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章
梁浩原名张浩。
从张浩懂事起，他就没见过爸爸。有次他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张浩吓坏了，不敢再问关于爸爸的事。
后来在邻居王婶的口中，张浩才知道，张浩的爸爸张泉在他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被人杀害了，现场极其惨烈，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张浩的妈妈梁明丽从那时起，身体就彻底垮掉了。
“你以后不要在你妈妈面前提你爸了，别刺激到她。”王婶叮嘱张浩。
“我知道了。”张浩点点头。
张浩的家，在通河县旁一个叫桦树村的地方，当时他还不知道家的具体地址，因为他实在太小，告诉他也记不住。
那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好饿，好想吃饭。
梁明丽只会做一些简单粗糙的饭菜，连馒头都不会蒸，在她还能下地走路时，也是觉得饿了，才下炕做点饭吃。三岁的张浩跟着妈妈，只能吃点清汤寡水的煮面，每天胃里都饿得火烧火燎的。
吃饭的时候，梁明丽还要像祥林嫂一样，和张浩絮叨他爸爸的好：“阿泉做饭可好吃了，他做的小鸡炖蘑菇我就着馒头能吃一大盆。阿泉蒸的馒头可喧乎了，我要和他学蒸馒头，他不让我学，他说要给我蒸一辈子的馒头呜呜呜……”说着说着，梁明丽就会放下碗，嚎啕大哭起来。
张浩看着妈妈伤心的样子，觉得碗里的面条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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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邻居赵叔王婶一家都是很好的人，张泉和赵叔曾经一起打过工，两个人成了好朋友。后来，赵叔和王婶在桦树村开了一家小卖部，张泉也积极出钱出力。所以张泉走后，赵叔和王婶会时不时接济张浩娘俩，经常打发他们的儿子赵新去给张浩家送饭。到了冬天，赵叔还会把砍好的柴火分给张浩家一些。
“你爸爸真的很好，好人没有好报啊！”看着又瘦又小的张浩，赵叔不禁叹息道。
如果没有赵叔一家的帮助，张浩可能活不到现在。
张浩在村里没有什么朋友，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因为他身上永远脏兮兮的。只有赵新愿意和张浩玩，他把自己的童话书借给张浩看，张浩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字。
张浩还有一个忠实的伙伴：大黄。大黄是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土狗，跑到张浩家之后就不走了，张浩就把它留下来，正好可以看家。
难过的时候，张浩就坐在大黄身边，和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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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要到张浩的四岁生日了，在这之前，他还没有过过一次生日。
“什么？你还没过过生日？你妈不给你过生日吗？”赵新惊讶的问。
“没有，生日要怎么过啊？”张浩一脸迷茫。
“那我就好好教教你，该怎么过生日！”赵新说。
听完赵新的生日科普之后，张浩兴冲冲地跑回家，对梁明丽说：“妈妈，我的生日要到了！我们过生日的时候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过什么生日，有什么可过的。”梁明丽语气非常冷淡。
“妈妈，过生日可以吃蛋糕，吃长寿面，赵新跟我说的，他说还可以在家里开生日会，请好多好多朋友来家里玩……”张浩沉浸在兴奋中，他滔滔不绝和梁明丽说着自己听到的关于过生日的事。
“你爸在你一岁生日的时候被人杀了，就在你一岁生日的时候！”梁明丽突然歇斯底里地朝张浩吼道，把他吓了一跳。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明丽的眼睛死死盯着张浩，那种眼神，张浩不愿再回想起。
那天下午，张浩蹲在家门口的屋檐下，用力剥着玉米粒，不时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
大黄看到蹲在地上的张浩，慢慢跑过来，舔舔张浩的手，依偎在他身边。
有时张浩想，如果他没有出生就好了，那样他的爸爸就不会死，爸爸妈妈可以恩爱永远，幸福长久。
既然不爱他，那把他生出来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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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张浩从王婶那里带了点饭回家，刚进院门，大黄就冲他大叫起来。
“怎么了大黄？”张浩跑进屋里，发现梁明丽不见了。
“妈！”张浩大喊着跑到屋外，到处找梁明丽。
妈妈会到哪里去呢？张浩站在村口的土路上，急得直抹泪。
忽然，他想到一个地方，妈妈很有可能在那里。
张浩朝那个地方飞奔过去，因为跑的太急，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身上雪水混着泥水，满是脏污。
不知过了多久，张浩跑到那个地方，看到梁明丽跪在路旁的一片雪地上，正在不停挖着什么。
那里是他的爸爸被害的地方。
“妈！你在干什么呀！”张浩跑过去，拉住梁明丽。
“我看见阿泉了，阿泉在这呢！我听到他叫我了，他还朝我笑呢！”梁明丽趴在雪地上，嘴里重复着这几句话，她机械地用手挖着地上的雪和泥，指尖已经发黑流血。
张浩崩溃了，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崩溃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可他真的想求求老天爷，如果他的命能换回他爸爸的命，他愿意现在立刻死掉。
“爸爸不在这里，咱们回去吧妈妈，咱们回去吧，不要挖了！”张浩抱着梁明丽哭喊着。
张浩永远都记得，当时的天有多么冷，雪有多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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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梁明丽的身体更加虚弱，以前还能下地走动，现在一整天都只能躺在炕上。
四岁的张浩，已经可以踩着小板凳在灶台边做饭了。他把茄子、土豆、青椒洗干净切成块，全部扔到锅里，学着王婶做饭的样子，艰难地用铲子搅拌锅里的菜。
虽然最后菜糊了点，不过还能吃。
“妈妈，这是我做的菜，你吃一点吧！”张浩把没糊的菜挑出来放到碗里，小心翼翼端着碗走到炕边，“很好吃的！”
“我不饿。”梁明丽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妈妈，你吃一点吧，我好不容易做的菜，求求你了吃一点吧！”张浩哀求梁明丽。
