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噩梦
密室比丁琢想象中还要暗,他双手环抱着程酌榆的左手臂,整个身子都要贴到他身上。
“小画家,你别粘着酌哥啊,让他来分析这个问题。”魏澄烨被眼前这关难倒,全指望程酌榆了。
丁琢低着头,犹豫着松开手。
程酌榆却突然按住他的手,并且拍拍他的头:“没关系。”
何冉在计算的同时还不忘分心旁观这边,见魏澄烨不懂事,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老实算你的,净事儿。”
丁琢纠结了几秒还是选择抱紧程酌榆。
四人过关斩将,程酌榆和何冉是主将,负责脑力劳动,魏澄烨负责插科打诨,丁琢则一直贴在程酌榆身上。
最后一关,四人刚走进去,一只巨大的物体扑向他们,丁琢躲闪不及,恰巧落在他的胸前。
那是一只仿真老鼠,程酌榆眼疾手快地拍掉,四周陷入更深沉的黑暗中。
丁琢抱着程酌榆的手不断发抖,他的呼吸愈加急促,牙齿不受控地打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暗中程酌榆看不到丁琢的表情,但能够感受他的恐惧。他把丁琢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遍抚摸他的后背,嘴唇贴上他的耳朵,干净温暖的气息充斥他的鼻尖:“别怕,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这里,酌哥这就带你走。”
何冉也意识到丁琢状况不对,让魏澄烨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在俩人身边,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丁琢还是在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紧接着开始咳嗽,跪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眼泪大颗大颗地滑在脸颊边。
光线一晃,照在他的脸上,程酌榆看清他脸上的泪痕,被咬破出血的下唇,以及咳得涨红的脸颊。
魏澄烨被吓到了,他跌坐在地,没想到丁琢会有这么大反应,直觉告诉他,他惹大事了。
程酌榆眉间紧缩,脸色苍白,仍强作镇定。他让丁琢靠在自己身上,用指腹轻轻擦掉他唇上的血渍。又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送到他嘴边,声音颤抖,手却能稳稳地托着瓶子:“来,先喝口水。”
紧急之下,何冉的思维能力前所未有地爆发,迅速结束闯关,找到出口。
程酌榆小心地抱起丁琢,手掌用力抱紧,因为怀中的人纸片般轻飘,像随时能飘走,又怕捏得太紧他会疼。
丁琢躺在长椅上,在和煦的朗朗秋光中渐渐平息。他闭着眼睛,慢慢蜷缩起来,他听不到身边人的声音,耳边回荡的都是一声声魔鬼般的稚嫩童音,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无助,恐惧,绝望,一一涌上心头,直到失去意识。
丁琢再次睁开双眼,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鼻翼间是熟悉的味道,门外有人在小声交谈。
他穿上拖鞋,打开门,发现程酌榆他们仨正坐在沙发上,一个赛一个的满面愁容。
“小画家,你终于醒了。”魏澄烨看到他出来,立马飞奔过去抱住他,声音带点哭腔,“我错了,我不该带你去玩密室逃脱,你打我吧。”
程酌榆嫌弃地掀开他,往丁琢手里塞一杯热水,眼神中压抑着愧疚和担忧,他哑着嗓子轻声问:“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丁琢双手捧着水杯,暖意慢慢传到全身,他点点头。
魏澄烨还想说什么,何冉捂住他的嘴:“老程,你照顾丁琢吧,我们先走了。”
俩人静立于客厅中,门后传来吱呀的关门声,程酌榆才开口:“是怕黑吗?”
丁琢抬头看他,长睫还湿漉漉的。他又无意识地咬唇,被程酌榆制止。
过了很久,久到程酌榆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突然说:“我只是……”
声音蓦地被开门声打断,下班回家的丁母诧异地看着家里的陌生人:“小琢,这位是你同学吗?”
丁琢呆愣地点头。
“阿姨您好,我是丁琢的同桌,我叫程酌榆。”程酌榆主动自我介绍。
“哦哦哦,你就是小琢总是提起的那个好朋友?”丁母激动地走过去,双手在衣服上蹭蹭,握住程酌榆的双手,“谢谢,谢谢你对小琢的照顾。”说着说着,她眼中泛起泪花。
程酌榆没想到丁琢会在家里提起自己,他很谦逊地回答:“阿姨,丁琢帮了我很多,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他看看丁琢,继续说:“更何况,丁琢本来就很好,我们班同学都很喜欢他。”
丁琢没想到程酌榆会这么说,有点难以置信,倒是丁母被哄得很开心,他走时被塞了一大袋子的水果带走。
程酌榆站在门口想跟丁琢说些什么,但在丁母的殷切目光下又说不出口,只叮嘱一句:“今天好好休息。”
清晨,天才蒙蒙亮,程酌榆被一通电话吵醒,是李胜华的。
“程酌榆,你起来没?起了就赶紧来学校一趟。”李胜华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程酌榆耳朵疼,“收拾好行李,准备去集训基地。”
程酌榆揉揉头:“不是后天吗?”
