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横陈
“你的心?”许目成喃喃低语,抬手接住了一片缓缓飘零的玉兰花瓣,一种奇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顿时浸透整个身体,像是细细海浪,一潮接着一潮,拍打在月白沙滩。
“这是什么……”她低声发出微弱呻|吟般的叹息,玉兰花瓣中涌动感情如风吹碧草一般簌簌波动,令她心底发痒。
温澜生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握着她的手腕,引着她将手指贴在了枝桠中盛开的一朵玉兰花苞之上。
“母亲用我的心脏与梅非做了一场交易,换来我不会死亡的生命。”
“我知道的,灵符与我说过大概……”许目成的手指扫过花苞,淡粉玉兰微微震颤了几秒,缓缓绽放。
“梅非取走了我的心脏,母亲为我挑了这棵玉兰,”他轻轻在许目成耳边低语,“这株玉兰永远盛开,我也永远存在。”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边传来,许目成忍不住想笑,她歪了歪脑袋,想同温澜生说不要贴这么近讲话,他的浅浅呼吸搭在她脖颈间,怪痒痒的。
但她刚欲启口,却被指尖的玉兰传来的厚重情感压下,那情感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像海水,像浪潮,倾泻而来,她呆呆凝视着玉兰树,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花苞幽幽微启的曼妙场景。
她听到温澜生低声细语:“现在你总该明白了。”
“明白什么?”
温澜生无奈一笑:“你故意装傻。”
他拉着许目成的手,轻轻放在树干上:“明白我的心,我的喜欢,我的爱。”
温澜生的轻声细语,如细细的涟漪敲击心房,她摩挲指尖的树皮枝丫,玉兰花枝暗藏的律动攀上她的五指,万籁俱寂中,她似乎听到了心跳的澄重声音。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一朵接着一朵的淡粉花朵骤然绽开,汹涌磅礴的爱意瞬时淹没发顶,一浪接着一浪冲击她的手足四肢,冲击她的五脏六腑,涌入她的灵魂与心底,缠绕着,交织着,藤蔓一样蜿蜒。
“太多了。”许目成失神自语,情不自禁反握住了温澜生的手,那温凉的触感像海底的一块暖玉。
“不够。”温澜生轻轻喟叹一声,“我觉得——”
这半句话没有说全,因为许目成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封住了他的口唇。
“唔——”温澜生有点不知道如何呼吸了。
“那你现在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还有,不要憋气。”一个缠绵悠长的吻后,许目成笑眯眯抱住他,在他耳边悄悄吹气。
“我——”他猛地打住,因为一只调皮的手摸索进了他的领口。
他们相视一眼,搂着彼此,相互搀扶,踉踉跄跄走出花房,一路不知踢翻了多少娇嫩花草,乱红纷飞,惨绿倾倒,一直到卧室,两个人尚不能腾出一只手理去发间的叶碎花屑。
温澜生向后倒去,连带着怀里的许目成一并摔在床上,两人双目相接,具是一笑。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温澜生圈着暖热的姑娘,静静听着钟表时针的走动声,感受着她的心跳,他在想,如果百年不朽的生命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永远停留在相偎的温暖雪夜。
而此时怀中的女孩动作了几下,坐了起来,米黄色的被子从她的肩头滑落,露出一点淡红的残余。
“你要走?”温澜生死死拽住了许目成的手。
“不是,”许目成挣扎向床沿探身子,“你松松手,我够不到我的衣服了。”
温澜生没有松手。
“我外套口袋里有柠檬糖,我想吃诶。”许目成侧身拍了拍温澜生的手,那手才依依不舍的缓缓松开。
一阵窸窸窣窣后,姑娘带着几丝柠檬海盐味道重新躺在他的身边。
“哎,口袋里只有一块糖了,另一块不知道刚刚丢衣服从口袋里掉到哪里去了。”许目成蜷缩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困倦道,“所以没有你的了……”
“如果我也想吃呢?”温澜生重新揽住那具暖热的身体。
“那我得想想办法了……”她喃喃道。
许目成不再言语,沉默了片刻,在温澜生以为她将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勾住温澜生的脖子,舌尖一挑一送,柠檬海盐糖的味道萦绕在两个人的唇吻鼻尖。
“这样你也能尝到了……”许目成坏笑着含混不清道。
冬日的夜晚总是漫长寒冷,所在温暖被窝中依偎相拥总是舒心而缠绵,温澜生小心翼翼感受着,一点一点收紧臂膀,将女孩牢牢圈在怀中,安心的闭上了眼帘。