“我不想吃，你拿走吧。”梁明丽把头转向窗外，再也不看张浩一眼。
张浩端着碗，慢慢走到灶台边，一口一口，把糊掉的菜全部吃光。
他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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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一年春天，张浩把院子里的地重新翻了遍土，把白菜种子一点点埋到土里。
很快，嫩芽在春风的吹拂下，慢慢破土而出。
望着这些可爱的嫩芽，张浩在心里许愿：希望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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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实击碎了张浩的愿望。
1997年5月，梁明丽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
“妈妈，起来吃饭吧。”这天，张浩和往常一样，叫梁明丽坐起来吃饭。
可是梁明丽却并没有坐起来，她躺在炕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轻声说：“阿泉，你怎么来了。”
张浩吓得汗毛倒竖，他扑到梁明丽身边喊：“妈！你怎么了？”
“阿泉，我看见你了，你等我。”梁明丽自顾自说着，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瞳孔里的光渐渐熄灭。
这是梁明丽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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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叔和张浩带着梁明丽迅速赶到通河县医院，梁明丽被推入抢救室。
过了一会儿，医生从抢救室里出来问：“梁明丽的家属在哪？”
“在这！”赵叔拉着张浩赶紧跑过来。
“你们都是梁明丽亲属吗，”医生抹了一把汗说，“我们在尽力抢救，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不要抱太大希望。”
“什么？”赵叔握紧张浩的手，一时间六神无主，“医生求你救救她吧，我是她邻居，她们家现在就这一个孩子了，她要是走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们只能尽力抢救吧。”医生看了眼赵叔身边的张浩，叹了口气，又进到抢救室。
赵叔和张浩站在抢救室门口，心急如焚。
又过了一会，一个护士走出来问：“梁明丽的家属在吗？”
“在！”赵叔和张浩举手。
“人已经不行了，家属都进去看看吧。”护士说。
“这怎么办呀……”赵叔语无伦次，只会说一句话，“这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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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慢慢走进抢救室。
梁明丽脸上盖着白布，身上插了好多管子，还没来得及拔下来。张浩走过去，慢慢掀开白布，最后看一眼梁明丽。
梁明丽面色苍白，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别哭，不能哭，不然你妈妈会走得不放心的。”赵叔忍着泪，拍拍张浩的肩膀说。
“她不会不放心的。”张浩小声说。他知道，其实自己哭也没有关系，因为妈妈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她终于可以和她心心念念的阿泉永远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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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明丽的死亡证明是你来签字吗？”护士问赵叔。
“我是她邻居，她家现在就剩这个小孩子了，让小孩子签字可以吗？”赵叔说。
“哎哟这么可怜，造孽呀！”护士看向张浩的目光充满怜悯，她蹲下来问张浩，“小朋友，你会写自己名吗？”
“嗯。”张浩流着泪点点头，之前王婶教过他写自己的名字。他拿起笔，一笔一划在死亡证明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从抢救室里出来后，张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流，手里的纸巾已经完全湿透了，他用衣袖不停擦着泪。
张浩明白，他的妈妈终于解脱了。但是一想到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张浩就非常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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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医院的事情，已经到了深夜，赵叔找了个车，和张浩一起回到桦树村。“要不今晚你先在我家住吧。”赵叔对张浩说。
“赵叔，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张浩说。
“好吧，那你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先来我家住几天吧，晚上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们啊。”赵叔说。
“谢谢赵叔。”张浩点点头。
张浩回到家，大黄欢快地跑过来迎接他。张浩蹲下来，紧紧抱住大黄，轻声说：“大黄，我现在和你一样，我的妈妈也没了。”
“呜呜。”大黄似乎听懂了张浩的话，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头轻轻蹭着张浩的肩膀。
张浩走进屋里，坐在炕上，把妈妈盖过的被单捂在脸上，终于大声痛哭出来。
哭了一会儿，张浩抹掉脸上的泪，开始收拾炕柜里的东西。
张浩在柜子深处翻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日记本。
张浩打开日记本，发现里面都是梁明丽记录的，关于她和张泉生活的点点滴滴。有快乐，有悲伤，有思念，有牵挂。
唯独没有关于他的部分。
张浩苦笑一声，准备合上日记本。
这时，从日记本里掉出一张纸条。
张浩捡起一看，发现这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条，上面记着一串电话号码，后面写着一个人名：梁明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