“临时改时间了,今天早上六点半出发,别迟到了。”李胜华急匆匆挂掉电话。
今天是丁琢参加比赛的日子,他本想陪丁琢去的。昨天被吓到,今天不知道缓过来没有,会不会受到影响。
六点半,大巴车准时出发,这个时候丁琢应该快到校了。程酌榆给何冉发个消息,没人回,又给魏澄烨发。
昏昏欲睡之际,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他被惊醒。是魏澄烨的消息,告诉他丁琢没去学校,估计直接去参赛点了。
“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去参加竞赛集训了。”程酌榆总觉得丁琢很没有没有安全感,需要跟他说清楚。
这次的集训地点在六中,全封闭式集训,到达目的地的第一时间手机就被没收了,全员不许擅自离开,否则就取消参赛资格。
在程酌榆抵达六中时,丁琢也抵达了参赛点。
他没有跟老师一起去,因为半夜发高烧,早上去诊所买完药后时间有点来不及,所以丁母直接打车带他过去。
比赛一共有三轮,第一轮的题目是宝藏。丁琢的体温还没有降下去,被烧得面色通红,脑袋昏沉,看到这个题目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他干坐在那里,迟迟不敢下笔。
监考老师一遍遍地路过他身边,每次都是可惜地摇摇头。这个监考官见过他,知道他的水平。
比赛时间过半,其他考生都已经完成大半,丁琢依旧没有任何灵感。焦灼引发了他胃部的不适,恶心感涌上喉间,冷汗直流。
考官提醒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迅速调好颜料,咬牙往白色的画纸上落笔,每一笔都很奇怪,他不清楚自己要画什么,想要表达什么。
整整半个小时,他如坐针毡,越画越乱。监考官在他身旁驻足,轻轻地叹息。
交上画稿,丁琢瞬间脱力。
饶子行眉飞色舞地跑到他身边:“丁琢,这次题目是不是很简单啊?我用你教我的方法构图,最后呈现效果特别好。”
丁琢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沉默地收起画笔颜料。
饶子行察觉他不太开心,抿紧嘴巴默默陪他走出考场。
杨老师在考场外等候,见到丁琢闷闷不乐地走出来,期待的眼神落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道:“考完就不要想了,你妈妈回去上班了,走,老师请你们去吃饭。”
丁琢眼底染上一片浅红,脸颊也是绯红色,目光迟钝,木木地点点头。饶子行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想逗他开心,过了一会疑惑地问道:“丁琢,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走在前面的杨老师听到后掉头回来,摸摸丁琢的额头,惊讶道:“丁琢,你是不是发烧了?”
丁琢眼皮沉重,木讷地嗯了一声。
“我帮你们付钱,自己去吃,不许喝酒,我带丁琢去看病。”杨老师果断地安排好其他同学,立即带丁琢去医院。
丁琢躺在病床上,感受冰凉的药水顺着输液管流进血液中,整条手臂都在隐隐作痛,嘴唇被高热蒸得干裂,喉咙沙哑,声音虚弱,对身旁的杨老师道歉:“老师,对不起。”
考前杨老师反复训练,跟他强调这场比赛的重要性。是他没听话,非得出去玩,半夜再次做噩梦,被吓得高烧不退。他无能的一生只会画画,可这一次却辜负了众人的期待。
杨老师在画画方面对他们很凶,私底下更像邻家大姐姐,她用棉签沾水湿润他的嘴唇,轻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
丁琢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眨眨眼,鼻子有点酸。
望向窗外,一棵香樟树挡住了视线。他想起上一次躺在病房里,睁开眼也看见了窗外的香樟树。那时候他同样很害怕,但有程酌榆紧握他的手,给他力量。忽然,鼻间酸意更甚。
不知道程酌榆在学校里会不会想他,知道他这次比赛一败涂地会不会失望。
程酌榆躺在宿舍里百无聊赖地刷题,周日有一天休息时间,外面又在下雨。一屋四个人都窝在宿舍里休息,其中一个男生手痒把手机偷回来玩,其他两个男生都围在他旁边看他打游戏。
游戏打得正酣,手机屏幕上方突然涌现众多消息。
他手指不小心点开,烦躁地瞥了几眼。
“卧槽!我们班大神又得了第一!”
其他人不解。
他解释道:“就是我们班一个学画画的男生,超级天才,参加比赛从来没失手过。这不,前几天的那个国际青少年美术比赛,初试又拿了第一名。”
闻言,程酌榆手下的试卷被笔尖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