第二日许目成从僵直的姿势中醒来,温澜生似乎把她抱得太紧了。
“早上好。”她蠕动了几下,企图挣脱出温澜生的怀抱,温澜生不为所动,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问道。
温澜生凝视她片刻,视线挪向透出阳光的窗帘缝隙,突兀道:“你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呀,”她扒开温澜生的胳膊,伸了个懒腰,轻快道,“至少现在不会,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梦到你忽然离开我了。”温澜生轻声道,尽管他牢牢抓住了许目成的手,但在梦中,女孩头也不回地跑向阳光边地的大道之上,而他孤独的留在阴暗的角落中苟延残喘。人们总会厌倦多病与薄弱的躯体,病恹恹的萎叶总比不过舒展清脆的嫩叶,他倦倦的想着,不免落寞,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只是一个梦而已啦,又不是真的。”许目成拍了拍咳嗽个不停的温澜生,有些暗自后悔昨夜让他太过劳累,安慰道,“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反正今天不会,明天不会,后天也不会。”
“当然啦,这一点也不能轻易承诺,”许目成思考着严谨道,“毕竟明天、后天、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确定,或许会有一些不可抗因素,或许我们会吵架分开,或许死亡会导致天人两隔……”
“但是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许目成笑眯眯道,“反正现在我们会在一起,对吧,别想啦,起来帮我找找我的头绳嘛,昨晚扔到哪里去了?还有多喝水,感觉你好像咳得又厉害了一点。”
“好。”温澜生微微一笑。
许目成的头绳似乎长了腿一般,她找来找去,硬是找不到了:“跑哪里去了?”
温澜生忍笑制止了她嘟嘟囔囔蓬着头发翻箱倒柜,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握住她的手腕,将普通的黑色头绳从她的手腕上撸了下来,无奈笑道:“你呀……”
“笑死我了,竟然就在我手上!”许目成愣了片刻,为自己的傻而发笑,接过头绳,想要随便绑一个头发,却被温澜生阻挡了。
“坐好。”温澜生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握着木梳,一手握住她垂下的柔软乌发,木梳的细齿从头顶缓缓顺到发梢,女孩的头发从杂乱归于平顺。他温凉的指尖偶尔触碰到许目成的脖颈,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温澜生从镂花圆镜侧面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只乌木发簪,簪头像是小小的孔雀尾羽,每片羽毛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翡翠玉石。
“这个,这个我带不合适吧……”许目成觉得发簪看起来有些过于的贵重。
“不喜欢吗?”温澜生又从抽屉中取出了一只发簪,发簪银亮,簪身浮雕一段梅花,花蕊处点缀金色宝石,尾部又掐丝勾出一段酷似鹿角的花纹,“这支呢?”
“不是不喜欢,”许目成当然喜欢那些珠光宝气的玩意儿,就像一只喜鹊一样喜欢盯着亮晶晶的东西,她有些犹豫,“我觉得太贵重了吧……”
“再贵重的首饰无人佩戴,总归是无用的,更何况它们并不贵重。”温澜生握拢许目成的发丝,轻轻沿着发簪盘转,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是好看的。”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发簪的角度后说。
“好神奇!”许目成摸了摸后脑勺的发髻,没有头绳也能将头发盘起来,如果她学会了这一招,以后找不到头绳时可以找根筷子代替簪子救急,“这是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呀。”
“好。”
早餐后温澜生耐心教了许目成许久,他握着那束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微升温度的秀发一次又一次的盘转,而许目成学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功亏一筹。
“唉……我以前还觉得我不算一个手笨的人呢……”她略感沮丧,“看来是学不会了。”
温澜生熟练地帮她挽好发髻,微微一笑,在窗间透出的阳光照射下有几分似山风吹落花般温和,他俯身在许目成耳边轻声道:“无妨,以后我为你挽发便可。”