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珍珠和布丁
听到身后的动静，丁琢下意识地转头，回头就看见程酌榆温柔的笑脸。他嘴角微微翘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袋子，放到丁琢手中。明明他自己身上寒意未消，递过来的东西却热乎乎的。
丁琢双手捧着袋子，毯子滑落到椅子上，他抬头看看丁琢，再低头看看袋子，像是不敢相信，程酌榆竟然真的回来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程酌榆帮他盖好毯子，摸了下他的脑袋，顺手揉揉头发。
丁琢又抽了下鼻子，摇摇头，轻轻叫了一声：“酌哥。”
他还想说，我想你了，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后面所有的小情绪都被他压制。这些不应该跟程酌榆说的，他或许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朋友，不能因为他多照顾自己几次就恃宠而骄。
尽管他们压低声音，用气声交流，还是被咫尺距离的何冉、魏澄烨听到。他俩转过头：“酌哥，你终于回来了！”
何冉算是唯一的正常人，问了句正常话：“竞赛怎么样？”
“还行。”
多年朋友，何冉了解他，还行就是没问题的意思，用肩膀撞撞他，带着点与有荣焉：“可以啊，兄弟。”
自习课的最后几分钟因为程酌榆的到来氛围开始躁动，交头接耳的，说小话的，咣当咣当整理书包准备放学的，一时之间，教室愈加热闹。
“干什么，想造反吗？”李胜华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口，洪亮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他走进教室巡视一圈，最后把程酌榆叫出去。
丁琢偷偷打开纸袋，里面是他不认识的糕点，袋子上写着“钵仔糕”，第一个字不认识，他查了字典才知道怎么读。
他一打开，香气扑鼻，前桌魏澄烨闻到味道回头：“小画家，是不是酌哥给你带的好吃的？”
丁琢羞赧一笑，点点头。
一袋糕点被附近同学分掉，最后只剩两块，魏澄烨还想拿，被丁琢死死捂住：“不行，给酌哥吃。”
魏澄烨有点惊讶，他右手臂圈住丁琢的脖子，假装凶厉道：“哎呦呵，敢为了你酌哥跟我对着干了？长本事了。”
丁琢知道他是开玩笑，被逗得咯咯笑。
程酌榆回来就看见魏澄烨抱着丁琢不撒手，俩人打闹作一团。他嘴唇微微绷紧，心中的郁闷还没来得及发散，就被丁琢的举动打散。
他从魏澄烨的臂弯里钻出来，仰头腼腆地笑着，献宝似的给程酌榆看纸袋里仅剩的两块钵仔糕。
“酌哥，你吃。”
那一刻，程酌榆忽然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刻意压制许久的想念，像正在膨胀的气泡水，猝不及防地喷涌而出。
半个月没回家，程酌榆有点担心姥姥，没想到她过得还挺开心，撸着小猫崽听黄梅戏，悠哉游哉。
程酌榆没打扰她，吃完饭后看看花梨。现在的花梨很有母亲的样子，带着三只小猫崽在家里横行霸道，恃宠而骄，偏偏铲屎官们还拿它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姥姥，怎么少了一只小猫？”他满屋都找一遍，发现少了最凶的那只。
姥姥回道：“哦，你张大爷来串门，觉得跟小虎投缘，就把它抱走了。”
怕他不开心，哄小孩似的哄他：“他家大狗生了几条小狗，你明天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们也养一条，顺便看看小虎在那儿过得怎么样。”
张大爷是他们家几十年的老邻居，自然是信得过的。
程酌榆无奈地笑笑，敷衍地点点头。
张大爷家的狗是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但生得很好看，尤其是刚生的小狗崽，有一条通身黑色，只有两只耳朵和尾巴尖是白色的，瞧着眼熟。
“你确定要这条？生它的时候有点难产，身体不太好。”
这条看起来确实病蔫蔫的，还胆小，程酌榆抱着它点点头：“就要它。”
周末丁琢在家里写作业，他挠挠头，半个小时了，数学选择题还停留在第五题。他咬咬笔杆，抠抠手指，就是算不出来。
“要是酌哥在的话就好了，他肯定会。”
他出神之际丁母忽然叫他：“小琢，快出来看谁来了？”
丁琢趿着拖鞋，发现客厅里赫然站着程酌榆。
“酌哥？”
程酌榆抱着纸盒，向他招招手:“我来给你送礼物。”
这是比赛之前他们约定好的。那时姜璐淇过生日，班里很多同学都给她送了生日礼物，丁琢很羡慕。
“收到这么多礼物一定很开心吧！”丁琢停下画笔，艳羡地看着她。
程酌榆想了想时间，距离丁琢过生日还早，于是他说：“等你初赛结束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丁琢没有收到过朋友的礼物，他甚至难以置信：“真的吗？”
