖尊的原形不是蛇吗?所以刚才的是蛇?”
玉露的脸色同样很难看:“不,是龙,迟迢是龙族,龙族没有被完全覆灭。”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了,早在千年前就该覆灭的龙族里还有人活着。
并且那个人是妖界现在的尊主,手握重权,修为高深。
六界的天要变了。
金风和玉露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先去禀告神尊吧。”
—
距离从神界回来,已经过去了三天。
应向沂特地让无影他们留意六界的动向,但直到今日,还是没有关于迟迢是龙的消息传出来。
无影有些忧愁:“妖后,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一直在六界巡查,但没有听到和尊主相关的消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向沂摆摆手:“无碍。”
自从解决喜果一事后,应向沂在妖殿里的地位上升了很多,在无影无踪等人心中的威望也有所提升。
具体表现在他能够自如的调动影道之人,为己所用。
迟迢一回到妖界就闭关了,他说在天上天做了个美梦,有所领悟。
他将妖界的事务都丢给了应向沂,只说自己会在结契前出关。
在闭关之前,迟迢还给非亦写了封信,大骂九宝阁阁主和一殿,让他替东祝赔偿自己的损失。
回信在他闭关后才送过来,应向沂代为收信,看了看,里面通篇都是非亦的骂骂咧咧。
直言谁算计了他,就让他去找谁要债。
应向沂对两人孩子气的吵闹没什么兴趣,不过他还是帮忙回了一封信。
解释迟迢闭关是顺便的,主要是想邀请东祝和非亦来参加他们的结契大典。
神树对他表示亲近,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应向沂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可能知道真相的也就只有东祝了。
信送去魔界,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要不是妖界需要人坐镇,应向沂都想自己去魔界一趟了。
在结契日子的前两天,绣娘做好了嫁衣和喜服,带来给应向沂过目。
按照他的吩咐,两套喜服,一套嫁衣,一共三件衣服。
虽然很想看到迟迢穿嫁衣嫁给他,但考虑到那天会有很多人过来,应向沂还是打算两人都穿喜服。
至于嫁衣,洞房的时候再穿就好。
“很不错,麻烦你了。”
应向沂客客气气地道了谢,又让侍者拿来银钱。
绣娘受宠若惊:“那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虽然在妖界好吃好喝,但她还是想回人间。
应向沂颔首:“当然,送你去昭南城吗?”
绣娘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直接送我回上曦城吧。”
“上曦城?你的家不是在昭南城吗?”应向沂眯了眯眼睛。
绣娘懵了一瞬:“不是,我是上曦城人士,是一个算命的人找到我,说我运气好,可以去昭南城求仙缘。如今都过了几个月,仙缘指定求不成了,我当然得回家。”
算命的人?
应向沂搓了搓指节,沉声道:“告诉我算命的人是怎么说的……不,从你见到他开始说。”
绣娘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好好,我是某日去成衣铺子送刚绣好的衣裳,出来就碰到了一个男人,他说我的面相很好,有仙缘。”
“他还告诉我,每五年王朝都会送人去仙界,探灵司负责此事。他给了我一封信,说可以帮我引荐,让我先去昭南城,到时候会有探灵司的人联系我。”
应向沂脑海中绷着一根弦,他捏住杯子,手背用力到绷出青筋:“然后呢?”
绣娘缩了缩脖子:“我不认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昭南城,到昭南城的当天晚上,就有探灵司的人来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
“让我做嫁衣。”
“啪”的一声,应向沂脑海中的弦断了。
提起这事,绣娘颇为遗憾,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嫁衣做完了,我还以为能求仙问道,结果就被人抓来了妖界。”
应向沂态度温和,绣娘听说他是仙君,没那么怕,小声嘀咕:“那妖尊,和传闻中一模一样,可吓死人哩。”
应向沂长出一口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可知道,昭南城有三位绣娘都在做嫁衣,除了你,另外两个人都被灭口了。”
绣娘愣住了。
应向沂撂下杯子,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你口中吓死人的妖尊将你带来妖界,你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绣娘满面惊骇,抖若筛糠,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应向沂沉吟片刻,问道:“算命的给了你一封信,还带着吗?”
绣娘点点头,从怀里拿出被小心收起的信,有些迟疑:“那算命的说不能给别人看,到了仙界才能打开。”
应向沂一把夺过来:“昭南城死了九十九个女子,她们都穿着你们做的嫁衣,另外两位绣娘都死了,你还觉得那算命的不是在骗你吗?”
绣娘伸了伸手,又缩回来:“他怎么会骗我,他认识仙人的,我亲眼看到他和仙人说话,然后再仙人就飞走了。”
应向沂拆开信,随口道:“哦,是吗?”
“是真的,那天我拿了信,准备回家收拾东西,拐到另一条街就掉头了,我怕被骗又回了趟成衣铺子。”绣娘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然后就看到算命的在和仙人说话,仙人和传闻中一样,白衣飘飘,说完话就消失不见了,怎么可能是骗子。”
就是因为看到了,她才下定决心,去了昭南城。
应向沂捏紧了手里的信纸,上面根本没有字,只画了一个法阵。
托迟迢的福,这个法阵很常见,迟迢给他搜集来的法阵典籍中有记载,是个仙界常用的追踪法阵。
“他不是骗子,也是仙界的人。”应向沂将纸放到她面前,“这是仙界的追踪法阵,对方给你这封信是为了确定你的位置,六界之中,你逃到天涯海角都跑不了。如果不是在妖殿,你早就被人找到,杀了。”
妖殿是妖界重中之重的地方,还有迟迢坐镇,仙界之人迟迟没能善后,恐怕就是心有忌惮。
绣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瘫坐在凳子上,差点摔下去。
应向沂抬手叫来侍者,吩咐道:“让人把她带下去,让无影——”
无影悄无声息出现:“妖后,您找我?”
应向沂愣了下,不愧是影道首领,来的好快:“你调几个修为高深的人……让无踪去吧,一定要保护好她。”
无影略有诧异,没问什么,当即给无踪传了信。
等到侍者将绣娘带下去后,他才问道:“妖后,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仅仅是九宝阁,仙界和探灵司也牵扯其中,昭南城嫁衣鬼一事恐怕另有内情。”应向沂将信封交给他,“普通的纸上不可以刻画法阵,这种能用来追踪人,材质十分特殊,应当不常见,你让人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来源。”
无影领命,拿起信退下去了。
茶杯倒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滩,应向沂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探灵司,杜临昼。
他手臂上的施咒者印记,真的是伪造的吗?
还有仙界。
黎长思死遁,仙宗十四州州主丧命,参与了嫁衣鬼一事的仙界之人,是否也死在了灵山?
应向沂正思索着,旁边突然多了个人。
无影又回来了:“回禀妖后,属下还有一事要向您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