程酌榆笃定地点点头：“真的。”
“那等你物理竞赛结束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丁琢本以为比赛失败不会有礼物，没想到程酌榆依然送来了。
他打开纸盒，里面躺着一条正在酣睡的小狗。
丁琢眼睛都亮了，他伸手轻轻抚摸小狗，激动得说不出话。
程酌榆把小狗抱出来，放到他怀里：“抱抱它吧。”
小狗才出生没多久，小小的一只躺在丁琢掌心。被人抱来抱去的小狗醒了，在陌生的环境它小声地叫起来。
丁琢把它重新放进盒子里，去房间里找出一个旧奶瓶，熟练地兑好奶粉，调好温度，递到小狗嘴边。
小狗嗅嗅奶瓶，放松警惕，咬着奶嘴咕嘟咕嘟喝起来。
丁琢凑到它身边，仔细观察，真的一模一样，通身黑色，耳朵和尾巴尖的毛毛是白色，而且一样胆小。
“谢谢酌哥。”他抬头对程酌榆笑，感激，惊喜。
程酌榆也轻笑道：“不客气。”
丁母感谢程酌榆，对他送来的这条狗更是感动，她瞧着丁琢开心的模样，觉得自己当真对程酌榆无以为报。
她想了想，套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所有的食材：“小程同学，你们先玩，我给你们做饭，今天中午留在阿姨家吃。”
程酌榆看着丁琢和丁母期待的目光，他点点头：“谢谢阿姨。”
小狗吃饱了，开始围着纸盒子打转，慢慢熟悉环境，丁琢越看越欢喜。
“给它取个名字吧？”程酌榆没想到他会这么开心。
丁琢想了想：“就叫布丁吧。”
程酌榆经常看到丁琢在作业本或者课本上画一条狗，旁边署名珍珠，以为他会再次取名为珍珠。
他想了想问：“为什么不是珍珠？”
丁琢睁大眼睛，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秘密：“你看到了？”
程酌榆点点头。
“珍珠是我小时候的一条狗，后来……后来去世了。珍珠是珍珠，布丁是布丁，它们是两条不同的狗，有不一样的狗生。”
兴许是程酌榆送的狗勾起了他的回忆，又兴许他觉得程酌榆值得信任，他低头摸布丁，开始解释：“小时候，同学们都觉得我是傻子，会传染，看到我的作业本课本就会撕掉。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不写名字，画一条狗，或者写珍珠，这样他们就不知道是我的了。”
程酌榆听到他的解释，心中了然，丁琢摸狗，他摸丁琢：“我们小画家可不傻，聪明着呢。”
布丁逐渐熟悉环境，转圈的范围逐渐扩大，丁琢追着他转，脸上是程酌榆很少见的轻松愉快。
他想趁丁琢心情不错再问问他密室的事情。
“那天在密室，你是……怕黑吗？”
丁琢闻言停下脚步，顿了几秒才说：“有一点点。”
程酌榆还想继续追问，丁琢抱起布丁：“酌哥，布丁可能想要小便，我先带它去楼下。”
很明显，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丁琢走后，程酌榆在客厅里尴尬地坐了一会儿，见丁母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他撸起袖子走过去：“阿姨，我来帮您吧。”
丁母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出去玩吧，去看电视。”
“没事儿，我在家里经常帮我姥姥打下手，我什么都会。”程酌榆已经洗好手，“您是要包饺子吗？我来揉面吧。”
不容丁母拒绝，他已经拿起一块面团在面板上揉起来。
丁母见他干活利索，确实像个熟手，也没再拒绝。
她边剁饺子馅边闲聊：“小程同学啊，谢谢你送给小琢的狗，跟他小时候养的那条一模一样。”
“丁琢喜欢就好。阿姨，您叫我酌榆就行。”
丁母独自一人带丁琢长大，吃了很多苦，自己受的累都能和血吞，但丁琢受的委屈，她没地儿倾诉，只能偷偷抹眼泪。
“他以前那条狗叫珍珠，小时候没人愿意陪他玩，邻居奶奶就送他一条小狗，说要陪他长大。那段时间，小琢确实开朗了不少，我不在家，就是珍珠陪着他，睡觉都要搂着。后来……”
后来，某日丁琢带珍珠去公园里遛弯，一人一狗正在散步，忽然公园里有辆摩托车疾驰奔来，路人纷纷避让。
丁琢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黑漆漆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嘭”地一声落在地上，地面立刻血肉模糊。
其他家长立即捂上孩子的眼睛，抱着孩子离开。
年幼的丁琢瘫坐在地，摩托车飞奔的呜呜声远去，他大口喘气，爬到珍珠身边，摸摸它尚且温热的身体，看看它还未闭上的干净清澈的双眼。
丁琢尖叫一声，扑在它身上嚎啕大哭，哑声不停地叫珍珠，泪水落在它乌黑漆亮的皮毛上。
珍珠还在痛苦地喘息，喘息一声重过一声，它还想抬头蹭蹭小主人，让他别哭了，可它太疼了。
它还想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